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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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愈深愈靜,一如心情。門外是黑黝黝的一片。他這麼一走,也就真的走出我的生命了。雖然沒有想過有什麼結果,但心還是會酸會苦會痛,空的猶如無底的深淵,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填補。
我呆呆地坐在地板上,伴著淚水,一夜無眠,直到再也沒淚可流。
早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稀疏的照射進來,我麻木的起身,雙腳早已沒有知覺,但遠比不上心裏的茫然。陽光依然強烈刺眼,似乎一切都沒變,隻是它再也不能溫暖我。床頭櫃上不會再有新鮮的小雛菊與陽光完美的結合,充斥整個房間的信息是,一切都結束了。
環顧整撞別墅,竟感覺異常冷清。他昨天晚上走後,就派人來取他的東西。凡是屬於他的一切,由大到小,無論多細微,全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什麼也沒留下,就好像,他從不曾在這個屋子裏存在過,不曾在我的心上烙下痕跡,不曾有過那些個平靜簡單又偶爾夾雜著爭吵的日子,不曾相濡以沫,親密共眠……
一切全消失了,任何能讓我想起他的,全消失了,絕了心連記憶也不留下,唯一多出來的,是茶幾上的一把鑰匙,一如他所做的,是要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斷得幹淨。
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也真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歐陽諾了。具體愛上了他什麼呢?何時開始的?我說不出來。一開始,我們因為誤會結識,使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好好了解他,恨他已成為一種習慣。他的不在乎,他的冷漠放蕩,讓我嗤之以鼻。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純粹是遊戲罷了。我也以為隻要和他一起生活,折磨他,就能使他痛苦不堪,後悔曾經卑鄙的占有了我。可我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淪陷,對他,卻似被吸引了一樣,仿佛吃了毒品,益發戒不去了,迷失了方向,更丟失了自己的心,隻是我一直不敢承認。
最終我用尖刻的語言,我的不顧一切刺傷了他,而我自己,更是遍體鱗傷。
以後沒有他的日子,我又該如何自處呢?我好恨,是我自己摧毀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
電腦裏傳來的滴滴聲,表明我有新郵件。是珂黎寄來的。我突然欣喜若狂,是珂黎,她肯定能夠教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要把一切都告訴她,抓住她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
“小希,你最近好嗎?
我現在跟我的導師到了歐洲西部的一個莊園做室內項目。你知道嗎,我剛到這,簡直不敢相信,這裏遍地種滿小雛菊,是小雛菊的盛產地。我好奇一問才知道小雛菊的花語是隱藏在心中的愛。
小希,說到這,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了,歐陽諾在愛著你,隻是他沒說出口。而我知道你也同樣愛著他,隻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我們已錯過了很多本應有的燦爛。所以小希,勇敢點,正視自己,聽聽自己心裏的聲音,你跟歐陽諾之間不要再錯過彼此,你要牢牢把握已經在你身邊的幸福。
如果有個人告訴你愛你,但放手才可以讓你幸福,並做到了,那你是幸運的。如果有個人愛你,為了你甘願付出,默默的守護在你的身邊,那你是何其幸福,所以歐陽諾這樣的人值得你去愛。
我想此刻你還在傻傻的堅持著,不曾發現你的幸福近在咫尺。所以我迫不及待的給你發電郵,一定要點醒你。
最後,願你得一人心,白頭永相隨。
在遠方時刻掛念你的朋友珂黎”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洶湧而出,透心涼。珂黎,晚了,一切都晚了,我已經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我恨自己的粗心,都不曾試著去了解他送我花的含義。小雛菊,隻要我用心一點,有些東西就不難發現,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錯過……
正當我自責不已,盯著電腦發愣時,手邊的手機,在這窒息的瞬間突兀地震動起來,異常響亮,提醒我有短信。條件反射性的,心裏突然有個聲音,是歐陽諾嗎?
