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月風雲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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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冰翊綾自然起了個大早,一夜無眠,難免有些憔悴,臉色也比平時更蒼白了。
易完容,他揉著太陽穴,泱泱出了房門,蘇一一卻早已在門外等候,見冰翊綾略有疲色,精神不佳,頓感心疼,皺眉問道:“公子無礙吧?臉色不太好看,待會要不找個大夫看看?”
冰翊綾揮了揮手,道:“不必了,隻是昨晚沒睡好,休息一下便可。”
“蘇姑娘不用擔心,綾他是擔心過度了,隻要某人一出現這病啊就好了。”顏懌煊搖晃著扇子,笑得異常奸邪。
“某人?”蘇一一滿臉的疑惑。
冰翊綾不理會顏懌煊的話,全當耳旁風,“我去吃早飯。”
顏懌煊衝蘇一一作了一個大大的鬼臉,無奈地擺了擺手。
正當三人吃得快差不多的時候,一夜流落風流的某人精神抖擻地回來了,“這麼早?”
“鬱公子早,恩……鬱公子這麼早出門了?早飯吃了麼,沒有的話就一起。”
“謝謝!”鳳豫含笑接過了蘇一一遞過來的碗筷。
“豫……精神不錯啊,看來昨天很銷魂呐,怪不得不知道有人想你想得難眠啊。”顏懌煊咬著筷尖,斜眯著眼不懷好意地說道。
冰翊綾自動過濾掉顏懌煊的話,津津有味地吃著早飯。原本不習慣人皮麵具的他,現如今也已習慣,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破綻。蘇一一還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他的真麵目,好不開心,雖然稱不上俊朗不凡,但也還算清秀。
鳳豫沒好氣地橫了顏懌煊一眼,“你會想我?我還不敢當,你管我去哪兒!”
“如果豫一定要認為是我,那就是吧。你不知道,我想得都快肝腸寸斷了!”
“你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現在就用筷子刺穿你!”
“綾,豫他欺負我……”顏懌煊立刻改變策略,拉著冰翊綾的衣袖一陣撒嬌。
冰翊綾卻不為所動,“少拿我當擋箭牌,否則我也無妨多加一把筷子給你。”
“沒心肝的家夥!”顏懌煊也不多說,悶悶低頭猛吃。
蘇一一輕笑幾聲後也不多話。
鳳豫隻搖了搖頭。
用完早飯後,他們便展轉來到了楓城城西的一座不大也不小的府宅前,牌匾上書“梅府”。
顏懌煊上前,禮貌地扣了扣門,不久便有一仆人開了門,“請問公子找誰?”
“在下顏懌煊,有事要見梅小姐,勞煩將這玉佩交於梅小姐,她便知我是誰。”
“好,那公子稍等片刻。”那仆人複又關上大門。
顏懌煊回頭對其餘三人道:“等等吧,唉……”
鳳豫突然來了興致,笑道:“無妨,虛兄,在下真是愧疚,如若不是我三人同來,你也不必如此麻煩,輕功直接進便可。”
“嗬嗬,是呀!豫不必愧疚,我的紅粉知己能不了解嗎?她啊,確實挺喜歡我直接溜進去和她私會的。”
正在這時,梅府的大門又開了,先前的仆人忙上前,將玉佩恭敬地遞還給顏懌煊,“公子,我家小姐有請。”
“勞煩了!”
那仆人帶著他們四人直接進了正廳。這梅府素淡清雅,全不浮誇。正廳的擺設極其簡單,除了桌椅外,也隻有幾件瓷器。
“幾位稍等片刻,小姐馬上就到。”那仆人解釋的同時,淡淡的茶香彌漫了大廳。
顏懌煊搖晃扇子,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主位上,道:“豫,這梅府的格調你可喜歡?”
“還行,怎麼,以後想送我一座像梅府一樣的宅子?”
“送你又何妨?你知道的,隻要你一句話,我有什麼是不能給,或不願意給的呢?”
