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月風雲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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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前的這三天,日子似乎過得很快。轉眼,明天,冰翊綾就將離開。
在前一晚,他已喚來影,交代了一些事務。他並不擔心自己身在東冥不能第一時間知道各種消息。水家作為全大陸暢通的商號,早已在各國培養起了暗部。作為“影”,應該緊緊追隨自己的主人,而冰翊綾卻不讓影跟著自己,他不喜歡一個人就這樣賠了一生。他讓影留在奉天,如果有事他會留暗號。他相信影的能力,那個在暗處保護了他十年的人,一如山穀中……
夜,涼……
汐黎幫冰翊綾鋪好被子,替他脫下外袍。雖然她一直強顏歡笑,但此刻早已淚流滿麵。她怕冰翊綾看到,一直都低著頭不敢看他。
冰翊綾托起她的臉,伸手替她抹淚,一貫地輕柔、溫和,“黎兒都這麼大了還哭鼻子?哭成花貓可就不漂亮了。不用擔心,有兜兜陪我,照顧我呢。不知不覺黎兒長大了,就要學會堅強,總不可能躲在我的背後一輩子。我也不可能永遠都在黎兒的身邊的,所以黎兒,你要學會沒有我的生活。”
冰翊綾直直地看著汐黎,這一刻他的冷漠是認真的體現,沒人可以忽視他這樣決絕的眼神,這樣毅然的表情。
和他相處多年的汐黎自然比誰都了解他的性情,雖然平時的他有溫柔的笑容,但是同時也有著冰冷的氣息。汐黎並沒有退縮,對上冰翊綾的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公子放心去東冥吧,我會和水大哥一起回斂洲,等公子回來的。但是,公子也必須答應黎兒,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切莫再病了。”
冰翊綾的寒冰瞬間消失,恢複了那如梨花般的笑容,摸了摸她的額頭,頷首。
這是最後一次他和她抱著睡去,她依偎著他,誰也不知道一年後會變成怎樣,是否一如往昔……
一夜無夢,第二天,冰翊綾早早起床。
用過早餐後,鳳豫如約而來。
再見到鳳豫,冰翊綾表麵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慌亂,他早已想過無數次和他再見麵的情景,他不允許自己一直平靜如水的心境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冰翊綾由著兜兜攙扶著上了鳳豫準備好的馬車裏,最後看了一眼站在客棧門口的水戟嗣和汐黎。
馬車內十分寬敞,足以睡四個人,下麵鋪著厚實的毯子,四周也用上好的白色錦布修飾,雍容不失清爽。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角落裏也整齊地疊放著一堆書。
不多時,鳳豫也鑽進了馬車,看了冰翊綾一眼後,便對車夫喚道:“鳳力,出發吧。”
“是!”
馬車頓了一下後,開始徐徐前進。也許是速度不快的原因,也或許是底下的毛毯夠厚,冰翊綾並沒有感到顛簸。
若大的鳳家去往東冥的商隊就這樣浩浩蕩蕩地一步步向東冥邁進,運載著鳳朝凰價值不菲的織錦綢緞。
時間慢慢流走,已經走了一個上午。在車隊前列的豪華馬車內,冰翊綾與鳳豫卻相對無言。冰翊綾時而看書,時而小憩,全沒有顧及鳳豫。鳳豫也沒有強求他,隻是一個人靠在一角,獨自想事。一個上午,馬車裏一片寂靜,隻有軲轆的車輪聲。
鳳豫撩起車簾,向外探了探後,又放下簾子,躊躇再三,最後還是開口道:“冰公子,已經走了整個上午,要不要停下休息片刻再上路?”
