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如此陣勢，“十四，瘋夠了吧！”我一把推開十四，拉起完顏影夕，“我們走。”侍衛們很自覺地讓開了道路。
    出了禦花園西側門兒，完顏影夕一下甩開我的手，“剛才的協議取消，我決定暫時不和你化敵為友了！”話完她就快步消失在了黑夜裏。
    我摸索著往小院兒慢步，卻沒成想隻顧腳下，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麵來人的身上，“哎呦！”
    “蘺兒！”
    那人一把拽住了我，我站定，才看清楚，“四阿哥，你怎麼不出聲兒地在這裏？”
    “看著你走了出來，轉臉就沒人了，我到媽媽那裏，也沒見你回去，這剛出來。”四阿哥一邊解釋著，一邊放開了手。
    “你找我做什麼？”捂了捂手爐，“走著說吧，我有點兒冷。”
    “皇阿瑪剛才說起冬獵的事情，特意提了要帶你一起。”
    見四阿哥抬手要解自己的氈風，“你別，馬上到了。”
    我和四阿哥坐在蘇嬤嬤側間的暖榻上喝著熱茶。
    “皇上怎麼說的？都還誰去呢？”我用茶碗兒捂著手，向對麵的四阿哥追問。
    “除了太子監國，十歲以上的皇子皇孫都去。”
    “這孩子身體太讓人著急，跟去冬獵又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來。”嬤嬤說著從屏風外進來。
    我想下地攙扶，四阿哥靠外側，先站起身，將蘇嬤嬤扶到我身邊坐下，又自己坐回對麵，“皇阿瑪還準了小秋跟著，您別擔心，這不是還有我們呢。”
    “哪次沒有你們，也還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都發生了。”蘇嬤嬤嘴上嗔言，眼裏卻遮不住地暖笑著。
    “媽媽說得是，怪胤？疏忽了。”
    “也不怪你們，這丫頭任你們誰都管不住，”蘇嬤嬤伸手給四阿哥滿了茶，“我隻一樣，不許由著她胡鬧，千萬看緊了，別再找不到就好。”
    四阿哥先掃了我一眼，才恭敬地回答道：“媽媽放心，胤？記下了。”
    我跪坐起來，給蘇嬤嬤輕輕捶捏肩背，“嬤嬤這樣不放心，不如和皇上說說，苡蘺在家裏陪著您不就得了。”
    我的話讓蘇嬤嬤和四阿哥都是一愣，轉而蘇嬤嬤回身拉住我捶動的手，“去吧，去散散心，老憋在這裏都沒見過世麵，也替嬤嬤去科爾沁看看，嬤嬤老了，回不去了。”
    我側環住蘇嬤嬤，將額頭靠在她肩頭，“嬤嬤說什麼呢！還總說苡蘺不懂禁忌。”
    四阿哥也放了茶碗兒，“媽媽有什麼需要，吩咐胤？就是了。那樣的想法，您斷不能再有，不然就是孫兒們不孝了。”
    “大過節的，怪我這老東西說錯話……”
    沒等蘇嬤嬤玩笑開完，四阿哥已經跪在了地上，“媽媽今兒個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怎麼好好的說這些。”
    “你就是這個脾氣，什麼事情都尋禮法，媽媽和你們說笑話兒呢。”蘇嬤嬤也不著急，起身扶起了四阿哥，“行了，媽媽老了，禁不起這麼熬著，你可看著，別讓這丫頭吃了酒，再跑出去看燈。”說罷自己走出了側間。
    我瞧向四阿哥，心裏想著，往日裏也沒覺得他有這麼死板呀。
    四阿哥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有何不妥？”
    “為什麼皇上說你喜怒無常？別人稱你冷麵閻羅？”要不是四阿哥向來對我和藹，我肯定不敢問的這樣直接。
    四阿哥卻不怒反笑，“蘺兒啊！你真是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蘺兒。”
    我也跟著輕笑起來，“剛才四阿哥的舉動才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呢！”