我急忙拿過閱讀,竟然是林涵雪,讓我頗感意外。“曲子希,上次在超市匆匆一別,有些話沒來得及說完。從談話中感覺你跟歐陽諾之間好像存在著一些誤會,我有必要向你解釋清楚。還記得那一次我在宿舍門口撞見你們,後來我哭著跑開了,是因為歐陽諾親口跟我說他愛你。那時侯,我整個人都震驚了,花花大少歐陽諾竟無可自拔的愛上了你。如今,時過境遷,我們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以往隻不過是天上的浮雲,再也抓不住。以前的我,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所以我希望你們同樣能幸福。喜歡的就要擁有它,不要害怕結果……”
洋洋灑灑好幾頁,看著這些,我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原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歐陽諾愛著我,而我居然不自知。到底是什麼蒙蔽了我的心,讓我一味的推開他,導致我們最終的決絕。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忽然覺得這一切不過是老天給我們開了很大的一個玩笑。為什麼要等我們彼此傷害對方後,才明白愛的存在呢?老天,你真的太殘忍了。
我再也控製不住,捧著手機放聲大哭,眼淚不停的滴在手機上,打濕了屏幕,像花一樣一片片蕩漾開來。看著不禁覺得異常的諷刺,原來早在很久以前,我還沒有愛上他的時候,歐陽諾就已經愛上我了!
我其實是個笨蛋,一直縮在自己的殼裏,不願意正眼看看外麵的世界。直到歐陽諾的離去才真正將我敲醒。我才恍然。人生的路上,哭過,痛過,愛過,恨過,笑過,也是一種完整。我現在愛他,就是愛他。天涯海角,就這麼一個人。林涵雪說的對,喜歡就去擁有它,不要害怕結果。雖然歐陽諾放棄了我,但這次就換我去把他從新找回來,我不想再讓自己的人生有遺憾,留下空餘的悲傷,那樣太累人了。畢竟感情不像開車,說開就開,說停就停。
生命裏有很多東西也許終其一生,我都無法擁有,然而沒有就沒有,我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遺憾。有一些東西擁有過了,卻最終失去,是會有遺憾的。但我隻要在失去以前,自己努力過了,奮鬥過了,就算有遺憾,相信也會心甘如飴的。
我釋懷了,愛與恨都給了一個人,這幾年,還固執的認為自己在無望的堅持,原來,一直以來,對一直所擁有的都視而不見。
想到這,我的心頓時明亮許多,我與其在這邊懊惱悔恨,還不如拿出勇氣從新去追逐。如果我們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一生中留給對方的都是些美好的東西,以及非常美好的回憶,那我們的生活將會輕鬆而愉快。那時就會感到所有的人都需要我們,這種感覺能使我們成為一個心靈豐富的人。要知道,給永遠比拿愉快。
人生並非遊戲,因此我沒有權利隨意放棄它。我全身每一個細胞好像又有了希望,激動的撥了那個牢記在心底的號碼,然而耳邊傳來的是已關機的提示聲。我的心一滯,想也沒想就拿起包衝出去,我要去找他,我要親口跟他說清楚,總有預感今天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就算讓我放下尊嚴又如何,此刻一個聲音在我心裏瘋狂的叫囂著,我愛歐陽諾,我不能沒有他。
我一路開車直奔他的公司。不理會前台小姐惶恐的眼神,徑直朝電梯跑去。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恐怖,一晚上沒睡,臉色肯定好不到哪裏去,這樣出來嚇人是我不對,但我管不了那麼多,老公都快沒了,還在乎什麼麵子。
他的秘書見我這副樣子,很有職業道德的過來關懷我。“夫人,您不舒服嗎?”
“沒事,先不要管我,歐陽諾在裏麵嗎?”我期待的等著她的答案,一定要在啊!
“總經理剛離開,去機場了,由徐助理陪同,乘十點的飛機去日本出差。”她無比真誠的告知,“夫人,總經理沒跟您說嗎?”
