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那麼久，我這把老骨頭累了，大家休息休息、活動活動。”老太太站起身，招呼吳天縱道：“縱兒，跟奶奶到花園裏走走。”
    “喳。”吳天縱學著電視劇裏清宮戲的樣子，彎下腰，麻利地一叩首，然後走過去攙起老太太的胳膊。
    “老佛爺，我攙著您咧。”
    老太太樂了，用手指點了點吳天縱的腦袋。
    “這小子剛才還像模像樣的，我還以為兩年不見出息了，可這才多一會兒馬上又回複猴仔樣了，哈哈。”
    吳天縱攙著老太太走出書房，吳英豪看他的眼神裏頗有深意，吳天縱內心一緊，難道老太太點名要自己陪她出外走走是另有深意？
    三月陽春時節，連空氣都變得清朗了。太陽在在雲團裏悠然自得地穿行，和煦的光芒時隱時現。
    吳家花園不算小，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板路可以直通清湖。石板路旁，各類花卉迎春怒放，沿著籬笆、樹木、灌叢，攀援到哪就盛開到哪，紅、藍、白、粉，姹紫嫣紅、爛漫多姿。
    “奶奶，快看，那兩棵海棠開花了。”
    吳天縱興高采烈地指著花園深處那兩棵海棠樹叫道。隻有在老太太麵前，吳天縱才恢複了孩童般的頑劣和活潑。
    老太太也笑嗬嗬地加快腳步，在吳天縱攙扶下一起走到海棠樹旁。
    兩棵海棠樹，一粉一白，粉的像霞，白的像雪，遠觀似兩團豔麗的絨球，近看花枝俏立、明媚動人。每一縷春風拂過，花香四溢、心曠神怡。
    “今年的海棠開得怎麼這麼早。”老太太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海棠樹遒勁的樹幹，嘴裏輕誦兩句：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奶奶還作詩了，厲害厲害。”吳天縱緊趕著拍馬屁。
    “你不要折煞奶奶，這可是瀟湘妃子作的，我可不敢冒名頂替。”老太太瞪了吳天縱一眼。
    得，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誰是瀟湘妃子？”
    “你們啊，洋墨水喝了一肚子，倒把老祖宗們傳下的好東西全撂下了。”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伸出手指點著吳天縱的腦門，說道。
    “瀟湘妃子就是紅樓夢裏的林黛玉，林黛玉總知道是誰了吧？”
    “哦，林黛玉啊，那還能不知道，她就是我一姐們，上個月我們還一起喝酒來著。”吳天縱淨是睜眼說瞎話。
    “這孩子，淨瞎說。”老太太也被逗樂了。
    吳天縱重新攙回老太太。“不過奶奶，您拿我和您比，太不公平。”
    “怎麼說？”
    “您想啊，我太姥爺什麼人，大戶人家、書香門第，您自然是大家閨秀、詩書滿腹了。我爸呢，充其量就是商賈之家，傳給我的自然就多些銅臭味了，所以說這可怪不得我，是吧？”
    “你小子別的本事沒學到，滿嘴油腔滑調的，看我不告訴你老子，讓他好好收拾你。”
    “你告訴誰我都不怕，因為這就是事實啊。。。。。。”
    祖孫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繼續往外走。
    “縱兒，記得嗎，我們全家剛搬過來時把這兩棵海棠樹移植到這園子裏，那時你還小，也屬你最高興，現在它們和你一樣都長大了。”回顧往事，老太太不勝唏噓。
    “嗯，當時您還對我說，等來年結海棠果了，采下來，給我們泡海棠酒、做海棠糕，當時饞得我口水直流，真恨不得第二天馬上結果，哈哈。結果到現在，那些東西長什麼樣我都沒看到。”
    “是啊，是啊，這些年，奶奶忙忙碌碌的，苦爭苦熬了一輩子，得到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老太太更加黯然。
    看到老太太情緒低落，吳天縱連忙打岔：“奶奶，今年您紮紮實實地多住些日子，等到海棠樹結果了，我都采下來，這次您可不能賴皮，我就靜等著嚐嚐您做的海棠酒、海棠糕咯。”
    “好，好。”老太太拍拍天縱的肩，眉開眼笑。
    祖孫倆走出園子，轉了一個彎，碧波蕩漾的清湖豁然出現在麵前。
    春日下的清湖，綺麗多姿，一種氤氳的水汽嫋嫋升騰，不知不覺間，把湖邊行走的路人輕輕環擁，溫暖入懷。
    老太太停下腳步。
    “縱兒，奶奶問你，你接手一新這段時間來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吳天縱沉吟了一會兒，答道：“一新這個品牌由盛及衰，值得反思。”
    “是啊，在我們老輩人眼裏，一新當時就像空中掛著的這個日頭，可望而不可及。沿襲百年的方式家族，家世顯赫，長袖善舞，當時不僅是W市的第一豪門，恐怕在國內也屈指可數。”
    “當年我們吳家和方家有過什麼交集嗎？”
    “你肥皂劇看多了吧，那些恩怨情仇的狗血劇情隻有電視上才有。做企業的，誰不願意攀龍附鳳？我們吳家當時倒是想高攀，可誰把我們看在眼裏？滄海桑田，回首已是百年。嗬嗬。”老太太自嘲地笑了。
    “不過，時移世易，誰能料到他們也有今天。”
    “西方國家講的是三代出一個貴族，我們東方說的是富不過三代，這就是東西方家族式管理的明顯差異。”
    “這兩年我在瑞士生活，閑著沒事，也很注意觀察西方式的家族管理，感悟頗多。東西方家族的開創者無疑都是百年不遇的人才。在東方，家族創始者太能幹了，以致能幹到根本沒人敢挑戰他家長式的權威，人人都學會坐享其成，不勞而獲。一旦創始者倒下，那些日漸平庸的後代如何守成、更無發展。”
    “反觀西方，很多成功的家族都特別注重後代精英的培養，又有一整套完善的現代企業管理製度為支撐，什麼職業經理人、董事局會議、股票期權等等，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所有精英分子都要為企業所用，這個家族自然長盛不衰。縱兒，你覺得奶奶說的對嗎？”老太太定定地看著吳天縱。
    吳天縱沒有馬上回答，因為他預感到老太太後麵將要說的話才是今日散步的重點。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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