    四阿哥聞言，話鋒一轉，雙眼看向前方，“皇額娘當年也是總念叨自己病得如何如何，結果沒多時就……剛才媽媽那樣讓我，讓我有些擔心。”
    也曾道聽途說，四阿哥對於佟佳氏更為母子情深。當時佟皇後離開，他尚年幼，一定倍受打擊吧。
    不知為什麼，看著眼前的四阿哥，我卻突然想起了八阿哥。其實他們同樣在繈褓時離開生母，同樣於磨練中尊貴成長，同樣是皇子裏龍中之龍，同樣把權利劍視為理想……看來曆史的發展源於一個個同樣。
    “蘺兒，蘺兒……”
    一聲聲急喚，迫使我視線清晰，但意識仍在漂遊，“將來你可不可以稍微抬手放過他們，他們已經很慘了，你就別……”
    “誰，放過誰，蘺兒……”
    “四哥。”
    十四的介入，才使我驚覺到自己的失誤，好在還沒說出關鍵。
    我趕快站了起來，“十四，你來啦。”
    十四沒有回答我，而是先麵向四阿哥，“四哥，剛才還見四嫂找您，要不要派個人先知會四嫂一聲，免得她著急。”
    四阿哥撩袍起身，“不必了，我也正好要離開。十四弟給媽媽拜過年也早些回府才是。”
    ……
    四阿哥一走，十四便不再偽裝，拉著我一同坐到羅漢床上，“我知道我剛才魯莽了，你別生我氣。”
    我有些無奈，“關鍵不在於我生不生氣，你道歉的人也不該是我。”
    “完顏影夕張狂慣了，我才不去理她，去了也是下不來台。”十四抬手拿了我的茶碗兒，將剩餘的涼茶一引而進。
    我伸手拿起炕桌上的手爐，“你拿著這個去，就說在禦花園裏尋了，特意送還賠罪的。”
    十四隨便的接過手爐放在一邊，“蘺兒，你到底怎麼想的，你，你可千萬別請旨家去！”
    坐在往北的馬車裏，我一直琢磨著那天十四的“提議”，那倒是一個好去處，而且以前我也動過心思。十四擔心，也就說明我若請旨，康熙現在至少可以考慮。
    馬車停止了搖擺，小秋掀簾探頭，我卻老老實實坐著不動。一會兒，“格格，怕是要到了，李公公過來了。”
    我挪身掀起車簾，果不其然，看見李德全已經快走到車前。
    見我自己要跳下車，李德全趕緊小跑，扶住了我，“格格慢點兒。”
    雙腳落到地上，我忙問道：“可是到了？”
    “格格說得是呢！這不，皇上命老奴來領著格格先去您的氈帳休息。”
    “麻煩公公了。”
    小秋帶著幾名這裏的侍女不停地在帳子裏穿梭，也不知道怎麼有那麼多東西要收拾。實在眼亂，低頭尋了本詩集，還沒細看，就聞見一陣奶味兒，立時掩鼻，“這什麼，味道這麼重？”
    “回格格，這是馬奶子。”
    還沒等我叫端走，小秋就走了過來，“我家格格平日裏忌諱奶子的味道，在宮裏從不沾的。”
    那侍女一聽，就跪在了地上，“奴婢不知道，請格格饒過這一次吧。”
    我捂著鼻子把她拽起來，“別再端來就是了，有什麼饒不饒的。”緊著透了口氣，又麵向小秋，“我外麵待會兒，等沒味兒了就回來。”
    “格格您別亂走，這可不比宮裏……”
    小秋的叮囑從背後傳來，我滿口答應著出了帳子。
    放眼望去，遠處天地相接於一線。黃昏近晚霞，上麵熱情似火，下麵一片遼闊。大草原上就是不一樣，即使冬天，深深吸氣還是能感受到陣陣草香。
    這樣的美景，我隻在電腦上見過圖片，想不到今日有幸身臨其境，不免異常激動。不知不覺間走向了遠方。
    無意中看見不遠處，一個牧民在和幾條獵犬嬉戲，自然駐足相望。
    往前幾步，忽然覺得這畫麵有些蹊蹺。圍著那牧民的不是幾條獵犬，而是一群。它們個個凶猛撲抓，還好那牧民長鞭過硬，不然早就負傷了。
    忽然其中一條發現了我，不用兩秒，我已經成為眾犬焦點。正在納悶兒那牧民怎麼對著我拚命大喊，雖然聽不懂，但明顯的語氣不善，似乎不願我踏進他的領域。
    一切不明所以時，一條向我奔來，當我看清它齜著一嘴鋒利得能咬斷人脊骨的白牙時，才恍然大悟，那是一群狼。
    那牧民依舊大喊著，我仍然僵立著，此時我絕不是奮不顧身，樂於助人，而是全身無力，雙腿打顫，似乎更想小解。
