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磕頭，卻不出聲。
    “丫頭也在啊，早聽說這丫頭親近你，沒成想……”可能是見我不起來，“丫頭快過來，你病好了也不來看看伯伯，過來讓伯伯瞧瞧。”
    自有宮女攙我起來。
    “這是怎麼了？”康熙一揚聲，屋子裏站著的除了良妃和我都跪了下去。良妃過來將我拉到康熙身邊。
    “是不是還再想著伯伯關你的事，不然怎麼一見了就哭呢？”
    “不，不是，我，我想回家。”我哭咽著回答，見康熙沉默了下來，“剛才我去看了靜太妃，她病得很重，她說想回家。”
    “你去了冷宮。”康熙有些板眉。
    “是。”
    “那地方以後少去。”
    “可是……”
    “李德全帶太醫去看看。”康熙吩咐完後，聲音不再沉悶，“別再哭了，傻丫頭，再過段日子，等胤祥那邊消停了。”
    “皇上！”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的良妃卻先我出聲，“苡蘺，還不快謝謝皇上。”
    我依舊發愣無聲，心裏卻慢慢領會，看著康熙笑了，良妃也笑了。可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就隻是呆呆地看著他們。
    兩天之後靜太妃病逝。生前的那身紅色破舊旗裝，康熙命人送回了科爾沁草原。
    那天宮裏沒有任何紀念，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曾經的開國皇後已經歸天。大家各自幹著各自的事情，任時間悄悄掩蓋被摧殘殆盡的靈魂。
    可我清楚的知道，太後三天沒有見任何人，閉門食素，隻說靜心短戒。蘇嬤嬤三天木魚聲幾乎沒有間斷，直到現在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我站在外間，看見端晚飯進來的宮女，自己上前接過手，又示意她們下去。
    “嬤嬤，該吃飯了。”
    蘇嬤嬤慢慢停下手，我趕忙放托盤在桌上，過去蒲墊旁攙扶。
    “你這兩天一直陪著我，身體可有不適？”蘇嬤嬤靠在了羅漢床上，揚手讓我對麵坐下。
    我坐下伸手拿起筷子，遞給嬤嬤一雙，“我沒事兒的，就是您這兩天都不怎麼吃東西，苡蘺可受不了，嬤嬤也是盯不住的，明天可別了。”說著我夾菜給嬤嬤，自己也扒起了飯。
    “怪嬤嬤疏忽了。”
    我一抬頭，見蘇嬤嬤臉色惆悵，不由放下了碗，“嬤嬤，您別想了，我覺得靜太妃這樣是逃離了苦海。”
    “是啊，那孩子心高命苦，白白蹉跎了一生。”
    “大草原是不是真的那麼美，那麼自由？”
    “是啊，格格總說，在那裏心會隨雄鷹一同展翅，人會被遼遼草原蕩漾。人們縱情高歌，孩子們快樂的嬉鬧……”
    ……
    傍晚躺在床上，我眼前還久久不能揮散蘇嬤嬤講述家鄉時的神情。從她的眼裏，我看到了老人內心深處的思念，那裏有屬於她的童年，限於她的快樂。
    連著幾天早起陪蘇嬤嬤念經，這一停下來，我一下睡到了太陽當空照。八成康熙下朝後都又批閱一摞奏章了。
    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閉著眼坐在梳妝台前，任小喜幫我梳頭。
    “格格既然這麼累，再多睡會兒也沒什麼，太醫也說了您身子弱。”
    我也不睜眼，“不行了，在屋裏都感受到了陽光刺眼，再不起，被那位小十七爺瞧見了，指不定又怎麼給我散呢。”
    “十七爺就是喜歡粘著格格，聽著前兩天還跑去給十八爺講格格說過的笑話呢。”
    “啊？小十八才多大啊。”不過好像也隻有他比十七小了。
    “格格想今天想戴什麼珠花？”
    感覺小喜已經停手，我睜眼看著銅鏡，發結已經梳好，自然地打開梳妝台上的首飾盒，不論戴不戴習慣性的拉最後一格，“我的紫釵呢？”
    “格格說什麼？”小喜挪了一步，也看著首飾盒。
    一下頭皮發緊，我猛地起來跨到床邊。床麵已經鋪好，一目了然。心急地一把拽了幾床橫搭裏側的錦被，沒有。幹脆掀了床單褥墊，不一會兒地上已經落了一堆。
