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風雲暗湧  第064章 寂寞心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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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刑天一怔,聲音些許幹澀,情不自禁地將雙手插入無涯發間,手指緩緩梳過她的長發。
    柔軟的發絲,柔軟了他冷硬的心。
    他的無涯,要是當真能如此乖巧地明白他的心,那該多好?
    可是,他的這份感情,不該,也不能……
    無涯僵硬著身子靠在刑天的肩膀上一動不動,從頭皮傳來那人指尖輕撫的觸感,溫柔得像是靜夜裏嗚咽的泉聲,讓她的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又夾雜著幾絲複雜的心酸。
    忽而,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刑天的的聲音帶著燥熱的沙啞:“吻我。”
    無涯沉默半會,笑著問道:“這也是命令麼?”
    “是的,這是命令。”冷硬的聲音,冷硬的回答。
    話音剛剛落下,紅色紗衣便窸窣作響,無涯昂首閉上雙眼,緩緩吻向刑天的唇,心中反複地告訴自己:這隻是命令而已。
    就在彼此的雙唇即將緊貼之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無涯猛然睜開雙眼,慌忙抽身,由於動作過於激烈,整個人不由失去了平衡仰麵向後倒去,被刑天輕巧地攬肩拉回。
    側首望去,隻見門口站著一道頎長的身影,背後拖著金燦燦的陽光,一襲玄色昊天長袍風中汨汨飛揚,單手執著紙扇半遮著麵,一張俊臉早已咳得通紅不已。
    此人,正是去而複返的厲江流。
    如此曖昧姿態落入人前,令人羞澀難當。
    無涯當下驚呼一聲,欲要跳出刑天的懷抱,卻被刑天牢牢固在雙臂之間。
    “江流,最近天門事務是否過於清閑,以至於你這個龍首無聊得要躲在門後窺視他人?”刑天說話不緊不慢,卻有股不怒自威之感。
    厲江流淡然笑笑,發絲風動如雲,手中緩緩搖著紙扇,正了正身子筆直地站在門口,不離開也不跨步進來,那落照了他一身的陽光卻仿佛在一夕間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門主此言差矣,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大門如此大開,本欲行人方便,又何來窺視之說?屬下不過是靠在門扉欣賞綺麗風景、感慨百態人生,沒料為此惹來門主不快,屬下隻好出聲明示,也好過門主對屬下不留情麵地訓斥。”
    言罷,“嘩啦”一聲收起紙扇,銀針於半空飛過,空氣中發出細微的線條斷裂聲。
    恍惚間,某物在厲江流的手腕間斷開,留下一道血痕,銀線在日光下反射出幾道銀光之後便消失無蹤。
    無涯那張佯裝不動聲色的臉不爭氣地紅成一片,轉眼又刷白如紙。
    想來刑天是早早就發現了厲江流的存在,卻又故意叫她吻他,為何?又是一番忠誠的試探?
    對於厲江流近似無賴的狡辯,刑天不露慍色,淡淡道:“你去而複返,是為何事?”
    紙扇略略指了指外頭,厲江流歪著頭笑道:“方才暗門影衛覺羅前來請示,說是暗門中有緊急事務需要無涯親自去裁決,故而我特意回來通知無涯一聲。”
    “哦,原來如此。”刑天點頭:“既然這樣,無涯便去罷。”
    衣袖一展,鬆了手,無涯急忙從刑天的懷中離開,叮嚀地應了一聲“是”,腳步淩亂地往外頭跑,眼睛不敢亂瞟,更不敢看厲江流的臉,唯恐看到他那痞子似的取笑神情。
    然而無涯不知,隻要她輕輕抬頭就會發現,她那總是一臉溫溫而笑的江流哥哥,此刻的神情則與他的散漫的聲音截然不同,笑容冷得如同寒冬的冰錐。
    “今夜戌時,來我房中。”刑天在無涯身後說道。
    腳步一頓,抬頭茫然地看著前麵,門外初夏的濃鬱風景蒼白地映入眼中,刺痛了雙眼,無涯澀著嗓子再度應了一聲“是”,離開的腳步變得出奇的沉重。
    出了議事廳,無涯回到望涯閣,朝無人的半空喚了一聲“覺羅”,便有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跪在無涯麵前。
    當無涯向覺羅詢問是什麼緊要之事需要裁決時,覺羅卻是巴巴地望著無涯,露出一臉霧水般茫然的表情。
    無涯當下心中明了,厲江流多半是胡亂捏了一個借口,故意借拖讓她離開。
    無涯笑容苦澀,帶著絲絲無奈。
    江流哥哥真傻,你能幫得了我一時,何以能幫得了我一世?
