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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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月明星稀。塵世的繁華都已沉默了黑暗。蟲吟蟬鳴,隻剩那園中的嬌客,獨自奏著夏的夜曲。
    “當——當當——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當——當當——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打更人的聲音劃破了夜的沉靜,在黑暗中久久回蕩,敲響了三更的更聲。
    冷月樓,悠然居。
    月下,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黑衣如墨,竟比夜色還濃;銀發如雪,在月光的侵染下,泛著清澈的銀光,仿若月亮的碎片般,美麗、耀眼,卻也別樣的憂傷。
    白雪衣就這麼靜靜地站著,任憑發絲在風中亂舞,像個美麗的人偶,一動不動。
    “唉。”夜殘雪輕歎了一口氣,朝白雪衣走去。自回到悠然居以來,他已在那裏站了三個時辰了。她知道,他在難過,為了一段過去的不曾存在的情,本不欲打擾他,但他臉上的哀戚實在是讓人揪心。
    “夫君,天色不早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殘雪?“聽到她的聲音,白雪衣的身子顫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是我。現在雖然是夏天,但夜涼露重,夫君還是早點歇息吧。”
    “你先去吧,我還想再留一會兒。”白雪衣頓了一下,說。
    “那……好吧。夜露寒重,夫君還請保重身體。”夜殘雪滿是無奈,早知道勸不住他的。拿出早已備好的披風,輕輕的為白雪衣覆上,然後轉身離去。有些事,就算是她,也不能過問的。
    白雪衣觸碰著披風上殘留的餘溫,看著她落寞的背影,眼裏滿是複雜。終於,悠悠的開口:
    “其實,我是知道的。”
    夜殘雪的腳步因他的話停留,他願意說了嗎?
    “從一開始就知道。隻是,我以為,起碼,我可以在她心裏留下一個位置,哪怕微不足道,哪怕,隻是一點點……
    白雪衣緩緩地抬起頭,仰望夜空中依舊清冷的明月,思緒飄回了那個風雪天。
    大年初一的清晨,厚重的銀白覆蓋了整個天地,刺得人們的睜不開眼。
    瑞雪兆豐年,瑞雪兆豐年,今年一定會是個好年。
    淮南,鳳郡。
    孩童們穿著娘親做的新衣裳,三五成群結著伴去敲別人家的大門,說幾句吉祥話,討幾個紅包。大人們則算準了吉時,燃放炮竹,圖一年的吉利,一時間,整個縣城喜氣洋洋,熱鬧至極。
    回春堂,是鳳郡最大最好最有名的藥鋪,它是由一個姓顏的大夫所開。聽說,顏大夫曾經在皇宮當過差,是皇上的禦醫,所以,他的醫術也是鳳城最好的。他,宅心仁厚,為人謙和,在鳳城名望極高,深受百姓愛戴。
    然,在這刺骨寒風中,卻有一個衣著單薄的,纖細瘦弱的孩子跪在回春堂門外厚厚的雪地上,苦苦哀求著。
    “顏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奶奶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為奴為婢,做牛做馬報答您,求求你,救救她吧,我在這世上,就隻有她一個親人了。”
    那孩子看起來也不過十歲左右的樣子,雙手伏地,不停的朝著回春堂的大門磕頭,聲聲見響。才一會,麵前的雪地便染成了殷紅,在這一片雪白的世界,格外的觸目驚心。可是他就像是沒有知覺,一直的磕,一直的磕,口裏不斷的發出哀求。那場麵,莫不讓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孩子,你別這樣,快起來。”回春堂裏走出一個白須華發的老人,想要阻止少年的自殘。
    隻是那少年異常固執,不但沒有起來,反而乘機抓住了老人的衣袖:“顏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奶奶吧,求求你了。”少年額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與淚痕交錯在一起,絕望的聲音裏摻雜了一絲奢望。
    “唉!不是我不想救,實在是老朽也無能為力啊。”顏大夫的聲音滿是遺憾。這孩子的奶奶他去瞧過,他也不是那種無良的大夫,不會因為這孩子家貧拿不出診費就罔顧人命。事實上,就衝著這孩子的這份孝心,他就算是分文不取也願意為他奶奶治療。可問題是,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不,不可能的。您是城裏最好的大夫,怎麼會治不好我奶奶的病呢?您是騙我的吧?是不是怕我會賴您的診金?我保證,我一定會籌足銀兩的,所以……嗚嗚……”少年的話語在看到老人黯淡表情時變成了低泣。他知道顏大夫說的都是真的,他知道顏大夫是個好人,他已經送了好幾副藥給他們了……可是,他就是不願相信,奶奶怎麼會離開他呢?他們一直是相依為命,他們說好要一直在一起。要是奶奶不在了,那他該怎麼辦?他怕,他好怕……
    “好了,小齊,你還是趕快回去吧。你出來這麼久,要是你奶奶有個好歹,怕是連最後一麵都趕不上見了。”旁邊雜貨店的張老板好心的提醒。真是造孽啊,這大過年的,怎麼就出了這種事呢?