    “格格，您找什麼？”
    聽見小喜的聲音，我直起了腰，“我的紫釵沒了，你去叫大家都過來幫忙。”
    瞧著小喜跑出去，我又回到梳妝台前麵，幾個首飾盒，小木櫃都打開依然沒有。
    “格格，怎麼了？”
    “小秋，我得紫釵你知道在哪兒嗎？”
    “昨天晚上格格在書房寫字，您是拿在手裏的啊。”
    也不顧鞋不鞋了，我套著披在身上的外袍就要往書房跑，礙於袍邊拖地，一腳踩上，往前折了過去。
    “格格！”
    “格格！”
    ……
    擋開他們相扶的手，“沒事兒，我沒事兒……”也沒感覺哪兒疼，我爬起來繼續快步。
    書案上空空如也，我回頭看著身後的小秋。
    “格格別著急，奴婢這就幫您找。”小秋說著轉到書案旁，墨盒，筆筒，筆架，紙張，書籍，……一一挪動，中無所獲。大家見此，也都開始動手。
    我扶著圓桌，努力回想自己昨天在這裏的動作，忽然想到去櫃子裏拿過本唐詩。也不再多想，過去開了櫃門一本本書扔了出來。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書房根本無法下腳。我已經滿頭是汗，呼吸強烈。
    “格格，您歇會兒，奴才們來。”可樂見我這樣趕忙扶起身邊臥倒的圓凳，小怒攙我坐下。
    到底丟在哪兒了？我心裏急得開了鍋，他們端來的茶，連看都不看。
    “這是怎麼了？院子裏的都看著屋裏，屋裏的都……”十四話說一半兒，看到眼前“景色”沒再繼續。
    我沒好氣兒地瞪了十四一眼，用袖子自己拭汗。
    “這是誰惹了我們蘺兒，”十四走過來蹲在了我跟前。
    “你別招我，我現在煩著呢！”
    聽我語氣如此生硬，十四轉向周圍，“怎麼會事兒？”
    “回十四爺，格格最寶貝的紫釵找不見了，這正著急呢！”小秋說得也十分急切。
    “紫釵，紫釵……”十四重複了兩遍，回退了小秋他們，又低身看著我。
    “就是胤祥送的那支，沒有了，我找不到了……”本就心亂，再加上十四逼問，我一情急掉起了眼淚。
    “別哭，別哭，我幫你找。”十四幫我擠著盤口，“肯定是在屋子裏沒掉在外麵？”
    心裏急切，也沒在意十四的舉動曖昧，“沒有啊！小秋昨天晚上還看見我拿到這裏呢。”
    “那就丟不了。”十四騰出一隻手替我抹淚，“好好想想最後一次在哪兒看見的？”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嘴裏叨念，腦子也飛速轉動，微微眯著眼睛，忽然想到床，對了，我昨天是拿著睡著的，“床上，在床上……”我說著，騰地站了起來。
    床的四周也已經狼藉，我邁過被褥，跪在床上摸索，雖然根本沒有必要。
    “蘺兒，不可能在床上，你看還看不出來？”
    “可是我昨天最後是拿著睡著的呀，就是在床上。”我執著繼續。
    十四把我拉拽下床，按在梳妝台前的繡凳上，“可能是靠床的櫃子底下。”也不等我反應，自己伏在地上往櫃底探望。
    “有嗎？有嗎？”
    十四歎著氣站了起來，“沒有。”我聽了又開始續集眼淚，十四趕忙拿起梳妝台上的一支金步搖，“這支也挺好的，蘺兒先戴著，我……”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勁兒，用手一下掃了梳妝台上的所有東西，然後趴在桌麵上嚎啕大哭起來。
    沒兩分鍾，“蘺兒，你瞧。”
    我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見十四一臉灰土，臉上泛著苦笑，手裏卻拿著那支紫釵。一把搶了過來，眼淚還是沒有止住向外奔波。
    “逗你玩兒的，剛才就看見在櫃子下麵，這回可守好了，再大意掉了，爺可不管了啊！”十四說完幹笑了兩聲，“我府裏還有事兒，就回了。”見我呆愣著不說話，又來到我麵前，躬身與我相對，“不許哭了，也不怕人瞧了笑話。”
    ……
    “格格，十四爺說在櫃子底下找到的。”坐在後廳裏，小秋幫我重新梳洗著，“十四爺走的時候滿臉的灰，奴婢說給擦擦，十四爺也不肯，就那麼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
