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驚江湖 第十七章 終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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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又如此坐了一個時辰,
整片清澈的江水都被夕陽染的變了顏色,金紅金紅的,波光瀲灩的映在眾人的眼眸裏,半江瑟瑟半江紅,當真是江山如畫。
約莫是黑夜迫的近了,那生死涼薄之感沒由來的深刻了幾分。謝繁霜若赴約,對招之下,明日能見著朝陽的也不知有幾人。如此想著,幾波人馬就異常安靜的欣賞完了這絕豔的景致,那店家好似也覺察出什麼,眼見餘暉了,便早早的給每桌點了燭火躲進內屋不見了。
直到天上落日已盡,隻餘霞彩了,油燈昏暗,江麵上的燭光逐漸倒翻著照上來。
那望著江麵沉默的李遏飛忽抬起臉,側耳傾聽了下,臉色微變。不約而同的,程李二人對望一眼後,似也神色訝異。那周子風更是忽地直起了身,屏息靜氣。
遠遠地幾道特別的馬鈴聲率先竄入眾人的耳朵,整齊的,而後便是濃重的血腥氣,一大股一大股的撲過來,嗆得人氣息不暢。
此種單響馬鈴是年部鐵騎特製的,馬兒走起路來,沉重的鈴聲砸在人心裏像是警告,若是群起而之,則空洞銳利,索命一般防不勝防。
水榭內外的人不由也都心頭一懍——年部也來人了?
卻見北方有一人坐在馬上,身後跟著馬匹五六,也似馱著人,隻是黑漆漆的隻大致見了個輪廓,卻不知為何血腥如此之重。
周子風顧不得身側高手環顧,起身朗聲而問:“來者何人?”
詢問之聲瞬間飄到二裏地外,蓄力於無形,可見他身手不俗。隻是那人分明聽見了,卻不答,也不催促那馬兒,隻是慢吞吞朝這裏走。
此刻聽著聲仍敢往這兒走的,都不是局外人,他們也不敢隨意出手,等了約莫一日的眾人隻好再耐下性子去等。好不容易等人走進了,看清了來人的隻覺自己毛孔都被驚得一炸。
隻見那人頗為年輕,冷臉紅衣,白馬銀鋒,好不瀟灑——他身後幾匹馬確實駝了人,隻是那幾人隻餘下空洞的脖頸,皆是身首異處。
人似乎都是新死的,血正汪汪的順著馬毛往下滲,滴滴答答的淌在路上——怪不得方才如此濃厚的血腥味了,想來他走了一路殺了一路,又將這馬兒牽了一路來的。
那等了一日的水榭裏大理寺人,卻不動手了,來人也不下馬,雙方如此僵持著。
“……是那哥兒?”
程久不確定的問了一句,如此沒頭沒腦一句話拋出去,也不知問誰,於是誰都沒有回應他。
倒是那離他最遠的事主聽見了,衝他那角瞥了一眼,笑了笑。
程久行走江湖,待人處事皆是隨性而為,仗著一把“寡歡”快刀名列江湖五大粗烈大豪之首,熱血異常,但被如此年輕之人瞧了一眼,竟是覺得心裏一冷的。
“你竟當真敢來。”那邊周子風挺了挺身。
那邊謝繁霜卻依舊不語,連不羈如程久都覺得對方孤傲了。
似被對方如此神態所擊,周子風怒喝一聲,一把劍就要露出鋒芒——
眾人這才發覺周子風原來也是使劍,隻是不知道與謝繁霜這把劍相比,究竟誰更勝一籌了。
謝繁霜斜晲著看了他的劍一眼,旁人眼裏他分明是麵無表情的,周子風卻覺察出對方的不屑。他年少成名,從未被人如此看輕過,心中怒火連著等待一日的焦躁一齊迸發出來,周遭之人隻覺得他氣息一變,眼看就要出招。
一片昏燈暗影,周子風人還未動,卻有一道劍意破空而來,快如驚雷、迅似疾電,紅色衣袂宛若流光自屋內一閃即退,燭焰燈芯都被風浪擊的晃了晃,忽明忽暗,搖曳在眾人心中瞧不真切。
卻聽屋外馬斯聲起,謝繁霜已穩穩落於馬鞍上。眾人心驚於他這虹飛電掣的一擊,不由得想再仔細瞧瞧這俊生哥兒。
李遏飛卻是朝反方向回頭,去看周子風。
周子風此時卻是表情凝固於近乎驚駭的模樣,一雙手按在劍柄之上毫無動作,周遭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其喉間緩緩有一抹血痕散開,看來是喉管已被切斷。想他驕傲一生,卻未料想最後一交手,自己竟連佩劍都未有機會拔出!
