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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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一把拉起還在地上發呆的小王爺,策馬而去,落下身後一片荒草萋萋。
遙遠的,飄落一聲歎息,又仿佛隻是風。
那人一襲黑衣在風裏翻飛,恍如一隻巨大的黑羽蝶。他拾起裂開的青銅麵具,修長的手指在上麵摩挲著,又慢慢地把麵具放入懷裏。
唇邊逸出一兩聲低咳,然後,他幽幽地眺望遠方,雙瞳如一泓池水。
隻是平靜之下,誰又能知,濤生雲滅。
極目的地方,微濕的泥土上……蹄痕如花,綿延了一路。
人影已杳杳。
風從耳邊刮過,好似一把刀子,刮磨得耳鬢發紅。
少年猴著背伏在馬上,雙手緊緊抱著馬脖子。
棕色的長鬃擦過他的臉頰。
明明是這麼柔軟的物事,被冷硬的風挾著,還是在皮膚上劃出些痛痕來。
少年側著臉,專注地看著身旁那一隻控韁的手臂。
埋藏在雪白肌膚下的血管,因著主人的過度用力跳突而出,仿佛被一彎青紫色的藤蔓緊緊桎梏。
少年轉過身子,望向手臂的主人。
“沈將軍……”
他低聲地喚著。
沈東陽低頭,見懷中人麵白如紙,略泛青灰,不由一怔,眼底浮出三分不忍,三分關懷,三分無奈,還有一分好笑。原來這嶽小王爺從小生活在兄長的庇蔭下安尊處優,何嚐受過亡命之苦?更兼受傷體虛,尤其經不得顛簸。
“微臣無能,履讓陛下身陷險境,實在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暫忍,臣這就送陛下離開這荒亂之地,回梁王身邊……”
孰知,少年看著他,竟怔怔落下一行淚來。
“沈將軍,那些跟我們來的人,他們……他們都……為了保護我……都……”少年說著,又止不住地啜泣。
沈東陽沉默著,想起那些平時在營地裏一起打打鬧鬧,在戰場上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眼底的濃霧緩緩升起,緩緩迷漫,仿佛是悲痛,又仿佛是自嘲。
他把少年緊緊地抱在懷裏,像是擁抱一個從前的自己。
他拍他的背,他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死不瞑目的,我會給他們報仇。”
少年忽然拉住他。他不由手上一緊,韁繩被扯得繃直。馬身被拉得站立起來,兩隻前蹄在空中一陣亂踏。
“報仇!我也要幫他們報仇!”嶽王咬著牙:“你不知道,那個惡魔……那個惡魔,在我麵前把他們一刀一刀都……都…殺了……我…我掩住耳朵,到處都是他們的慘叫。我閉上眼睛,到處都是他們的屍體……你不知道……”
沈東陽沒有說話,麵前少年的五官,在他的視線裏幾乎都皺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的眼前越來越模糊,感官越來越不清楚。紅色的潮水緩緩漫進眼裏,帶來一些血紅色的錯覺。
是錯覺麼?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它會顯得這麼真實。衝天的大火,他還能聞到那些臭焦的味道。他在黑焦又血紅的世界裏奔跑,他拉著黃二叔半截的手臂,他看著李大娘在地上滾動的腦袋,他喊著還在家裏做飯的母親,他抱著父親倒在村口的身體。
他仿佛在尖叫,從腦海裏最深最深的地方,從心髒裏最疼最疼的地方,在夢魘裏永遠不得安寧的靈魂仿佛又在悲鳴。
然後他聽到了尖叫。
真真切切的一聲尖叫。
瞳孔忽然放大,他看見嶽王蒼白的臉。絕望和憤怒交錯,目光是火焰又是冰。
少年撕心裂肺:“哥一一”
沈東陽抬頭向前看去。
陽光很是燦爛,燦爛得連城牆上那麵大大的旗幟也會刺傷了眼。旗幟在風裏飄動,素靜的白色不見生氣,天空和地麵都緘默無聲。
城門上掛著一個球一樣的圓東西。那是個人頭,已經看不出五官了,暗紅的血塊和墨黑的頭發雜亂在一起。
但是他知道他是誰。
有這個身份被敵人懸於城門用來示威的人,想也知道他是誰。
嶽王還在歇斯底裏。
他需要發泄。他從來沒有承受過這麼重的痛。生命中隻要有一次這樣的痛,就可以讓一個孩子理解殘酷。
但是現在,不能讓他發泄。
沈東陽點了他的睡穴,對著城門抱拳致敬,然後策馬飛奔了出去。
梁王殿下,也許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把弟弟托付給我了。
他拔出劍,劍刃在陽光下閃爍著青冥的光。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鬥爭。這種鬥爭小的就是爭吵,大的就是廝殺。
鬥爭其實就是爭一個對錯,爭一個是否,爭一個成敗。
可是贏的那方就是正確,就是成功嗎?
輸的就是失敗就是錯誤嗎?
要維護正義,隻有比邪惡更強大,更有力量。
三年之後。絕天之崖。
一個青衣人背負雙手,站在危崖之上。
他的身後有千千萬萬的人,他的麵前隻有一個人。
他身後的人來自許多名門正派,像是峨嵋,像是少林,像是武當,像是華山,像是昆侖,像是唐門……有勢力的門派就是名門,背地裏才會幹壞事的門派就是正派。正派的人在明裏都是做好事的。
他們這次要做的好事就是鏟除眼前的壞人。
壞人正瀟灑地站著。他的背後是懸崖,無路可退。按理說他應該有些害怕。可是他的眼睛裏全無懼色,一泓若水,明亮如星。他穿著華貴的紫色,孤高冷淡,仿佛是座不可接近的神祗。
他看著青衣人,歎了口氣,喚了聲:“東陽。”
沈東陽轉過臉去避開他的視線。
“東陽你終於來了。收到你親自寫的戰貼,我很高興,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他輕輕地笑,卻越笑越狂妄:“哈哈,要殺我的,要搶秘笈的,要維護正義的,你們都上來呀,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那裏你們能殺得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