我的心一沉,怎麼會跟我說,我倆都鬧到這地步了。歐陽諾還真的要跟我一刀兩斷,都跑到日本去了。不行,我不能再錯過他。“謝謝,我知道了。”說完,我不在停留一秒,趕往停車場取車,現在九點十分,不出意外,應該能追的上他。
我一邊往包裏拿車鑰匙,一邊給他助理打電話,心裏忐忑不安。還好,通了,一陣欣喜湧上心頭。“喂,徐助理,歐陽諾在你身邊嗎?”
“是的,夫人。”
“快,麻煩你給他接電話。”我催促道。
一陣沉默,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劇烈跳動,不能自我。
“喂,還有什麼事?”他一貫淡漠清冷的聲音通過手機傳來,即使透著些許不耐煩。
我的心情不自禁地放鬆,他還願意接我的電話就好。我控製自己的情緒,讓聲音聽起來正常點,“歐陽諾,你聽我說……”
就當我正準備打開車門,想跟他說先不要走,在機場等我時,一個黑影籠罩在我背後,透過車子的反光鏡清楚的看到一具猙獰的麵孔朝我撲來。“啊……”,我驚的尖叫起來,手機不自覺的從手中滑落。
“你們想幹什麼?”我的聲音驚恐無比,隻見幾個長的十分凶惡強壯的大漢包圍了我,我儼然已成為他們手中的獵物。
“跟我們走一躺吧,你太多事了,上頭叫我們來收拾你。”領頭的一個冷冷的看向我,我的身體莫名一顫。
這時,歐陽諾的聲音通過掉落在地的手機堅持不懈的傳來,“喂,曲子希,你說話啊,出什麼事了……”
我這才意識到手機還在我腳邊,剛想彎腰去撿,可有隻腳比我動作更快,一腳就把手機踢飛了。
“歐陽諾,快救我。”我不禁大喊。
那領頭的見我還敢反抗,發怒了,一掌甩過來,打的我眼冒金星,差點暈過去。包也被甩到地上,裏麵的東西七零八落的灑了一地,一片狼藉。
“臭娘們,還敢跟我耍花樣。”他輕唾一聲,惡狠狠地瞪著我冷喝道:“快把她塞上車,帶走!”一聲令下,兩個人挾持我,把我架上車,估計這些家夥是做慣了綁架人這類萬惡的工作的,一左一右動作極其熟練的來抓我的胳膊!奈何我如何拳打腳踢,掙紮,他們的力氣之大讓我無法脫身,不能移動絲毫,剛想本能的開口喊救命,就被他們粗魯的封上了嘴,沙千刀的,天要亡我。心裏又驚又急,又懼又氣,但願歐陽諾能聽到我的求救,念在夫妻一場救我於水火之中,我保證以後一定不跟他吵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看著這一幫人渣,想想我們家歐陽諾簡直就是男人中的極品。我還不懂得珍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車飛快的開往不知名的終點,我使盡全力做最後的掙紮,突然後勁一痛,緊接著眼前一片黑暗襲來……
不知道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更長,我迷迷糊糊的醒來,後勁還是一片酸痛。我在哪裏?環顧四周,一看就是個廢棄了很久的工廠,陰森森的,異常潮濕,一陣風過,黴味撲鼻而來。到處灑落著生了鏽的零件機器之類,簡直不堪入目,靜謐有如夢幻。到底是什麼人綁架我,為錢還是別的?
我努力回想綁架的經過,一抹冷笑浮上嘴角,幕後黑手終於行動了。摹的,心中也就沒那麼怕了,該來的始終要來。外麵風卷狂瀾,枝葉在窗上投下張牙舞爪的猙獰照影,黑暗中,我低低歎息了一聲,就是今日了嗎?
