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風雲暗湧  第066章 人在江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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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都有夢,夢分兩種。
    美夢,噩夢。
    刑天的夢總是很少,美夢更少。
    因為少,所以很珍貴。
    清晨婉轉的鳥鳴聲中,無涯緩緩起身,動作輕柔,唯恐驚醒尚在熟睡的男人。
    陽光溫柔地落在床頭,照亮了男人明媚的輪廓。
    男人有一張絕世無雙的容顏,劍眉入鬢,鼻骨高挺,眉間朱砂璀璨,飛瀑般的黑發零亂散落在靛藍床單上,猶如黑墨在水中蕩漾。
    晨光之下,那人的睡顏美得妖豔,美得令人心碎。
    永垂不朽的神話,總帶著撼天動地的力量,便是這個男人的與生俱來的魅力。
    他,睥睨天下,揮手間風生水起。
    他,屬於江湖,但江湖不屬於他。
    江湖,從來不會屬於一個人,它屬於所有的江湖人。
    而江湖人,有一半效忠他!
    他是刑天,是主宰乾坤、風卷殘雲的南王,是江湖上呼風喚雨神仙一樣的人物。
    但現在的他睡得很沉,神情恬淡像個無邪的孩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做著一場香甜的美夢。
    那是場珍貴的夢,卸去一身桎梏,唱盡豪情壯誌,不負兒女情長。
    珍貴的,還有夢中人。
    無涯不知刑天的夢有多美,隻是不忍心將他喚醒,好似喚醒了他,碎的將不是他的夢,而是他的心。
    提起筆,無涯留下一封書信,字體娟狂不羈,不像出自一個少女的手。
    那是刑天手把手教會她寫的字,與刑天的筆鋒八分形似,雖不及刑天的萬丈光芒的霸道,也微微展露了頭角。
    信紙用紙鎮壓著,無涯回首深深望了刑天一眼,輕輕地推門離開。
    和上門,靠著門扉,仰麵望著清晨碧澈瓊天,無涯緩緩歎息。
    三日,於世人來說不算太長,於無涯而言卻遙遙漫長更甚三年、三十年。
    這三日,刑天每夜喚她至房中,看她耍完一套化骨綿綿掌之後,便擁著她入睡。
    也僅僅隻是抱著,什麼也沒做,卻讓她每晚都難以入眠。
    她總覺得刑天變了,又說不出哪裏變得不一樣。
    昔日在即墨村的時候,她曾在無塵的身上看到了刑天的影子;今日,她竟是在刑天望向她的視線裏,依稀看到了無塵那般似曾相識的眼神。
    突然發現,刑天似乎一直都是這麼看著她,以前沒覺得有什麼異樣,自遇見無塵之後方才頓悟,那雙眼睛是柔情刻骨的彎月,藏著太多未知的情感。
    是愛麼?無涯不知。
    刑天收養她,教會她所有的一切,卻沒有教她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情愛太深,無涯還太年輕,懂事和情動都太匆匆,牽引情動的心跳,狂亂如麻,她不知是源於刑天還是無塵。
    突然覺得,“情”之一字,遠比任何一個道理、任何一門武學都要來的高深得多。
    道理再難,仁者可見仁,智者可見智;
    武功再深,聰者可頓悟,笨鳥可先飛。
    然而,情字難堪,饒是你何等的聰慧睿智,何等的英雄再世,俗世之人,又何以勘破紅塵?
    “主人,何謂情?”
    昨夜,無涯曾這麼問過刑天。
    刑天當時的眼神燦若星河,刹那間又平複得宛如古井不波,雙臂環住她的腰,靠在她的耳邊低語:
    “情,就是愛不得,舍不去,放不掉;就是恨不徹底,怨不徹底,痛不徹底;就是撕心裂肺,傷心欲絕,肝腸寸斷;就是某天暮然回首,已不離不棄,無怨無悔。”
    情,那是刑天的情!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方情天,奈何十六歲的無涯太懵懂,不懂流水傷情,隻知落花傷春。
    所以,刑天的情,是她參不透的經。
    等她終有一天參透之時,便是明白了那種無法徹底的恨,那種傷及五髒六腑的痛。
    那也是之後的事。
    無涯縱身飛出環銅朱門,清風如絮,細水長流,紅亭內,厲江流依柱而立,簫聲劃破長空如訴。
    “江流哥哥。”無涯喚道。
    簫聲止,發絲掠過眼角:“要走了麼?”