    “格格，您說什麼呢？”
    看著小秋，我扯出淡淡的微笑。
    康熙的默認，太後的鬆容，九阿哥的退出，十四的忍讓，真的該夠了，可我卻有點兒不能接受眼前這似乎已經整裝待發的幸福。不是終於隻有我們了嗎？怎麼還是顫顫不安，還是酸軟疼痛，還是無法開懷。腦海滑過慈寧宮前的出手相扶，低頭自嘲，怎麼可能隻有我們，再也不可能隻有我們了。
    “格格，十二福晉來了。”小樂端著茶，我還沒來及琢磨，就看見了她身後跟著十二福晉。
    我趕忙瞧了眼小秋，推開她停愣在我發間的手，站起身，示意她下去。
    “福晉。”
    “宮裏都知道格格和我家爺親如兄妹，可格格就是不願喊我聲嫂子，看來是我沒福氣了。”十二福晉輕笑著坐在了軟榻旁邊。
    “福晉說笑話兒了。”話一說完，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她隻笑不語。心想雖然耳聞十二福晉待人和善，大方得體，每次我去十二阿哥府，她也照顧周到，可是私下裏我與她並無往來啊！
    “這次來，我是為了爺。”
    “哥？”我有些疑惑，“他怎麼了？”
    “病了。今兒個都沒去朝裏。”
    我說呢，我死去活來的，他也不露個麵兒。“什麼病？要緊嗎？”
    “其實也沒什麼，隻是……”
    “福晉隻管說，苡蘺能幫的一定相幫。”大概也是想吃什麼，或者是因為最近朝裏都在圍著索額圖的問題打轉兒，十二阿哥不願意蹚渾水罷了。
    “格格爽快，”十二福晉聽我這麼說，顯然鬆了口氣，“我們府裏正趕整頓，想請格格能讓小秋過去幫幫忙。”
    “小秋？”我不禁出聲。十二阿哥到底把心放在這兒了，我也替小秋輸了口氣。
    “福晉可能不知，小秋是我的丫頭，可我從沒拿她當過下人，所以，”稍作猶豫，還是繼續說道，“我想能問問她自己的想法兒，可以嗎？”
    十二福晉雖微露訝異，但還是點頭答應，先回了府，沒有一味強求。
    “格格，奴婢聽您的。”
    “別聽我的，這是你自己的事兒，要自己拿主意啊！”我拽著小秋一起坐在床上。
    “奴婢，奴婢……”
    看她吱嗚不清，我隻好代言，“你擔心十二阿哥的病情，但又不想就此入了侯門。”見她點頭，我才詢問，“可這又是為什麼呢？既然彼此喜歡。”
    “格格，奴婢的娘就是給人做小，後來又被賣了抵債，奴婢不想……”
    傾身摟住小秋，打斷她的哭訴，“那我明兒個送你過去，和哥說好，年前就接你回來。”
    “格格，您的畫冊。”
    “不是這本，是用雞毛沾著墨寫的那本。”我繼續翻弄著首飾盒，整理耳墜兒。
    “奴婢真的就看見這一本。”
    “在第二個書櫃的……你去叫小秋，”忽然記起小秋已經去了十二府，抬頭瞧見小怒一臉著急，“算了，你下去吧。”
    “是。”
    看著小怒退出視線，小秋一直對我盡心盡力，而我卻連她的身世都不知曉，真是慚愧。說起來也不知道小秋在十二府怎麼樣了。反正肯定不比家裏舒坦。
    以前不覺得，原來長久以來，我已經很習慣小秋的照顧了。放下手裏的活兒，我隻有自己向書房走去。
    一拿起漫畫本，我就停不下來，照著昨天十阿哥新送來的黃花梨筆筒臨摹了起來，妄圖想把它搬到紙上。
    可以預見的，沒一會兒我就躺在貴妃榻上打起了瞌睡。
    日有所思，夢有所應。
    我看見十三來看我，像往常一樣的擁我在懷，還給我帶了木盒幹花。我接過打開，是那隻紫釵。
    “蘺兒……”
    緩緩抬眸，看見十三就坐在麵前。瞬間有些暈眩，趕忙閉眼，眼珠轉動，方知已經清醒。再次睜眼，他仍就在這裏，霍地起身，一時不知如何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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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工作實在很累，每天到家就想睡覺，更新慢了，讓大家等著，真是不好意思，我會盡量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