“顏公子還真是大方,怎麼不見得送我呢?”忽然一個清亮的嗓音插了進來,隻見一身穿橙色紗衣的女子步入正廳,樣貌清秀可人,就如這梅園一般素雅,“梅蘭見過顏公子和其餘幾位。”
“梅姑娘不必多禮。”鳳豫抱拳還禮。
“蘭,你這麼見外,這以後還讓我怎麼來?”一直毫無愧疚還悠然自得坐在主位上的某人捧著茶杯陶侃道。
“您顏公子想來,還不是兩條腿的事,我這府裏的護衛對您而言也隻是擺設而已。”
“沒想到蘭你居然這麼熱情,看來我以後得多來幾趟以慰芳心了。”
“那真是求之不得,隻怕公子您到時不知又留戀哪個溫柔鄉,早把我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聽著他們的談話,冰翊綾隻覺得無聊和可笑,但也不說什麼,隻一個人研究這手中的杯盞。蘇一一聽著如此露骨的情話,早已在一旁羞紅了臉不語。
顏懌煊起身,撣了撣下擺道:“好了,蘭,你也學著貧嘴了!這次我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我盡量!”
“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隻是我三人有要事要辦,帶著姑娘上路不方便,且恐有危險,所以想讓你代為照顧些日子,你看方便嗎?”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這點小事哪裏算得上麻煩,隻要不是你新看上的就好。”梅蘭瞅了一眼顏懌煊,便行至蘇一一的麵前,雙手搭上她拽著衣角的手,“不用害羞,抬起頭來看看。”
蘇一一被梅蘭拉著,羞澀地站了起來,緩緩抬起頭,隻一會又低下了。梅蘭也不怪她,輕笑道:“長得還算水靈,看你的年紀應該比我小些許,以後就叫我蘭姐姐,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且放寬心,你叫什麼?”
“蘇……蘇一一……”聲音輕若蚊吟。
“一一?好名字,我先讓丫鬟帶你下去梳洗一番吧,也去看看哪間房合你意。”
冰翊綾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踱至蘇一一身旁道:“蘇姑娘,盡管去吧,好生照顧自己,在下一辦完事就會來接你。”
蘇一一抬起早已脹紅的臉,對著冰翊綾點了點頭。
一旁的梅蘭已了然於心,也不多說,喚道:“書兒,帶蘇姑娘去雅香園。”
一丫鬟從門外緩步而來,施了一禮後,便領著蘇一一去了後院。
“好了,蘭,事辦完了,我也該走了。”
“怎麼,我剛答應了幫忙,你就準備走人了?真是沒良心!”
“嗬嗬……”顏懌煊一手搭上梅蘭的肩膀,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與自己對視,“那蘭想我怎麼樣呢?以身相許?”
“那好啊,隻怕你顏公子拈花惹草,我不放心,為了讓你覺得虧欠於我,我就送你件寶貝,跟我來吧。”
“我就知道蘭最好了,這定情信物我收定了!”顏懌煊在離開前還不忘鳳豫與冰翊綾二人,嬌笑著衝他二人道,“綾和豫就暫且稍等,美人相邀我不敢推辭。”一說完,便隨梅蘭進了後院。
鳳豫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們就稍等片刻吧。”
“恩。”冰翊綾似不經意般地輕哼了一聲,不再多言一字。
鳳豫也不強求,邊飲茶邊欣賞四周的擺設。
梅府後院。
梅蘭和顏懌煊進入梅蘭的香閨,確定四下無人後,梅蘭立刻單膝跪地,道:“屬下橙風參見閣主。”
“橙兒起來吧,借口讓我進來到底出了什麼事?”顏懌煊一撩下擺,坐於主位上,嚴肅地問道,全沒了剛才吊兒郎當的樣子。
橙風站起身,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遞於顏懌煊,“這是幾日前,青畫的飛鴿傳書,青電幾日前失蹤了,多半是被‘月’俘虜了。”
顏懌煊以一目十行的速度迅速看完後,厲聲道:“青兒做事怎麼這麼衝動,打草驚蛇!”