    無涯頷首,便有一支短小精悍的白玉簫落進她的掌心,猶且帶著淡淡的體溫。
    厲江流笑道:“你這次出門多則數月,少則十天半個月,這支簫你且帶在身邊,閑來無事吹吹我教你的小曲,就當是我陪著你,孤身在外也就不會那麼難捱了。”
    無涯將玉簫收進腰間,道了一聲:“謝謝。”
    厲江流搖首,“不過是支玉簫,何須言謝?”
    無涯仰麵,稍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日前我心中難受,你為我徹夜吹簫,理應道謝。”
    若不是那一夜不歇的溫柔,撫平了由刑天帶給她的無顏之傷,她真不知這幾日該如何坦然麵對刑天。
    “徹夜吹簫?”厲江流蹙眉,麵有不解,沉默,若有思索,“不,無涯,那……”不是我……
    語氣一頓,便收嘴沒再說下去。
    忽而,一聲馬嘯裂空。
    無涯朝厲江流揮手,“我該走了,江流哥哥保重!”
    厲江流擺手作別,目送無涯遠去,直至紅影絕跡在長廊盡頭,溫溫笑容才緩緩卸下,一身玄衫風中凜冽,麵容諱莫如深。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開在枝頭一樣,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你明白麼,無涯?”
    轉身抖落如袂衣袖,舉步朝刑天所居之處走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每一次說出這句話,厲江流都覺得太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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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門外,影衛覺羅早已恭候多時,手中牽著一匹赤色霹靂寶馬。
    馬,名為胭脂,是無涯的坐騎,也是刑天送給她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生日,在白雪紛飛的寒冬臘月,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那一日,刑天撿到了她,從此,這個世上多了一個無涯,便再也不見那個無名無姓的可憐孤女。
    幸或不幸,熟知?唯天而已。
    覺羅看到了無涯,牽馬走出樹蔭,將韁繩遞出,抱手道:“見過羅刹大人,一切已準備就緒,隨時都可啟程!”
    無涯淡淡點頭,接過繩鞭,舉手輕撫胭脂的鬃毛,神情溫柔。
    隻要是刑天賦予她的一切,她都非常珍惜,包括這匹馬,也包括她的人生——無論這人生是喜是悲。
    這麼想著,無涯覺得輕鬆了許多,不管日後刑天如何看待她,或是她該如何麵對無塵,都不再讓她那般疲乏,且讓一切隨遇而安。
    拍拍馬首,勒緊馬鞍,無涯翻身上馬,抬頭看了看天色。
    旭日驅盡黎明的清寒,萬裏晴空幾縷浮雲,便覺得沉鬱了三日的心情豁然開朗。
    “即刻啟程,十日內趕至潞州三口縣!”無涯朗聲道,臉上浮現細微的潮紅,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期待和興奮。
    找出天山的具體位置,尋得神器,這是她此次任務。
    在她心中,其實早有決定,倘若真的尋得神器,便隻帶回滅世刀,將斬月劍留給無塵,用以遏製他的狂血。
    她不認為這麼做有違對刑天的忠誠,盡管她可能會因此觸怒刑天。
    如果刑天要責罰她,她亦甘願,至少她對得起自己,用心去做每一件她認為對的事,認真去對待每一個善待她的人。
    無塵,那個笑起來像春風一樣和煦的男人,那一身無垢的白衣,不該被發狂的鮮血染紅,不該……
    “駕!”馬鞭一甩,馬嘶聲長嘯,轡鈴鐺鐺作響,疾速狂奔於凜冽風中,卷起漫天滾滾黃塵。
    覺羅隱去蹤跡,暗中尾隨在無涯的身後。
    他是她的影衛,為她而生,總有一天也會為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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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開,金色華光入侵。
    鬆散白袍懶怠地披在身上,刑天立於桌畔,手執一封書信掃閱,隨後將信紙整齊地折疊,小心翼翼地收進衣袖中。
    “她才剛走,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好似整顆心都跟著她走了。”
    乍聞刑天深情之言,厲江流咧嘴一笑,笑容複雜,抱胸閑散地靠在門欄。
    “你讓無涯前去尋找天山蹤跡,無非是想引出無塵,你就那麼確信無塵會中計?”眨了眨眼睛,調侃道:“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割去了心頭愛。”
    刑天笑笑,自顧地說道:“生命總是太多無可奈何,越想得到,越得不到,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所以人才會變得執迷不悟、神誌不清,就算是銅牆鐵壁,也有了一身的破綻。”
    厲江流挑眉:“你是在說無塵,還是在說你自己?”
    刑天側首,舒展眉目,嘴角一勾,說不出的風情:“你說呢?”
    絕代英雄,其實也和普通人一樣,也有他的煩惱和不幸,隻不過這些都被那耀目的光輝所掩。
    人們隻能看到英雄的光彩,卻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
    無塵的陰影,便是無涯。
    無涯,又何止僅僅是無塵一人的陰影?
