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楸幾步上前，望著她，而她亦望著他，靜默許久，幾乎是同時開口：“好久不見了。”
    “阿嫻……”
    阿嫻，千宮嫻，當今深得聖寵的玘妃，左丞相千宮問的次女，正是眼前這位麗人。
    “近來可好？”千宮嫻問。
    杜少楸點點頭，“你呢？……他待你…好麼？”
    “他對我很好很好，你放心。他為了我，廢掉了其它宮的妃嬪，廢掉了右丞相提拔我爹，為了杜伯父的一句冒犯而殺了他……他還說了，要封我作皇後，你說，他待我好嗎？”千宮嫻淡淡地道來，含笑著看他。
    杜少楸歎了一口氣：“他對你果然很好。”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唯聽見荷塘邊玩耍的阿蠻的笑聲，飄蕩在二人間。
    “對不起，”看著開開心心的阿蠻，千宮嫻突然開口，“如果當初不是我執意要進宮，恐怕我們已經……”
    “不。”杜少楸搖頭，“我從未怪你。”
    “少楸……”千宮嫻恍然有些動容，移開臉去，望著一池零落，零落得讓人心驚。她笑著說道：“我也許久沒來這裏了，竟不知道這裏的光景已經這般慘淡。想當初這些荷花，還是和姐姐一同播下的，就日日等著花開，可真等花開時，人已不再了……”她頓了頓，有些自嘲地笑了，“……再等人來時，花也開盡了……”
    “……想看麼？”杜少楸道。
    “什麼？”她愣了。
    “花開。”他說。
    “嗯。”千宮嫻微微點頭，柔聲道，“可以嗎？”
    杜少楸注視著她，忽然笑了。他從未笑過，此時一笑，竟是別樣的溫柔。隨著他的笑容，他的手從地上翻起一片落葉，落葉瞬時燃燒起來。屈指一彈，火焰落進池塘，池水泛起一陣漣漪，緊接著是片青色的火焰蔓延過去，火焰過處，池水幹淨透徹，荷葉綠意盎然，荷花從水中升起，亭亭玉立，彈指之間，眼前一片明亮。
    羞紅的荷花隨風微微搖曳，荷葉輕顫，蜻蜓點水而過。清香撲鼻而來，鯉魚自水中躍起，墜下，濺起一池水紋浮動。在塘邊嬉戲的阿蠻一時也呆了，隻怔怔地看著一池的風景，半個字也發不出。
    千宮嫻也驚怔住，許久許久，輕笑出聲，“好厲害啊……你總是這麼厲害，我要什麼就給我什麼……”
    杜少楸不言，靜靜地看著她。
    她問：“你還記得幾年前我說的話嗎？”
    杜少楸緩緩念道：“我希望隻做一名看花人，而不是這滿庭的芬芳。”
    千宮嫻笑了，然後說：“這滿庭的芬芳，都是假的，再美，都是假的，朝夕則盡，不是嗎？隻有看花人是真的。”語畢，她走回亭中，坐下，信手閑彈。
    杜少楸則未動，立在原地，靜默地看著她。
    又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不管過多久杜少楸也會一直等下去似的，她說：“你還愛我嗎？”
    似是害怕聽到回答，她緊接著又說：“那時候的我拋棄了和你的婚約，毅然決心要入宮為妃，如今我幹盡了惡事，害得生靈塗炭，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妃，甚至害死了伯父——你……現在還要我嗎？”
    杜少楸不答，隻是道：“我說過，我不怪你。”
    “是嗎？”千宮嫻喃喃道，“少楸，如果你能放得開我，一定已經修成正果。隻可惜……卻把翻手雲覆手雨的能力浪費在我這一介凡女身上。想必我是你的一個劫吧。”說完，她微微一笑，驀然憑欄，望著滿園風色，望著天，忽然開口道：“少楸，我想要整個天下，你能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