這時,廠房的門被人推開,光線隨著門一點點打開慢慢溜進來,竟然有點刺眼,我不禁眯起眼,細細觀察到底是何方神聖。
隻見一個中年男人緩緩朝我走來,後麵跟著一大幫綁架我的人。他帶著墨鏡,雖然看不真切,但我感覺異常熟悉,我分外緊張,心不受控製的狂跳,被那漸漸清晰的人影糾得很緊,很緊!
他來到我眼前,俯視著我,好像一切生殺大權都掌握在他手裏。我不能示弱,走不出去不說還頻失尊嚴,遂毅極力仰起頭,迎向他。
是他,居然真的是蒲陽的爸爸,那個對晚輩慈祥和藹,從來都是溫和的人。他到底有著怎樣深沉的心機,在外人麵前掩飾著一切。此刻,我隻想狂笑,知人知麵不知心說的就是這種人。
蒲正耀輕輕摘了墨鏡,眼中陰譎深邃,這裏本是潮濕,他一眼望來,更是平添了一重清寒。
“明人不說暗話,你今天綁我來是想做個了解吧,我爸爸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我斬釘截鐵道,麵上一片冷肅。
“真不愧是岑國光的女兒!”蒲正耀低低說道,語音莫測,好似全無喜怒,仔細聽來,卻讓人不由顫栗。
“你想怎樣,也想讓我消失嗎?”我在旁冷冷喝道。
這一刻,我感覺他幹癟的麵容上,皺紋有如蛛網密布,隨著他在一旁坐下來的動作,越發深刻。“聰明的女子值得同情。一心想擺出一副聰明相的人往往卻成不了聰明人,要知道,一個聰明人從敵人那裏得到的東西比一個傻瓜從朋友那得到的東西更多。”他再度開口,這冰封暗潮,緩緩流動著。
我冷哼一聲,不以為意,不甘示弱的回擊他,“所以你陷害我爸爸,奪得他的一切。但你不要忘了,走向毀滅的第一步就是自以為聰明。”
他心中靈光乍現,低喝道:“你知道了什麼?”口氣陰冷,連棲息在破落的窗沿上的小鳥,似乎都被他驚得一顫,飛走了!
“你何必如此緊張,我知道什麼重要嗎,現在我人在你們手裏,你又在怕什麼?”我的心清明,眼中沉穩凝然,到此地步已沒什麼好顧慮。人最要命的是無法認清現狀,而此時的我很清楚。
看他氣得心間一陣發悶,勉強忍住了,才冷笑道:“你膽子很大,如此境地還能沉著。”
他瞧著我,笑意更濃,隻是一抹銳利,直透眼底。
“我為魚肉,你為刀俎,我隻是認清現狀罷了。既然今天我走不出這個大門,那就讓我死的明白,你為什麼要害我爸爸?而我媽媽怎麼又會嫁給你?”這一直是我心中的疑團,困擾著我,不解開,我死也不瞑目。
他的臉陰晴不定,站起來,拿出雪茄點燃道:“你這麼想知道,我就讓你死的瞑目,可不要像你老爸一樣到死都當我是兄弟。其實是我把你老爸賣了,憑什麼我跟他一起打下的江山沒我的份,他當年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就連雪華也是我先認識的,而她居然嫁給了你爸。我不服氣,不甘心,所以我用你爸給我的遣散費自己創建了一個公司,心裏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把屬於我的東西都搶回來。”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整張臉在煙霧嫋嫋中看不出情緒,“終於我等到了夢寐以求的機會,你爸的公司要在國外引進一批新的生產技術,我找人設計了一個圈套,而你爸居然傻傻的就往裏跳,賠光了錢不說,還被人告發侵權。我不就是讓人小小從言語上刺激了他一下,他就受不了打擊要跳樓。作為他的好兄弟,我當然有義務送他一層。”他談起這等悚人的話題,仍是一派儒雅,仿佛正在微笑著,談論在平常不過的事情,絲毫不以別人的性命為意。
我一聽,大為驚愕,剛要斥他居心叵測,驀然對視,卻見他眼中似笑非笑,十分詭譎。
“沒錯,你爸到最後還是沒有勇氣跳下去,所以我就叫我的人推他下去的。十八層啊,真的是血肉模糊。”