    隨後又想:主人不會一世都這般與我為難罷?
    那張紅衫映照的容顏,因為未知難解的煩惱,染上了哀怨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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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主果然是多情風流,就連自己一手帶大、形同女兒一般的小無涯都不放過,多情公子之名,果然當之無愧。”
    厲江流一臉恭敬,說的卻是譏諷之言。
    挑了挑眉梢,刑天也不惱,隨意取來一本書籍懶懶翻閱:“此時這裏無人,你已無需再佯裝恭順,有什麼不快便直說罷,蕭聶離,別盡說些虛虛假假的話,讓人聽著就作嘔。”
    乍聞“蕭聶離”之名,厲江流修眉一皺,冷冷哼了一聲,“蕭聶離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而今站在你麵前的是厲江流,希望你今後別再喊錯,否則就算你是刑天,我也絕不輕饒。”
    刑天抬頭,將厲江流深深打量,不怒反笑:“今天的你可不像你,不屑蕭聶離之名,端的卻是蕭聶離的架子,怎麼,主子做慣了,忘記了一個做屬下應有的態度了?”
    厲江流一怔,隨後仰麵大笑:“好你個刑天,剛剛還叫我別再佯裝恭順,現在卻拿門主之位壓我,莫怪世人皆道你喜怒不定,朝令夕改,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一邊說著一邊舉步邁進門欄,手中紙扇像是隨時都在搖擺,吹起檀黑如墨的長發,高冠岌岌,麵廓深刻,一副兒郎不掩風流之態:“我乃堂堂皇子,又豈會懼怕你一個小小的門主,他日我若為帝,小心我調來千軍萬馬踏平你玄天門,叫你如何猖狂!”
    刑天搖頭歎了一聲:“那我豈不該未雨綢繆一番?在養虎為患之前,還是先把你除去,日後也好高枕無憂。”
    輕揮衣袖,便有無數根肉眼不可見的銀線猶如活物一般襲向厲江流。
    厲江流臉色一變,驚呼一聲:“你不是吧!”縱身往後一躍,雙臂一展,數百銀針猶如梨花飛刺一般“唰唰”飛出,將銀線絲絲釘在懸梁,轉眼又見刑天再揮衣袖,銀線以更甚的勢頭襲來,猶如千蛛吐絲。厲江流沉下眉眼,低喝一聲,再度射出銀針,宛如芒刺之勢。
    兩個人就這麼的隔著一張書桌來回揮了幾下衣袖,房間內早已布滿蛛絲般的銀線,根根盤結,縱橫交錯,懸梁、牆布、赤柱上亦是鱗次櫛比地插滿銀針,陽關下閃著森森寒光。
    厲江流含怒瞪了刑天一眼:“你當真是越來越開不起玩笑了,我方才隻是與你隨便說說,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還是我攪了你與無涯的好事,故而拿我出氣?
    厲江流喘了幾口氣,接著說道:“你當我是說胡話的混蛋麼?我答應你的事情必然說道做到,若是我日後登基為帝,有我一統天下的一日,便由你一統江湖!”
    厲江流的眼中翻滾著奔騰的煙雲,那是男兒熱血沸騰的豪情壯誌。
    刑天沒有應答,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怒,隻是淡然笑道:“你的武功精進不少。”
    厲江流問道:“這一次你出了幾成力?”
    刑天道:“五成。”
    厲江流不滿道:“你究竟是不是人?”
    刑天的武功何以如此高深?他竭盡全力地出招,刑天僅是用五成功力,還並非是他真正厲害的絕技殺招。
    想他厲江流在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數的高手,與刑天共事十年,卻從未贏過他半招,也從未將他的心思看透過。
    一個永遠充滿未知的人,是最可怕的,就像死亡一樣,因為等你真正了解的時候,往往為時已晚。
    這是厲江流這十年來對刑天的認識。
    厲江流充滿興趣地說:“其實我一直想見識一下你真正的實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幸會一會你的刀決——暗影絕殺?”