    眼神回視正前方，那匹衝過來的狼一躍而起，一下將我仰麵撲在地上。閉眼前的唯一印象，真正的血盆大口是像利器一樣帶著亮光的。
    狼的上下顎橫咬著我的脖子，但是沒有用力，因為我還能順暢呼吸。但是它的舌頭貼著我的皮膚，感覺上麵有千根硬刺般擱的我紮痛。
    等了半分鍾，還是這樣的姿勢，我沒有選擇地睜眼，看不見對我“施暴者”。卻對上一雙小狼眼。原來我腦袋邊窩著一隻小狼崽兒。
    我對著這隻小狼崽兒不停地眨著眼睛，雖然我很清楚它不是十三，看不懂我的暗語，但如此之時，我隻能期盼，它是阿瑤同學養的那隻狗穿來的。
    果然奇跡出現了，小狼崽兒蹣跚了兩步，“吧嗒”摔在了我臉邊，軟毛搔得我想要打噴嚏。它努力抬起頭，用嘴頂了頂我腦袋，又看向我身上那匹，於是我再次與閻王擦肩。
    那匹大的雖然放開了我，但就站在我旁邊，甚至沒有距離。我盯著它，不停喘氣；它瞧著我，收起牙齒。
    稍稍安撫心跳，我轉麵“救命恩人”，它還是趴著，仔細打量，原來是腿部受傷了，顯然是那牧民的長鞭所製。
    我趕忙將它抱在懷裏，它沒有掙紮，仿佛知道我出於善意，可是那匹大的警惕的又靠近一步，貼在了我身側。
    現在我真是感激小秋，不論我願不願意，外傷藥一定隨身給我裝在荷包裏。
    不再多想，騰出一隻手快速摸到藥盒，“你別怕哈，有點兒疼，可是很管用的，應該。”我像是幼兒園阿姨般幫小狼崽兒上了藥，又扯下手帕包紮在傷口上。
    再抬眼，好了，我被狼群包圍了。我覺得自己像東郭先生，終究要被活剝，越想越害怕，於是也不管不顧地大哭了起來。
    ……
    “喂，別哭了，還不放下狼崽子快走。”流利的漢語闖入。
    我拿開捂著臉的手，看到了那個牧民，再看看周圍，除了身上的小狼崽兒，狼群已經消失。
    機會啊！我抱著小狼崽兒想起身，卻根本沒力氣站立，無奈之餘，我放下了小狼崽兒，可還是不行。
    那牧民幾乎半抱起我，又瞧我看著地上的小狼崽兒，“狼群會回來的。”不再容我考慮，轉身背起我，快速離開了原地。
    剛才太過凶險，我沒有注意，他衣著華貴，儀表堂堂，應該不是牧民，而且也就二十歲左右。
    “你是誰？”我試著發問。
    “你又是誰？我從沒見過你。”背著我已經走了好遠，可他說話卻毫不費力。
    “我是……”
    沒等說清，我已經掃見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而小秋正如脫兔般向我奔了過來。於是掙紮著從他背上滑了下來。
    “格格，格格……”小秋“噗通”跪在地上，膝蓋碰地的聲音，我聽著就心疼。
    “你是葉赫公主！”旁邊的人顯然不是發問，接著又看看地上的小秋，“你的丫頭！”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然後開始拉拽小秋，“小秋，小秋，你快起來，我就外麵兜了一圈兒。”
    這時候八阿哥他們也趕了過來。
    “八貝勒，九阿哥，十阿哥，有禮了。”那人對著他們抱拳。
    八阿哥抬手謝拒，“策淩王子客氣。”
    我招眼一看，原來是個王子，我說呢，果然不是凡人。
    他們一番客氣，我也插不上話，“你們聊著，我和小秋先回去了。”也不等人允許，自己走了出去。
    “失禮了，我先送蘺兒回去，他日的篝火晚宴，再與王子暢飲。”聽見九阿哥匆匆道別，幾步追了過來，“你去哪兒了？怎麼和他一起？他還背著你？受傷了嗎？”
    我擺開手，“你看我這樣子像受傷了嗎？”見九阿哥默認，“我不知道他是什麼王子，就是迷路了，正巧遇見，就帶我回來了。”
    雖然九阿哥一直追問，可我閉口不提，除了再三囑咐我，最後也就是不了了之。
    “啊！”
    我被一聲尖叫驚醒，“怎麼了？怎麼了？”
    “格格……”躺在一旁的小秋顫抖的手指向帳口。
    我順著一瞧，不是前天襲擊我又放過我的大狼嗎。
    “格格，怎麼辦啊！來人，來……”
    捂住了小秋的嘴，“它應該不會傷害咱們。”說著我披上棉袍起身。