冰翊綾依舊看著手中的書,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任何一個字。
鳳豫暗自歎了口氣,無奈地下了馬車。
鳳豫走了之後,冰翊綾才放下書,望著還在晃動的車簾,眼中閃過一絲悵然。隻是半天的偽裝,已讓他疲憊不堪,他根本無法想像之後的日子將如何度過,天知道他一上午都看了什麼。他不禁自嘲,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這麼驚慌的時候,如果要說為什麼,這隻是潛意識。
正在這時,一個小腦袋鑽了進來,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觀賞著這華麗的馬車,滿臉的不可置信。冰翊綾見他直流口水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順手扔了本書過去,正巧砸中了那小腦袋。
兜兜這才回了神,衝冰翊綾幹笑了兩聲,利索地跳上馬車,鑽了進來,“公子下手好重,兜兜的頭都暈了……”他又將手裏的藥碗推到冰翊綾麵前,“這是藥,公子快喝了吧。”
冰翊綾一隻手接過藥碗,還不忘用另一隻手敲了敲兜兜的腦袋。他不再多言,快速卻不失文雅地喝完了。剛把空空如也的藥碗扔回給兜兜,卻見兜兜掏出了一些幹皺的東西。兜兜笑著說道:“這是幹果,鳳公子讓我給公子的,說可以減輕藥中的苦味。剛我偷吃過了,可好吃了!公子試試!”
他準備的?是為我?嗬,多慮了……冰翊綾拋開腦中混亂的猜測,輕拈起一顆,送入口中細細品味。確實很可口,有種甘甜的感覺,不濕也不幹,恰如其分。口中原本殘留的苦味也確實消除了許多。
“對了,公子,鳳公子讓我告訴您,他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怕打擾到公子您休息,所以就不與您同乘一輛馬車了,讓我來陪您,說有個親近的人照顧方便些。”
聽著兜兜的話,冰翊綾有片刻的失神,不多時,眼中又恢複了往日的波瀾不驚,閉上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乖乖待著,不許吵我,否則我就把你踢下去。”
兜兜吐了吐舌頭,便不再多言,縮在一邊打起了瞌睡,而冰翊綾卻難以入定,隻有無聲地感歎。
離冰翊綾乘坐的馬車甚遠的一輛馬車中,鳳豫平靜地翻看著手中的賬本。忽然,車簾一動,似有一陣風灌入,讓人想打哆嗦。隻是那麼一瞬間,一切又歸於寧靜。
鳳豫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賬本,似不經意間自語道:“你就這麼喜歡來去無影嗎?至少也得打聲招呼,我這兒可不是你那老窩。”
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哎呀,羽什麼時候這麼見外了?這麼久不見你,人家想你了,特地來看你,你就隻有這種表示?”
對於車廂內突然到訪的客人,鳳豫並沒有感到驚訝,放下手中的賬本,笑著說道:“表示?我沒有把你踢下去已經是客氣的了!你真是想我才來的?鬼才信你!好了,別不正經的了,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
那人也恢複了嚴肅的表情,先前輕浮的笑意早已斂去,“隻是來提醒你,那暄王已經在你的隊伍中安插了眼線,小心一點,你知道我不喜歡他的。還有就是東冥那邊已經有動靜了,那家夥登位應該快了。”
“他還是等不及了,也難怪,在他眼中,王位永遠是最重要的。至於暄王的眼線我早已有所察覺,自會小心謹慎。”
“那就好。你不打算幫他一把?你幫他的話應該會更快讓他坐上那個位子。畢竟他救過你,也幫過你。”
鳳豫的臉瞬間冰凍,冷哼一聲說道:“救過我的情分我自會還,但我更不會忘了他對我做的齷齪事,又是如何讓我差點永遠失去了綾!”
那人按住鳳豫緊緊攥著的拳頭,柔聲道:“那些都過去了,以後他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們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綾最喜歡的人,所以我不會讓人有機可趁的!”
鳳豫望著來人的雙眸,堅定地點了點頭。
片刻無語後,鳳豫才又說道:“綾就在後麵的馬車裏,你要不要去看看?也許他還記得你……”
那人歎了口氣,“還是算了,他把那過往的一切都早已忘記,又怎麼會記得我?看他也隻是徒增傷悲而已……這些以後再說,其實這次來,是想找你玩!”
“玩?!”
“對,玩!”那人的口氣幹淨利落,並無任何遲疑。
“君千翌!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你居然還要找我玩?!”
