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如期而至。
    龍馬或許就是今天最幸福的人了。早晨一到教室，他就發現課桌上擺滿了禮物。有巧克力、有網球用具、有護腕、有……可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地把它們挪到一邊。而同進教室的哀也是視若無睹。
    仿佛對她來說，今天隻是平安夜。也許平安夜，她都沒放在心上吧。
    龍馬的心裏閃過一陣失落。
    [我在期待些什麼？明明就知道她不會的……]還要自欺欺人。自己對她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又怎麼可能會記得自己的生日呢？
    時間就在某人和某人的漫不經心中緩緩逝過。
    中午突然開始下雪了。好久，好久沒有下過雪了……
    今天，真的很不平凡，12月24日。
    倚著窗台，依舊是兩個模糊斑駁的身影，依舊是沉寂的氣氛、無聲無息。但也許，對他們倆來說，這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雪……好美！”哀冷不防打破了這股寧靜的氛圍，淡淡地開口。“？”龍馬有些錯愕，不解地望著她冰藍色的眼眸。
    “不是麼？”哀淡淡一笑，茶色秀發上的微小晶體開始不斷溶解。龍馬微怔。
    “想說什麼……”哀一語道破他的心思。其實她早已看穿。
    看穿的同時，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劃破。
    痛不欲生。
    龍馬躊躇著開口，“今天……是平安夜……”不知怎麼了，話到嘴邊，竟開不了口。他想要的，隻不過就是她的一句，生日快樂。
    很難麼？很難。
    這讓他很疲憊、很疲憊。
    這時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其實他看透了她的變化。自從柯南離開，再也不出現之後，她總會有一種讓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可望而不可即，便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我知道……”哀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的節奏走，不想搶先說破，“年曆上寫著。”
    “還有……”
    我生日。
    “還有什麼？”[為什麼不開口呢？都到這個地步了……]哀的心被死死地凍結住。
    微笑也轉為僵硬。
    說不出口的理由，是因為什麼呢？
    “沒什麼了……”他快速離開。丟下她。
    把她留在那個寒冷的地方。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落寞。
    既然流水無情，落花又何必有意？她的傷痕很長，長到自己就算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無法完全治愈。到頭來，連他自己，也是遍體麟傷。
    沒有意義。沒有任何意義。
    “嗬……”她離開無人的窗台，嘴角輕笑。
    回眸，仰望著藍得讓人忍不住落淚的天空，哀傷漸濃，“其實……你很想開口吧。隻是就算你開了口，那又能怎麼樣呢？”
    有什麼？能敵得過宿命？
    那萬能的命運。
    ……
    “哀……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那是……不二的聲音。
    此刻的教室隻有哀一個人。她抬頭向門口看去。他帶著暖暖的與這個冬季的溫度的截然不同的微笑走了進來。他深知哀即將做什麼。所以，他不能再這麼懦弱下去了。
    否則，可能會一輩子，失去她。
    失去她，不敢想象。
    所以，他不想放手。也絕對絕對，不能放手！！！
    “不二前輩。有事麼？”哀禮貌地站起來，靜靜地看著他緩緩走向自己。
    “我知道一切了。”他波瀾不驚地開口，很果斷很決絕。
    哀漂亮的眸子明顯地一怔，“前輩說的……我好像都聽不懂……”一瞬間會有一種心虛的感覺，窒息的感覺。仿佛被他完全看穿。
    “還要掩飾嗎？”他微微苦笑道，“連在我麵前也要掩飾麼，哀？”
    連在我麵前也要掩飾麼，哀？
    他一直以為，在他們之間發生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們的關係應該很好，是趨近於他想達到的那種關係。盡管他還知道，那個叫灰原哀的女子眼裏，一直有著另一個人的存在。
    越前龍馬。
    後來的後來，直到江戶川柯南出現以後，直到他無意間聽到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對話之後，他才明白。他們之間，並不是隻有一個越前龍馬而已。
    他明白她要離開了……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現在……
    所以他才不顧一切跑來，想要作最後的賭注。如果他贏了，那他就等於是擁有了整個世界。因為哀對他而言就是整個世界。如果他輸了，他不僅將失去了她，還將失去自我，失去所有。這的確是很沒有理智的比喻。可是，他想，非贏不可！
    “你都……都知道了？”她的防備還是不堪一擊。
    在不二周助的麵前，她徹底崩潰。
    她強忍住痛意，事實上她已經痛得無法呼吸。“嗬，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她逞強地微笑著。那麼冰冷的微笑。
    “你和江戶川柯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話的時候。”那個時候，她說，柯南是他的夥伴，而他們，青學的他們，隻是路過她心間千千萬萬個人中的一些。
    她說要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
    她說，他們終究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不能把任何不幸帶給他們。
    往事觸目，字字如針，紮在他的心上，血濺紛飛。“灰原哀……我現在很難過……”他難過得像個迷途的孩子。
    哀默默地等待著，等待他的下文。事到如今，這傷害，無可避免。
    “我該對你，怎麼辦才好？”他頭痛了。這麼一個倔強的灰原哀，該是如何是好？