    男孩聽了雜貨店老板的話,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對了,他出來很久了,奶奶還在家裏,奶奶還在等著他呢!他得趕緊回去才行,不然奶奶會擔心的。
    壓下心中的恐懼,少年拔腿跑去,留下的,是一顆失魂落魄的心。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老人一聲長歎,轉身進了回春堂。
    男孩一路跌跌撞撞,不久就來到城郊一處荒涼破敗的小屋前。伸出早已凍僵的小手,狠命地拍打著凍得麻木的臉頰,硬是強迫原本蒼白的麵容浮出些許的紅色。
    “奶奶,我回來。顏大夫說你的病沒有大礙,過些日子就會好的。”男孩強顏歡笑推門而入,卻在看到屋裏的人時嚇了一跳。
    那是鬼嗎?是來給奶奶索命的修羅嗎?不,不行,絕對不可以!
    “住手,你這個魔鬼!你想對我奶奶做什麼?”男孩朝床上撲了過去,推開了床邊的“魔鬼”,用弱小的身軀護住床上昏迷的老婦人。
    那鬼一個不注意,被男孩撞得一個踉蹌。待穩住身形後,才緩緩地抬起頭來,恨恨地瞪著男孩。
    男孩在看到那鬼的相貌後打了一個哆嗦。媽呀,真的是鬼!隻有鬼才會長著一張年輕的臉卻頂著一頭白發(小子,你色盲啊,那是銀發,是銀發!),隻有鬼的眼睛,才會像血一樣。
    眼見那鬼向自己走來,男孩不禁瑟瑟發抖。可是他不能逃,他不能倒下,他要保護奶奶。
    “你要做什麼……你不要過來……否則的話……我就……我就……”
    “閉嘴!如果不想她死的話就給我讓開!”那鬼打斷了男孩毫無威脅可言的“恐嚇”,冷冷的開口。
    “什麼?”男孩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待他回過神來時,早已被鬼推到了一旁,而那鬼,好像正在給奶奶……把脈?
    “你是說你可以救我奶奶?這是真的嗎?”男孩小心翼翼地開口,想信又不敢信,他怕有了希望後再次絕望。
    “閉嘴!”鬼皺了皺眉,口氣凶惡。
    男孩乖乖的閉上了嘴。不管是人是鬼,隻要能救他奶奶都無所謂。他安靜的看著鬼給奶奶把完脈後,從懷裏拿出一個凝脂白玉瓶,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一時間,小屋裏滿是芬芳。
    “水。”鬼對男孩說。
    “喔。”男孩趕快到桌子上取了茶杯倒了水遞上。
    “火。”
    “給。”男孩又打燃火折子,點燃桌上的蠟燭送上。
    鬼把藥丸放進了奶奶口裏,接過男孩遞上的水,喂老婦人服下。然後又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在蠟燭上烤了片刻後,給老婦人施針,大約半個時辰後,起針。
    這時,男孩很自覺的端上了一盆水,給那個鬼淨手。雖然奶奶還沒有醒過來,但她的臉色明顯比先前好了太多,男孩的心裏已不再恐懼,他知道,這鬼是真的在救他奶奶。
    那鬼也很是意外,沒料到男孩態度的轉變,突如其來的善意讓他愣了一下。
    “照著這上麵的方子,三碗水熬作一碗,一天一次。半月之後,你奶奶的病自然藥到病除。”鬼擦幹手,又從懷裏拿出一張方子,放在桌上,交代給男孩。隨著方子留下的,還有一個滿滿的錢袋。然後,不再理會男孩,轉身離去。
    “等等,恩公。”男孩追至門口,大聲喚著:“恩公大恩大德,小齊沒齒難忘,還請恩公留下尊姓大名,待日後小齊做牛做馬,報答恩公大恩。”
    那鬼聽見男孩的話後,回過頭,笑了。虛無縹緲的笑容,帶著空靈。他說:
    “我是鬼!”
    於是繼續向前走去。一身黑衣如墨,卻怎麼,也溶不入這片無垠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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