君千翌根本不理會鳳豫的斥責,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說道:“不要這麼激動嘛,玩也是可大可小的,就要看我們是和誰玩了。你不是一直不放心我把‘月’的事交給青電對付嗎?所以我打算親自和‘月’玩玩。”
鳳豫聽了他的話,全沒有了剛才的怒氣,“真是難得見你肯親自動手,江湖上的人正在找顏懌煊,你怎麼肯就自己出來了呢?就不怕別人知道顏懌煊就是七彩閣閣主君千翌,就是……”
“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讓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要太小看我哦!言歸正傳,之所以想動‘月’,一是懷疑它是東冥那家夥安排的,二是為了肅清朝中的敗類,盡量補上我的人。綾現在回來了,我就要實現我的承諾,即使是他已忘卻!”君千翌的眼中是不可動搖的堅定。
“終於決定動手了?那麼你準備怎麼做?”
“我一個人去太無聊了,所以想讓你同去,對付‘月’我不想瞞著綾,綾也為‘月’正頭疼著呢,他知道了肯定是會去的,何況多接近一下綾也沒什麼不好的。至於那誅神草,也不怕他有人去偷,東冥那家夥可比我們看得還牢呢!也不怕耽誤這一時半會兒的。此去我保證綾的安全,怎麼樣?至於那些眼線,你放心,我會讓人易容成你和綾的,藍星的易容術和模仿技巧你是知道的。讓藍星易容成你,藍琴易容成綾,外人對綾不了解,隻要少露麵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和他那小廝打好招呼就更沒有什麼問題了,我看那小子挺機靈的。”
鳳豫思量再三後,點頭答應了,“你的能力我自然清楚,隻是綾那……”
“綾那你放心,我去說,一天時間可以麼?明晚三更我們就離開,鳳家商隊按原計劃前進。”
鳳豫目送著風吹走,車廂內又恢複了一片寧靜,他輕歎了口氣。剛還說看綾會徒增悲傷,現在又找了個理由去看他,你還真是矛盾啊,這太不像平時的你了,大概也隻有綾和我才能讓你這樣吧。然後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一天商隊緩慢行走了整整一天,也隻走了沒幾裏,一直到傍晚才抵達了一座小鎮。鳳豫包下了鎮中一間不大的客棧,決定休息一晚,明日再出發。
兜兜伺候冰翊綾吃過晚飯,更衣後便退下了,獨留冰翊綾一人在屋內。他正準備熄燈時,忽然聽見了一陣敲窗的聲音,他疑惑著前去開窗。會是誰呢?
剛一打開窗,就看到一張笑臉衝著自己眨巴著眼睛,滿臉的楚楚可憐。
“你……”冰翊綾剛想說什麼,那人已先開口道:“看你是好人,應該不會介意我在這借宿一晚吧。”
冰翊綾還沒同意,那人早已大大方方地跳了進來,抽出背後的扇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語道:“公子不要怪在下魯莽,實在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的,誰讓這小鎮唯一的客棧都給人包了呢!”
他的話語中帶了幾分埋怨,冰翊綾冷笑,這是來惹是生非的?借著燭光,他才看清了那人的麵容。很普通的一張臉,隻是白淨了一點,僅此而已。
冰翊綾不冷不熱地說道:“既然你這麼想要一間房,我讓你就是,我另尋一處即可。”
“不行!這樣別人會以為我欺負你的,我可不同意!”那人一眨眼已到了冰翊綾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我顏懌煊可不要這樣的施舍,臭了我的名聲,他日我回報你就是。何況我又不要床,我隻要在這桌子上睡上一覺就好。”
顏懌煊?眼前這個看似輕浮不羈的青年就是輕功天下第一的顏懌煊?冰翊綾暗自好笑,這全天下的人都在找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顏懌煊,也難怪會有人冒充啊!顏懌煊看到了他眼中的不信任,當即一個轉身,早已又重新坐在了凳子上,昂起頭微笑著看著冰翊綾。
冰翊綾被他方才的那一個轉身怔住了,此刻他已不再懷疑他就是顏懌煊。因為那一個轉身就是顏懌煊名震江湖的獨門輕功之一——雁閃靈。
“好,我可以借你桌子,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不會是你怕黑,要我……”
不等顏懌煊說完,冰翊綾便截住了他的話,“多慮了。你先前也說我若幫你,你便報答我,我要的報酬很簡單,跟我去查‘月’!”