    “不二前輩，我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是活在同一個世界，也未必擁有同一個夢。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幸福。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無奈。
    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悲哀。
    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種不幸。
    [對不起，我在錯的時間，遇見了錯的你。]
    讓我不幸了。也讓你，悲哀了。
    “哀……我曾經問過你，你的難過，對於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麼？”他頓了頓，“你回答我，不是的……”那仿佛是發生在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記憶在風中延展，經年地湧上心頭，竟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我喜歡你……”
    那仿佛是來自遠方的聲音。真實卻似飄渺如煙。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灰原哀……”從他眼中道明了一切的情感。深沉的守護，宛若最純澈的戀歌，動人心弦。
    哀輕輕地微笑著，笑容很淡很淡，宛如初涉人世的天使，“現在的灰原哀，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很早以前，就沒有了。
    [不管是以前的灰原哀，還是現在的……灰原哀。都沒有資格選擇愛與被愛。]太遙遠的話題，在她身上，也是太為禁忌的話題。
    “哀……”他心痛地看著略微黯然神傷的她，不知道能做什麼。[不二周助，你隻會令她心痛。]無論做什麼，都隻是讓她繼續受傷，繼續愧疚。
    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地繼續裝蒜。
    這樣，也許心痛的就隻是自己一個人了。
    “一直以來，我在你們身邊，不停地帶給你們傷害，讓你們受傷。這樣的我，根本是沒有資格留在你們身邊……”她麵對著他平靜如水冰藍色眼眸，繼續微笑。微笑著，很不堪。
    不二扶住她顫抖著的雙肩，眼神溫婉，“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今天，我就要離開了……”她打斷他的話，她怕自己的決定崩潰，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是因為不二的話、不二的深情讓她猶豫、讓她遲疑，所以這一次，不能了。絕對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本來可以就這麼離開……可是，在不二你的麵前，還是……還是……”
    她接著有些哽咽，話語急促，斷斷續續。
    “你不要再說了。”
    他失神的雙眸令人心痛，但下一秒，震驚、決絕，“不要再回到那個黑暗的地方去了。”
    “我帶你走。”
    我帶你走。
    我帶你走。
    刹那是天旋地轉。
    “任何人都無法改變你的決定，不是嗎？而你想要的，想做的，僅是離開這裏，僅是不想把黑暗與不幸帶給他們。那麼，我來帶你走……”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隻是為了哀，為了一個灰原哀，他可以這麼做，可以這麼做。
    哀剛想反駁，卻被一雙傳遞著溫暖的手掌遮掩住了。“噓，安靜一點……聽我說完……”
    “很久以前，我就想過這麼做了，哀……你的隱忍、你的憂傷、你的倔強、你的冷漠，每一次都能感動我，每一次都能震撼我。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很優秀的人，總是會受傷，總是會給你帶來麻煩……”哀透過他的眼神解讀到了他的情感。莫名的感動，不二周助，是她這輩子，永遠償還不了的男子。[其實，一直讓你受傷、一直給你帶來麻煩的人，是我呢……]
    “我總是想著，要是能一直看著你的笑靨，至少你還能在我能觸及得到的地方，那麼，就算是要我死，也可以……”在他雲淡風輕地吐出“死”這個字時，哀的瞳孔無限放大，很悲涼很冰涼。
    “笨蛋，怎麼可以輕易說出這個字……”她挪開他的手，激動得喊道，“你把那些關心你的人置於何地？怎麼可以……”[隻有我才有這個權力啊……]
    “嗬嗬……開個玩笑而以……”
    “拿這個來開玩笑！！你覺得好玩麼？”她生氣了。非常非常地生氣。她此刻都分不清到底他是悲傷還是氣憤。
    “哀……”他伸出雙手，把她擁入暖懷。才發覺，她是多麼需要溫暖的女子，“從這一刻開始，就讓我來保護你。我會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一定。
    “可是，我……”而且。而且。對你的感覺，根本不是你對我的感覺……
    [可是，我竟沒有辦法拒絕你！]
    “不要再拒絕我了。”
    他把她抱得更緊，仿佛那是他的珍寶。
    “不能……真的不能，拒絕麼……”她沒有掙脫他的懷抱，隻是在一瞬間下意識咬住了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的唇。
    不二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蒼白，用手掌在她的發絲間輕輕婆娑，指尖溫柔滑過，像一首優雅的小提琴曲。哀安靜了下來。
    這麼溫暖的人，願意為了她，墮入地獄。
    那她，還有什麼資格選擇愛？即使在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他。
    ……
    她心中期盼的人。
    沒有這樣告訴她。
    帶你走，到遙遠的以後。
    帶你走，一個人自轉的寂寞。
    帶你走，就算我的愛我的自由都將成為泡沫。
    我不怕。
    帶你走。
    “周助。”
    突來的親昵稱呼使不二微微一怔。他定定地望著她。
    哀離開他的懷抱，望著他，微笑，“我跟你走。”
    是你。
    隻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