“這也不能全怪青兒,她怕夜長夢多,估量千百回,確認可重創‘月’後才行動的,她也是為閣主著想,怕您憂心勞力。”
“我一而再,再而三交代她不可輕舉妄動,隻要跟蹤‘月’,基本確定他們的藏身範圍後,我自會處理。這倒好,讓人倒打一耙!”
“閣主不要動怒,一切等救回青電再議也不遲。幸好紅兒已經趕到,暫時並無大礙,隻是青兒……”
“我知道了,你馬上替我飛鴿傳書給殺,讓他帶一百精英,必須於四日內到紅兒那兒。你也告訴紅兒讓她暫時穩住,不可因為青兒魯莽行事。你收拾一下,今晚一起和我南下跟紅兒會合,至於那蘇一一,你派人照顧妥當,別虧待她。”
“是,橙兒明白。還有一事要稟報,就是機傳來消息,日前,皇上已將寧碩公主指婚於震西大將軍蕭睦,而且是蕭睦自個兒去求的親,三個月六絕才藝大會後完婚。”
“寧碩?這倒有趣了,蕭睦已近四十,而寧碩才十八,又不得寵,她的生母郭妃早已逝世,這蕭睦求寧碩這是為什麼?蕭睦的正妻真同意了?總不見得他們是真心相愛吧。”
“聽聞,蕭夫人為這事還生著氣呢,礙於是皇上賜婚也不好發作,難過著呢!”
顏懌煊端了橙風為他泡的茶,抿了一口道:“蕭睦這人是個人才,也有些計謀,不可小看了他。讓人注意著,尤其注意他和哪幾位皇子近來走得比較近。對了,堇希最近怎麼樣?”
“堇希姑娘近來的身體還不錯,綠兒和挽雲已經許她每天散步一個時辰了。”
“這就好,你叫人告訴堇希,就說人我已經找到,不多時,我便帶他回閣,叫她不要掛心。”
“橙兒知道了。”
“好了,其他也沒什麼事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再不出去,羽可得被那悶葫蘆悶壞了。”
“嗬嗬……”橙風用手絹輕掩口鼻,嬌笑道:“鳳公子還是那般一板一眼啊。”
說著,兩人複又進了大廳。一進門檻,顏懌煊就忍不住道:“我不在有沒有想我啊?沒辦法,美人難得相邀自然是多消磨了一番。”
“你不用說明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你繼續想和美女共度良宵,我們也不會阻攔的。我和冰公子就先回去了。”鳳豫說得輕巧。
顏懌煊幹笑了兩聲,道:“好,好,我走還不行麼?蘭,我真的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啊!”
“公子言重了,我這宅子對公子來說隻是個虛設,蘭兒隨時恭候公子大駕。”梅蘭拿著絲娟,躬了躬身,盡顯大家閨秀風範。
三人也拱手施禮,在管家的陪同下離開了梅府。
出了梅府,冰翊綾仍然沒有覺得有半分輕鬆,罪魁禍首就是一直在他耳邊唧唧歪歪的某人。可某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旁邊人周圍彌漫的肅殺之氣,一個勁兒在那滔滔不絕,“綾,我說的是真的哦,楓城有很多小吃的,以前來的時候太匆忙,都沒怎麼吃,這次一定要大大嚐個夠。綾,豫,一起呀!吃完了,晚上還可以泛舟小酌,聽說今晚會有一個小型的花燈會哦!”
冰翊綾苦笑,幾乎懷疑自己來楓城的目的是來吃喝玩樂的。他偷瞄了一眼走在顏懌煊左邊微蹙眉頭的鳳豫,又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唉,既來之,則安之。
最後,他二人盛著一肚子的苦水,陪著顏懌煊完成了“楓城一日遊”。終於,天黑了,冰翊綾剛提議回客棧,顏懌煊又快了他一步,道:“天快黑了,花燈會也快開始了,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走!”說完,他也不管身邊兩個人同意不同意,拖著他們便向不遠處的小碼頭走去。
“煊,我們這是去哪?你能不能先說清楚啊?”身後的鳳豫終於忍無可忍,不友善地問道。
“哎呀,豫的問題真多。到了啦!”顏懌煊指了指麵前的一條小船道,“上船吧,我們乘船遊覽,這樣能更好地欣賞花燈,也不用擠人堆。”
“這……”鳳豫還想說什麼,被顏懌煊攔了下來,“不要那麼多廢話,快上船,你看那綾都在船上了啦,就你婆婆媽媽!”