“你這卑鄙小人,你禽獸不如。”我怒吼道,我想現在我的眼中流露出了露骨的憤怒神色。我爸真的是他害死的,而那時的我隻能躲在一旁呆呆的看著一切發生,種種我都記起來了,那些殘缺的片斷終於連貫,而我的心空白一片,我的爸爸死的那麼慘,到此刻我才知道。
“死三八,你罵誰呢?”那個領頭的衝過來就是一巴掌,還真疼,感覺嘴巴有腥味溢出。
我坐直身體,冷眼看著他們,強撐道:“罵的就是你們這些人渣,你們一定會受到法律的製裁。”
蒲正耀明顯怒盈胸間,卻仍還原失態,隻咬牙笑道:“無妨,隨你怎麼說。我有的是錢,法律能耐我何,不然你老爸也不會死不瞑目。我告訴你,你老爸的錢,甚至你老爸的女人本該就是我的,我沒錯,我隻是拿回我應得的,像岑國光那種笨蛋根本不配擁有。如果再來一次,我也不會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為。”
看他一副“我沒錯,理所當然”的嘴臉,我真想衝上去,親手殺了他,為我爸爸報仇。一條人命,在他眼裏就如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而他所作的一切隻是為了滿足他罪惡的私欲,金錢的貪求(這個毛病,目前我們大家都犯得很凶)和享樂的貪求,促使他成為它們的奴隸,也可以說,把他整個身心投入深淵。唯利是圖,是一種痼疾,使人卑鄙,但貪求享樂,更是一種使人極端無恥,不可救藥的毛病。老天是何其不公,像他這種人居然還能好好的活著,活得高貴,受人敬仰,難道世界真的沒有真理了嗎?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惡報真的隻是精神安慰的話語嗎?
我不信,就算死,我也不會讓他好過,“蒲正耀,你用卑鄙手段從我爸爸那裏得來的財富,將像煙消雲散一樣很快會消失。你以為你做的一切沒人知道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幾莫為。我早就留了一手,就算死,我也要拉你下地獄。”
說完,那個領頭的過來對我又是一腳,我感到逐漸虛弱,所以我趁著我還能覺出心中的烈火,趁著我的腦子還清楚,我就趕快抓緊每一分鍾的時間。死亡在守候著我,這就更加強了我的恨意,即使瞎眼、不能動、劇烈的疼痛,盡管這個樣子,我仍然要竟我最後一份力與這些魔鬼抗爭到底。
“看來十幾年前我真不該一時心軟放過你,更不應該在醫院看到你失憶就默許曲祥忠,你爸爸身邊一條忠心的狗,偷偷將你帶走。你威脅不到我,我幹了多少事自己清楚,死後也不怕下地獄,你以為你爸就是正人君子嗎,他也隻不過是個偽君子。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我就不信,這世上有誰沒做過壞事。”他是瘋子,是一個十足的瘋子,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不,根本已稱不上人,看著他有股嗜血的衝動。
“老板,別跟她費話,就讓我做了她。”那個領頭的極不耐煩,拿出一把槍,向我瞄準。此刻,我想所有的悲傷和快樂都要化做曆史,我覺得好痛,痛到活生生從身上撕下血肉骨頭一般。我不怕死,隻是死在他們手上,我不甘。突然腦中沒來由的閃過歐陽諾的臉,我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愛我。我們共同生活,經曆了風風雨雨走到今天,努力維持的東西卻眼看著不能保全。我好後悔,到死都沒能說出我也同樣愛他。
刹那,這種悔恨深深湮滅了我,看著他握著槍的手,我認命了,此時又有誰會來救我呢?可是如果注定要經曆這痛楚分離,與其等待別人施手,還不如我自己親手揮刀割斷。
沒等我采取行動,一聲暴喝讓我一個激靈,“住手!”