    那狼見我下地，小跑了過來。
    “格格，”小秋拽住我胳膊，不讓我上前。
    我抽出手臂，衝她搖頭功夫，那狼竟用前爪來回輕扒著我膝蓋。見我坐著不動，它掉頭走了幾步，又回來扒我膝蓋，重複了幾次，我領會到它是讓我跟它走。
    “我去去就回，你別聲張啊！”
    見我這就要起身，小秋哪能同意，“格格，您千萬不能啊！格格……”
    由於第一次的有驚無險，我沒顧小秋的擔心，拿著披風，出了氈帳。侍衛們大多打著瞌睡。
    跟隨那匹狼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了上次救的小狼崽兒。高興地跑過去，想要抱它，卻發現它旁邊還有一隻更小的。
    狼果然聰明絕頂，它見那隻小狼傷勢好了，就引我來救另一隻。我如上次一樣也替這隻上藥包紮。
    忙活兒半天，太陽已經露出了地平麵。草原上開始撒入金紅色陽光。我蹭地跳了起來，抱著小小狼，朝著太陽的方向奔去，身邊跟著那兩隻。我一邊跑一邊側頭，他們時而比我跑得快，時而繞著我前進，我激動地尖叫著，感覺纏裹許久的心靈難得的自由飛翔。
    突然站住，放下小小狼，我仰躺在地麵上，肆意地呼氣。
    那小狼崽兒過來逗我起身。我大笑著與它玩耍，追逐，蹦跳，那匹大的則臥在小小狼身邊，為其舔理毛發。
    “葉赫公主。”
    聽見他人叫聲，大狼開始警惕。
    我尋著叫喊望去，康熙和一位蒙古王爺騎著馬，身邊跟著策淩，還有兩排侍衛立在遠方。
    我打發了狼，趕快跑過去，“參見皇上，參見王爺。”
    “你這丫頭也太大膽子了，那是狼，會傷人的。”
    康熙就要吩咐侍衛，我急忙出聲相攔，“不要傷害它們，求您了。”
    “哈哈，皇上這是您的哪位格格，還是裕親王的千金，或者？竟有如此本事，馴服了科爾沁草原上的狼群。”一旁的王爺開口詢問，打斷了康熙的命令。
    “這不是朕的格格，也不是他們的，是朕最鍾愛的葉赫公主。”康熙自豪地回答，又向我，“讓瑞笛送你回去，它們到底是猛獸，不許你再靠近，聽見沒有。”
    “知道了。”
    “晚上吃什麼啊？”我催問著小秋。
    “咱們自己帶的泡菜，九阿哥挑選過的瘦肉，蔬菜少了，這裏不好找，格格先將就著，”小秋忙活著上菜，“對了，還有四阿哥叫人送過來的水果。”
    剛拿起筷子，就見有人掀帳進來。
    “王子。”小秋行禮。
    策淩微一點頭，“你先出去。”
    見我沒有反駁，小秋才退出了氈帳。
    “什麼事兒？”我夾菜吃飯。
    “我祖父想讓你做我的王子妃。”他也開誠布公。
    我停愣數秒，緊咬兩口嘴裏的羊肉，努力吞咽了下去，“皇上怎麼說？”
    “皇上哪會明示，意思要你自己同意。”
    稍喘了口氣，又夾了口菜，又聽見，“你不願意？”不用我抬頭，策淩接言到，“我也不願意。”
    我連噎了兩口，起身尋找水囊。順下食物，才正麵策淩，“那你找我問什麼？”
    “反正我是要娶一位京城裏的格格做妻子，至少還認識你。”他回答的簡單明了。
    我也沒有拐彎抹角，“我不要成為政治犧牲品。”
    “那我們也建立個條約。”
    我有些茫然，看著策淩並不發問。
    “你做我的王子妃，我給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什麼生活？”
    “自由的。”見我低頭，他又說，“我猜對了吧。喜歡看天上的鳥，風裏的葉，甚至能與狼共舞，一定是十分渴望自由的。我繼承了王位，就送你自由，讓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這樣可好？”
    “那你又能得到什麼？”就算以小人之心，這個問題我也不得不問。
    “日後不要為難我愛的女人。”
    抬眼相望，我想盡量看清楚他眼中的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