    刑天道:“可以,除非你想到閻羅殿去給閻羅王做個俊麵女婿。”
    厲江流不滿道:“你這個人還懂不懂謙虛為何物?”
    刑天笑道:“我隻懂實事求是。”
    厲江流連連說了幾聲“好”,隨即苦笑道:“我算是服了你了,快些放開我吧!”他的手腳早已被刑天以銀線定住無法動彈。
    一聲輕笑,刑天揮袖撤回千絲萬縷,厲江流展開紙扇,亦收回數以千計的銀針,整個房間一瞬間恢複原狀,誰也無法看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比鬥。
    “說罷,你去而複返,又故意支開無涯,找我有什麼事?”
    刑天轉身駐足窗口,負手望向窗外景色,繁茂樹影風中搖擺,華光煙雲天際流動,悉數映入他的瞳孔,疏疏離離,深深淺淺,卻不及他絲毫風采。
    “找你比試一下不行麼?”厲江流輸給了刑天,心中鬱結,負氣地在紅木椅上坐下。
    “當真僅是比試?”
    厲江流哼著鼻子:“怎麼,隻許薛天命找你試劍,就不許我找你試針了?”
    刑天不再搭話,駐首靜靜遙望遠方,像是被什麼美麗的風景迷了神魂。
    厲江流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那邊什麼除了綠樹藍天,什麼也沒有,但厲江流卻也看出了神。
    那是望涯閣的方向,那裏住著一個少女,一身紅衣,像是站在無邊之涯。
    天涯,究竟是太遠還是太近?
    厲江流歎了一聲,道:“那人送來消息,計劃有變,看來我們要抓緊滅了青雲山莊才是。”沉吟半會,又道:“就怕無塵不會袖手旁觀。”
    刑天麵無表情:“那就讓他不得不袖手旁觀。”
    “何意?”
    刑天笑容深意:“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厲江流道:“我現在隻想問你一個問題。”
    刑天隻言不語,等著厲江流發問。
    厲江流道:“我隻是想問問你,無涯對你來說,是不是也是一顆棋子?”
    刑天沒有回答,隻是道了一句:“天地無情,人間滄桑,芸芸眾生都不過是上蒼的棋子,你我都不能幸免。”
    金黃的光暈描摹刑天側臉的輪廓,優雅延伸的麵部曲線,精致得無以倫比。
    厲江流暗下了眼神,“是的,我們何嚐不是蒼天捉弄的棋子,又何至於無涯?”
    仿佛突然傷感起來,厲江流俯首無奈地搖了搖頭,又仰麵長長歎了一聲,語重心長道:“若你給不了無涯想要的感情,就別刻意讓她為你動情,或許……無塵比你更有資格擁有她。”
    “資格?資格隻能約束庸俗之人,卻不能約束我刑天!”刑天冷冷一笑:“你又如何知道無涯想要的我給不了?”
    厲江流道:“不日前,趙陽城裏來了有名的戲班子,我陪無涯去看戲,那一日唱的是一出《霸王別姬》。戲幕落下後,人人都已散去,唯獨無涯一人隻身坐在那裏久久不肯離去,默默地低著頭,淚濕了衣袖。你說,她要的你究竟能不能給?”
    執手唯一、生死相隨的愛情,人人都想要,並非人人都給得起。
    不等刑天回答,厲江流便拂袖離開。
    窗外,風依舊細細地吹,樹影左右搖擺不停。
    書桌上,那本半開的書籍被風吹得嘩啦啦地翻頁,那盅桂花釀早已沒了熱氣,芳香奄奄一息。
    寂寞,前所未有地襲來。
    木槿窗架,在指間砰然碎裂,一聲痛苦的低吟響起:“你懂什麼!你什麼也不懂!這樣的感情,我早就給了她……”
    桌麵上的書被夏風翻了一遍,最後“啪”地一聲合上,就像是誰的心門砰然關起,在寂寞地等待著,被人再次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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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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