“是誰?”蒲正耀站在中央,並不曾焦急失措,隻那瞳仁中生出一道攝人鋒芒。
“我。”隻見一道人影從陰影中走出來,眾人凝神一聽,不免暗暗吃驚,各自和自己心中的揣測印證,一時無人言語。她那墨色眼眸中,在日光下,染生一重悲鬱,讓滿室氣氛,都為之凝滯。
而蒲正耀那素來深邃睿智的眼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狂亂茫然,以及憤怒,“雪華,你怎麼跟來,誰告訴你的!”
她像是被電了一下,晃了晃,跌坐在地上。一臉死灰,恍然大悟,震憾至深。“我都聽到了,原來是你害死國光的,而我居然很可笑的跟殺夫仇人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一切都是你,是你,是你……”她歇斯底裏地吼道,無複平日的溫婉,聲音嘶啞狂亂,近乎瘋癲。那些繁華榮耀背後的悲涼、寂寞、委屈、痛苦,都已經清清楚楚地寫在她的眼裏。
蒲正耀雙目赤紅,顯然是在極端激動中,昂藏身軀因而微微顫抖。“這都是為了你,是我先遇到你的,可最後得到你的是岑國光。我有哪點不如他,這麼多年,你一直沒忘記他,別以為我不知道。”
仿佛被蒲正耀的聲音驚醒,她眼眸微動,漾出非一般的淒冷微笑。那眸光,幾乎要將人的心都剜痛。“蒲正耀,真的是為了我嗎?這些不過是你自己找的借口罷了,你根本沒有心,隻是為了滿足你的自私和虛榮。枉我還當你是恩人,我好恨,我果真是瞎了眼,被你蒙蔽了心,瞞了我這麼多年,我對不起國光。像你這種人,早就該死了。國光對你跟親兄弟一樣,你還下得了手,你簡直豬狗不如,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不減我心頭之恨。”她一向文雅,說出這般偏激的話,眸光流盼間,怨毒無窮,簡直讓人心生驚悚。
我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眼淚越湧越凶,心裏無聲的歎息,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全身。這世上,從此又多了個心死之人,吞噬著仇恨,如行屍走肉的存活著……
蒲正耀微微痙攣著,好像承受不住她的指責,喃喃道:“不是,我是真的愛你,可沒想到,這麼多年,我的付出居然還是比不過一個死人。”
她置若惘然,有些疲倦,全身都鬆馳下來,隻是對著滿眼驚疑的我,道:“希兒,媽媽居然不知道你還活著,我欠你們的真是太多了。”
我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心情很複雜,這個人,就是我的媽媽,一直過著怎樣的生活,為何對著蒲正耀這麼多年呢?是不想脫離,還是不能?忽然覺得我沒那麼恨她了,畢竟她也是受害者,什麼也不知道就跟仇人生活了多年。
她眼中珠淚盈盈,卻仿佛沾染了修羅之焰,咬牙低泣著走近幾步,見我安然無恙,全身才鬆懈下來,“希兒,媽媽再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她心緒激蕩之下,竟是身軀一軟,險險暈厥過去。
我心一驚,有什麼要脫口而出,蒲正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一把推開,惡言相對,“別碰我!”眼裏盡是厭惡之情。
蒲正耀突然臉色一變,猙獰扭曲,看向我,“誰讓我不好受,我就讓誰死。一個岑國光算什麼,我今天就讓你親眼目睹我是怎樣殺你女兒的。”說完,他一把奪過那領頭人的搶,對著我就要開槍。
我悚然大驚,正要後退,卻發現全身酥麻,無力動彈。
電光火石間,她奮然轉身,擋在我麵前。
蒲正耀一看猛然收手,移向旁邊,搶打在生鏽的鋼鐵上發出刺耳的聲音,有細微的火花向四周擴散。“你讓開。”