    厲江流望著刑天,許久沉默不再作答,心想:刑天這是在自我拯救,還是自我毀滅?
    刑天隨意紮起束發,披上紫紗外袍,邊行邊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玄天門就交給你打理了。”
    厲江流閉眼,笑得漫不經心:“你讓我全權負責門中事務,就不怕我趁你分身乏術之際,伺機奪權?”
    笑聲大起,刑天拍了拍厲江流的肩頭:“你若有這個本事,便是將整個玄天門送你又何妨?”
    厲江流深知,刑天娟狂、自信、傲視天下,不是自命不凡,自是有他的本事和手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隻是這種被人小瞧的滋味,還真是不好受。
    厲江流嘴角抽動了一下,歎了口氣,“玄天門有我主事你不用擔心,放手去做你要做的事罷。多多留意薛天命,我怕他發起狠來牽連無辜,反而壞了我們的大事。”
    “途中記得要照顧好無涯,千萬別讓她受人欺負;她體質畏寒,若是酒癮上來了,就勸她少喝點,酒隻能暖一時之熱卻是寒長久之身……對了,千萬別讓其他男人吃她豆腐,尤其是你……”
    厲江流叨叨絮絮得說個不停,抬頭之後,發現刑天早已不在房中。
    搖頭惋惜:“有些話你該聽完再走,不然會後悔的哦,刑天。”
    房內依然沉寂無聲。
    “你知道的,隻要是我喜歡的東西向來不擇手段地去奪取,包括皇位,也包括女人。但你可知我為什麼沒有對無涯下手?”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的心中有她,我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敬你是個英雄,故而不與你做無義之爭。”
    “但是如果你傷了她,為了大計罔顧我的感受將她推給無塵,到時候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毀了玄天門,也毀了她,讓你終生後悔。”
    “我說到就會做到,你信不信?”
    “哎,說了你也聽不見……”
    房間內一片寂靜,厲江流拄著下巴,長長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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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樓,聚天下一品,是北冥宮麾下常慶堂掌管的酒樓,地處潞州、荊州、趙陽城三岔口,交通八達,日進鬥金。
    偌大的廳堂,戲子竭力演繹,唱的是一出《長相思》,客人隻有一人,正坐廳中,手邊擺的東西不多,僅兩樣:景德白瓷酒壺,夜光杯。
    酒壺之下,墊著一層薄薄冰塊。
    六月天,酒比冰涼。
    酒,是巴蜀的五糧;戲,是安徽的黃梅;人,是人中之龍。
    他,北冥宮之主,稱一方之霸,天生就是一個極懂得享受的人,本來生性淡泊,獨立風華,而今卻為了一個女人動了欲念,落得日夜煎熬。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台上,舞步輕盈,歌聲情切;
    台下,孤影獨酌,相思難卻。
    無塵仰麵飲盡杯酒,一手覆在桌麵,一手搖著空空酒杯,側首不知在想些什麼。
    “宮主,”竹無心現身,跪在無塵身後:“南方探子傳來消息,無涯已出玄天門,正往潞州趕來,若不出意外,三日後便會抵到一品樓。”
    “是麼?”無塵抿嘴一笑,放下酒杯起身往外走去。
    “宮主?”
    “我出去走走。”無塵邊走邊說:“誰都別跟來,被讓她發現了就不好了,我隻想好好陪在她身邊。”
    “可是宮主,刑天本意就是想利用你對無涯的感情,以便請君入甕,你就這麼去找無涯,不正落了敵人的圈套?”
    無塵緩緩細眯雙眼:“你在教我如何做事?”
    竹無心惶恐:“不,屬下不敢!”
    “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其他的別管太多。”
    不等竹無心回答,無塵化風離去。
    滿堂歌舞,定在原地,塵囂擁著繁華,落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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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卷二結束,下一章將進入卷三。
    旅行還在繼續,白天玩得太累,晚上貼著床就呼呼大睡,不夠精力碼字,大家見諒哦~~
    拋下諸位親親跑去旅行,心有內疚,但覺得值得(別PIA我,嘿嘿),因為每一天都有新奇的發現:列車外遠去的摩天樓,小巷子深處不易發現的溫馨咖啡館,年代久遠的古老建築物,三國遊戲做內奸難做主公更難……還有好多好多……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很多,捶胸長歎中……
    大家的留言我都仔細看過去了,感動ING,會在旅行結束後盡量彌補大家的。
    呼籲完票票,某無良作者終於可以去呼呼了,希望明天的太陽別太強烈,好讓某醉不用擔心曬黑皮膚,可以玩得開心點,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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