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昏暗的天幕像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車小車心底最後一絲對愛情的向往，他想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他喃喃自述，卻又像是在說別人。僅僅過了半年多，他竟然可以像個局外人一樣向別人講述自己的過往，心還會痛，撕裂一般，但他可以承受。
    你們為什麼會分開？林放想問，但車小車沒說，所以他便不去強問。
    車小車打了個冷顫，林放將風衣脫下給車小車披在身上。
    兩個人沒有吃東西就回酒店了。
    車小車剛洗完澡，江醫生就打來電話，告訴他手術安排在後天。
    車小車木然地應了一聲。
    躺在手術車上，依稀能聽見車轂劃過地麵的聲音，看著頭頂雪白的牆體，車小車大腦一片寂靜，隻剩指尖傳來林放有力掌心的溫度。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車小車被推出手術室的那一刻，他分明感覺到髖骨處難忍的疼痛，繼而他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裏，又是為了誰躺在這裏，然後想到自己的賤命竟從精神到肉體都為一個人傷得透透的，不由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當他聽到林放輕微的呼喊聲時，他已被挪回到病床上。
    未閉合完全的窗戶透過一陣風，讓他覺得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也驟覺寒冷。
    “有點冷，把窗子關上吧。”車小車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並未看林放。
    “感覺怎麼樣？”林放關上窗，走到病床前理了理車小車散落在額前的一縷碎發。
    “疼！”車小車咧嘴笑了笑。
    “沒其它感覺？”林放有些不放心。
    “像被抽了筋一樣。”興許是麻藥勁還未完全消退，車小車覺得整個身體像一灘爛泥，連動一動手腳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覺得哪裏不舒服就告訴我。”林放的眼神無限溫柔。
    “告訴你有什麼用？”車小車看著林放，感覺一下子陷了進去，身體更覺無力。
    “我可以幫你跑腿喊醫生。”
    如此平淡的一句話，卻讓車小車感動萬分。芸芸眾生，結伴相行者能有幾人？誌同道合者更寥寥無幾。而像車小車、林放一類人，所求不多，不過是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尋求一位能夠相互扶攜的人，開心時有人分享，煩憂時有人傾訴，生病時有人關懷，失意時有人依靠，僅此而已。
    所以，林放不經意間承擔了這份職責，也承載起車小車恍若溺水的期盼。
    江醫生過來簡單詢問了車小車的一些情況，車小車再三叮囑他不要告訴李英承捐獻骨髓的人是他。江醫生不解，但也隻得尊重患者要求。
    在林放不厭其煩細心照料下，車小車術後恢複很快，比原先預定的出院時間提前了兩天。
    陽光斜穿過透明的窗玻璃，灑在車小車已經整理好的床位上，林放正蹲在地上收拾要帶走的部分物品，突然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小車。”
    聲音不大，卻如洪鍾一般震徹著車小車的耳膜，但他並未轉身，稍稍停滯的手繼續收拾物品櫃上的物品。
    “我能和你談談嗎？”那聲音像是經過巨大的鬥爭艱難發聲。
    “林放，你先出去等我。”車小車仍未轉身。
    “好的。”林放起身向門外走去，與門口那人擦肩而過時點頭示意。
    車小車測過身背對著門口那人坐在床邊，那人走進病房坐在了病床的另一邊，正好與撤銷和背對背。他不敢正視車小車，怕他轉身那一刻的眼神，所以幹脆選擇北向。
    “談什麼？”車小車的語氣絲毫不夾帶任何情緒。
    “對不起！”李英承怯怯地說，此刻除了道歉，好像其它所有提前準備好的話一下子全部歸零。
    “如果你是來道歉的，就不必了，沒其它事，我就先走了，要趕飛機。”車小車說著正要起身。
    “謝謝你。”李英承言語中略帶哽噎。
    “不必了，我不是為了你。”車小車想讓自己堅硬起來的心一下子又被碰觸了，就那麼一收緊，又讓自己失了方寸。
    “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當那天看到你時，我既欣喜又害怕，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但當你拒絕時，我又陷入絕望，可我卻不能怨你，因為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後來江主任告訴我，又有了新的捐獻者，我就猜到是你，但他怎麼都不肯告訴我，隻說是捐獻者要求保密。於是，我就在手術後一間一間病房找，終於找到了你，但我不敢出現在你麵前，所以就每天偷偷趴在病房門上的玻璃窗看看你。但今天我必須見你一麵，向你致歉致謝，不然恐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李英承句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