我驚恐未定,何時見過這種場麵,而她隻是緩緩斂住,看著在場的所有人,一字一句道,“小希是我的孩子,你要殺她就先殺我。”
“把她拉開。”蒲正耀一聲冷喝,旁邊的人立馬行動,可能是還有些顧慮,在一旁拖拖拉拉,不敢使出全力。
“蒲正耀,算我求你,不要開槍,放過我的孩子。”她一邊掙紮,一邊哭著求她。
我的心抽緊,想對她說不要向這種人求饒,可由於恐懼我發不出聲音來,隻能依靠本能反應向後吃力的退去。
蒲正耀看著我冷哼,拿起搶又卷土重來,這一次我認命的閉上眼睛。
冥冥中,似乎有什麼破碎了,發出清脆一聲。
我感覺不出身體的任何疼痛,猛然睜眼,隻見她依然的擋在我麵前,蒲正耀怔怔的舉著搶,眼神空洞,還有煙從槍孔源源不斷的冒出。
在這一瞬,我因極度震驚而睜大了眼。“媽……”放聲大叫,蹣跚著爬過去,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緩緩地滑落在地上。
我的淚左衝右突,拚命的想找到一個出口。“媽,你不要嚇我。我才剛跟你相認,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全身都在顫抖,跪在她旁邊,幾乎跪不穩……有鮮紅的血不停的從她的心髒旁邊流出,那上麵點點的豔紅如此刺目,刺痛了我的雙眼,它瞬間被一種苦澀的液體縈繞,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它的痛苦……
“不要哭……聽到你還能叫我媽媽,我就放心了……小希,原諒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有,要好好活下去……”她的聲音越發微渺。
“恩”,我噙著淚不停的點頭,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媽,你先不要說話……”我轉頭,朝還呈發楞狀態的蒲正耀吼道:“快叫救護車!”
他被我的聲音驚醒,還過神來,抖擻著掏出手機,在他的眼裏我看到了明顯的痛苦和自責。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好像用盡全力,切切地看著我,“寧為玉碎,不為……”聲音逐漸微弱,終不可聞。她的手頹然的鬆開,很疲憊的緩緩垂落。
“媽……”我的眼神暗下去,風吹地樹枝刷刷作響,重重疊疊的染遍銀輝,淒涼,然而溫柔,宛如她最後而雋永的微笑。仿佛時間在此刻靜止,悄然無聲,耳邊飄過的隻有警笛的呼嘯聲……
他們怎麼了?為什麼要逃,在害怕什麼呢?原來是警察來了。
“老板,快從後門先走,警察人太多,我們無力抵擋。”好像那個領頭人拖著蒲正耀一路往後退,而他的眼神一直盯著她逐漸冰涼的身體,直到消失在門的盡頭。
媽媽也走了,我突然覺得很疑惑,我一直追求的真相真的重要嗎,為此我又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子希……”
我回過頭,歐陽諾跟著一幫警察衝進來,臉上的擔憂之色毫不掩飾,空白的腦袋終於有了一點色彩,我向他哭喊道:“歐陽諾,怎麼辦?媽媽死了!”
他奔過來,抱住我,替我解開捆綁著的雙手,在他的扶持下,我勉強站住,黑眸望定了他,眼中淚光更盛。
“別怕,一切有我!”聽著他異常堅定的聲音,我的心有一瞬間的安心。
後來進行的一切,我都覺得很迷糊,媽媽被他們帶去哪了?隻感覺出從歐陽諾身體傳來的溫度,和握著我的手的力度證明我原來還活著……
這一次是不是一切都真的結束了,完完全全的結束……
那扇斑駁不堪的門在我們身後緩緩關上,一瞬間,仿佛所有的繁華都被關在了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