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隱逸軒出來，月光如水，傾瀉一地，白日裏的積雪反射出亮光。一路行來，竟不須點燈。裕楓和平薏檸並排而行，折向北麵院落。平薏檸幾次向他看過去，裕楓都沒有反應，一路上他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楓哥哥，你是在跟我生氣嗎？”平薏檸笑看著神情淡漠的男子。
    “我能生什麼氣？”男子不看她一眼，繼續邁著腳下的步子。
    “說話都是冷冷的，還說沒生氣？不會就因為我給你二師兄夾了菜吧？”
    裕楓沉默不語。
    “楓哥哥原來這麼小氣呢。你和你師妹之間那麼多前塵往事，若我和你一樣，豈不要成受氣包了。”平薏檸一心想逗他開心，說話較往日多了幾分俏皮。
    裕楓神色複雜地看向身邊的女子，她的眼睛如天上的星子一般明亮。
    平薏檸兀自笑了笑，道：“其實，那也不過是應變之舉。你大師兄對我一直存有疑慮，他大概是懷疑我另有所圖。當時，傅姑娘給你夾菜，其心可見。若我沒有一點反應，必然會加重他的疑心。”
    “可你這麼做，碧師兄會怎麼想？”男子的話語中仍然帶著淺淺的責怪。
    “你以為所有人都會和楓哥哥你一樣多心嗎？碧公子溫雅持重，必定不會想叉了。”平薏檸道。
    “我會這麼想，還不是因為你對我很重要？”裕楓像小孩子般替自己的行為辯解。
    “關心則亂。”平薏檸抿著嘴笑道。
    “你也知道我是在關心你啊？”裕楓反詰。
    “那當然了。要不然我怎麼會這麼開心呢。”淺淺一笑，頰邊兩道酒窩便如花綻放。溶溶月色下，她明眸善睞，笑靨生輝，容顏散發出柔和恬靜之美。
    裕楓一時有些迷醉，輕輕喚了聲“檸兒”，便把近前的人兒摟進了懷中。她隻絕兩瓣冰涼的唇覆了她的，溫柔繾綣，閉月羞花。
    “小姐，碧公子怎麼還不醒啊？”解藥服下已有半個時辰，床榻上的人卻依然紋絲不動。
    傅青璿沒有回應，她伸手將覆在他身上的被褥掖了掖，便在他睡榻旁的圓凳上坐了下來。看這情形，她是打算在此坐等他醒來了。“小姐，你先回去吧，清兒在這替你守著。”
    抬頭見身旁的丫頭已露出疲色，她溫和道：“你回去睡吧，我還沒有睡意。”
    “小姐不睡，清兒也不睡。”丫頭強打著精神要留下相陪。
    傅青璿將溫和之色一斂，帶著幾分嚴肅的口吻道：“你是不是連我的話也開始不聽了？”
    清兒平日裏都未曾見過傅青璿有今日幾番嚴肅的表情，她心中一時生了幾分懼意，不敢再有違抗，輕輕應了聲“是”，便悄悄地退下了。
    傅青璿餘光瞥見清兒將門帶上，臉上表情逐漸緩了下來，一時屋子裏格外安靜。她看著榻上男子玉石砌成般的沉靜容顏，又想起了地宮中那個溫文爾雅、孤獨寂寞的少年，而今灑脫不羈、言語開朗的轉變，究竟是心之所向，還是刻意為之？當初地宮覆滅之際，那個心機深沉的中年宮主，那個半生致力於複國的舊朝遺臣，曾要她允諾護眼前之人一生周全。他大概以為憑她身後的雲山派，要保一人終生平安並非難事。可當她以為他中毒身亡，當她眼睜睜看著他在她身邊倒下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那麼無力，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義父------”
    傅青璿聞言，飛快地看向榻上之人。卻見他依然雙目緊閉，隻是口中在輕聲呢喃。
    “我不要當太子-------”“我不是太子------”斷斷續續的夢囈從他嘴邊逸出，他的眉頭漸漸擰起。
    傅青璿緊緊握住他的手，隻是想讓他在無邊夢魘中尋得一根浮木，不致周身無援。榻上男子果然安靜下來，她剛想把手慢慢抽開，卻被緊緊抓住，絲毫不肯放鬆。她淺淺一笑，放棄了最初的念頭。
    “青璿-----”她應聲抬頭，卻見他雙目依然緊閉著。又在說夢話了，看來今夜是脫不了身了
    不知夢到了什麼，睡顏忽如三月清風拂麵般溫柔，“我喜歡你，一直都是。”
    我喜歡你，一直都是。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自她唇邊漸漸洇開。風景一直在別處，也許是時候移步換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