“‘月’?好巧啊,我也正因為最近無聊,想找‘月’玩玩呢!”
冰翊綾見他眉開眼笑的樣子,覺得有點汗顏,“那正好,明日我們就出發。”
“可是,你好像不太容易離開啊……”
“這你無須擔心,明日我交代一聲便可。現在很晚了,歇息吧,你自便。”說完,冰翊綾便不再看顏懌煊一眼,自行吹熄了蠟燭,上床睡覺。
顏懌煊無奈地笑笑,縱身躍上了桌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黑暗中,他的雙目熠熠生輝,剛才他差點無法掩飾自己的激動。看來自己對綾還是沒有自製力啊。
也許是傷病太久,冰翊綾的身體早已匱乏,不多久便睡去了。
第二日,冰翊綾剛睜開眼睛便發現昨晚那冒失的家夥失蹤了!不,不是失蹤,最起碼他還留了張紙條,上書:我出去轉轉,去也!別想我哦,我馬上就回來了!
這家夥的字寫得放蕩不羈,揮灑自如,看來真如傳聞中所說,才華橫溢啊!
由著兜兜替自己梳洗完後,便準備去找鳳豫,告訴他自己的決定。昨日,一日無語相對,今日難免感到尷尬。冰翊綾又自嘲了一番,盡管如此,但他還是非見鳳豫不可,他可不是一個會因這種可笑的難堪而退縮的人。
最後他還是敲響了鳳豫的房門。
“進來吧。”
冰翊綾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可眼前的一幕讓他一時來不及反應,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可始作俑者的家夥卻是眉開眼笑,說道:“哇,你來啦?要不要一起吃,這粥挺好吃的!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和鳳豫是好朋友,今天無意中碰見了他,他就邀請我吃早飯了,順便也幫你把那事和他說了。”
鳳豫起身,走到冰翊綾的麵前,以一貫不冷不熱的語氣說道:“煊已經告訴我了,你這樣貿然離開,我無法向令兄交代,更何況公子若有什麼意外,我鳳朝凰的損失可就大了。”
“那鳳公子到底有什麼要求,不妨直說。”
“我也不想為難公子,隻要公子答應在下陪同保護便可,如何?”
冰翊綾皺了皺眉,這家夥搞什麼鬼?就算想保護我安全也不用親自動手啊,鳳朝凰的事務遠比我這外人重要,他又何必如此盡心?真是為了和大哥的那張誓約書?還是說,因為“月”?這樣想也對,對於任何商人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敵人莫過於“月”,若成功滅了“月”,所受益處不但不會少,反而因名聲大噪而掀起又一輪貿易潮,還有朝廷,必然不會少了封賞。這樣,即使是在水家虧損,相信不久也全會撈回來。哼,真是打得好算盤,這理由還真是冠冕堂皇啊!
冰翊綾不動聲色地說道:“可以,畢竟對付‘月’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把握。”
“那好,今晚三更趁沒人發現前離開,就我等三人,其餘善後事物我會處理,我不想讓人發現我們的離開,所以我會找人作替身,你隻需要交代你的隨從一聲即可,切莫讓他離了那替身。”
“看來,鳳公子已經作好了完全的準備,在下倒省了心,那麼就按鳳公子的意思辦吧。”
不知何時,有兩條手臂纏上了鳳豫和冰翊綾的脖子,一張自認為惹人愛憐的臉出現在他們麵前,“我說兩位累不累,公子這公子那的,這樣吧,反正以後大家要在一起這麼久,為了增進感情,不如就叫你們‘豫’和‘綾’?至於我嘛,隨你們怎麼叫,小煊煊,親愛的,盡管挑!”
“不用了,我回去了。三更我在房中等。”冰翊綾不客氣地甩掉顏懌煊的手,不願再多看他一眼,甩門而出。
身後傳來了更嗲聲嗲氣的聲音,“綾就這麼忍心丟下我?不叫就不叫嘛,幹嘛這麼凶?”
冰翊綾的腳步稍滯了一下,又快步離開了,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
為什麼覺得這樣的場景好熟悉?那句話好耳熟?不可能!我從來就不認識叫顏懌煊和鳳豫的人,何來熟悉之感!一定是自己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