鳳豫回頭一看,果然冰翊綾已在船頭,一撩竹簾,進了倉內,倒一點也不客氣。當下也不再猶豫,一腳跨上小船,他剛想回頭拉顏懌煊,隻見腳下的船開始漸漸離岸了,“煊……”
“羽,不要管我,你們玩吧,我啊,還是喜歡和女人玩,走啦!玩得愉快啊——”顏懌煊衝小船上的鳳豫嚷道。
羽,這是我給你的機會,今天沒有人會來打擾你們,好好和他談一次吧,不要浪費了我的苦心。
顏懌煊見船已在河中央,也不多停留,擠進了擁擠的人群之中。
望著顏懌煊混入人群的背影,鳳豫輕聲道:“千翌,謝謝!”
一進船艙,鳳豫才發現這船也挺寬敞,中央放著一張小桌子,桌上有一壺酒,一盞茶和一些小菜,倒也素雅。從船壁上的窗戶可以看到岸上熱鬧的景象。冰翊綾早已坐在了一端,鳳豫也大方地席地而坐。
“顏公子呢?”冰翊綾倒了杯茶,推到鳳豫的麵前,似隨口問道。
鳳豫見他居然主動和自己搭話,心裏不免有些興奮,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他說他還是比較喜歡溫柔鄉,就不來了。”他的笑讓冰翊綾有片刻的失神,如果他沒有易容,這樣的笑應該會讓人沉醉吧。
“顏公子是灑脫之人,冰某自問沒有這份灑脫,有時仍會陷入世俗之中。”
“其實,有時候我們看到的並不是全部。”鳳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望著岸上的燈海人潮,道,“如果他真像你看到的這般灑脫,那麼他早已死了,支撐著他的也隻是那一份羈絆而已。”
那種羈絆又有幾人真正明白?那隻是一種仇恨和一份感情而已。當他降生在那一方高牆裏的時候,很多東西就已經注定了。他所經曆的注定比同齡人多,更早地明白什麼是世態炎涼,陰謀詭計,所以他也隻能在表麵上尋求那一份灑脫。當他揭下那層麵具後,你才會發現什麼是他的本色,他的血性!
“那……你呢?”
“我?我不管是表麵還是內心都無法尋求到那種灑脫,人其實是一種很脆弱的動物,支撐著他們通過坎坷的隻是想要的那一點點幸福,當那一點期望破滅,那麼人就滅了。所以,支撐著我活著的也隻是一點小小的幸福,因為一個人。”
“一個人?”冰翊綾自然地接口。
“是,一個人!一個被我傷害的人……”鳳豫眼中流露出了無限的惆悵,“那你呢?”
冰翊綾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而活著,隻是每一次想了很久也找不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理由,久而久之,茫然得就不願再去深究了,也許自己,或著隻是因為旁人那份感情吧。
鳳豫看不清冰翊綾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一定在緬懷什麼東西,所以也不打擾他,隻是靜靜地等待。
冰翊綾抬起頭,毫不掩飾眼中的悲戚,望著鳳豫,苦笑道:“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很悲哀吧。我不知道什麼東西在我心中是真正重要的,已經習慣了隨著別人的意願而活著……”
鳳豫望著冰翊綾有些空洞的雙眸,心中一片刺痛,他很寂寞吧……他默默取下掛在船壁上的竹蕭,輕輕放在嘴邊,一陣如溪水般涓涓的蕭聲傾瀉而出,像一雙女子的手撫慰著心中流血的傷口,那麼安心,那麼平靜,讓冰翊綾覺得似曾相識,可他卻怎麼也記不得哪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