這究竟是如何一劍。
程久伏在衣袖裏的五指微微握緊抖,他自持是個人物,此次前來原是助其一臂之力,然而對方如此清峻身手,就是殺人於他身側,隻怕也全無知覺。
周一風倒了,其餘人紛紛起身作勢要與對方一拚到底。
謝繁霜緩了緩氣息,卻不再入內,而是衝那幫不忿之人勾了勾手指。
李霖看到此處,不由得咿了聲,隻是他聲輕,並未引起他人注意,然而程久就坐其邊,見他臉色有異,本想詢問,但此刻形勢緊迫他也不便開口。
水榭地小,根本施展不開,那幫大理寺人提起刀劍就往屋外衝,謝繁霜見人出來,隨即一夾胯下馬兒往外又奔出數十米,溜著一群人在那開闊地來回跑,屋外馬鈴聲複起,喊殺聲與哀嚎交織在一道,一片零亂。
程久一邊側耳探聽,一邊問道:“你在想甚?”
李霖衝李遏飛那邊瞥了眼,猶豫了片刻,卻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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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一直滴酒不沾的李遏飛卻猛地抓起麵前酒盞仰頭喝了一口,而後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對不住了!”
隨即毅然加入了屋外那場混戰,李遏飛不比大理寺那些官差,沒有前後圈套,然而出手十分十的力道,謝繁霜那處壓力頓時就是一緊。大理寺眾人都身負重傷,眼見不敵時見李遏飛加入戰局,臉上都是喜色一露,似是正中下懷。
程久與李霖等屋內之人皆是一愕,想不到李遏飛真的出手了。程久隨即大怒道:“我去幫他!”言罷提著“寡歡”就要衝出去。
卻被李霖先一步攔住去路,程久更怒:“老李你作甚!”
“等等,再等等!”李霖的臉色微微有些泛白。
“還等什麼等!難道你看不出那哥兒傷了嗎,再不幫忙就晚了!”程久眼看屋外包圍圈已成,更是怒火中燒,“你給我讓開!若是怕死也別攔著我!”
“你我相識這麼多年,難道我是這種人嗎!”李霖氣急敗壞的連那把扇子都險些要捏碎,“咱們著了道了!”
“……著道?”程久倒也不是一介莽夫,他強忍著情緒,“著什麼道?”
“你瞧那哥兒進來片刻隨即退了出去,分明這水榭動手對他更有利,他卻拖著一群人在荒天野地裏來回跑,你說這是為何?”
“為何?不就是那哥兒自負?”
李霖恨恨道:“不,這是因為咱這兒有毒!這燭或是這煙裏定是有些什麼氣味的我們未有察覺。”
“什麼?!”程久駭然道,他趕忙運了氣,頓時感覺丹田處一陣絞痛,整個人都晃了晃,連刀都拿不穩了,他將那痛呼死死咬在嘴裏,而後跌坐到木板椅子上,“那群大理寺的人也聞著煙了,為什麼他們沒事!”
“咱們在屋內,約莫是散出去的不多罷。”李霖分明也運氣抵擋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清晰可見。
眾人望著那燭火一明一滅,都透露著詭異的橙紅色,程久顧不了那麼多,揚手將那火星暗滅了。
他們頓時被黑暗包圍,屋外見此處突生異象,合圍之勢亦是一頓,讓謝繁霜得了喘息之機。
“我先前不說,是怕那李遏飛聽了去。如今咱們在屋裏坐著,屋外那群人還得存著心提防咱們,也算是給那哥兒留了一步路了。”李霖於黑暗中低聲說道,“下毒之人若要害我,早可下手,這意圖無非不想我們出手相幫,如今待在這裏,應當沒有性命之虞。”
程久沉默了許久,猛地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聲響之巨令李霖等身側之人幾乎耳鳴,他沒有內力護體仍有如此聲勢,可見其心忿怒煎熬。
而讓人身坐在此處聽屋外殺聲震天卻無法出手相幫,心中之怒隻怕更甚於親自入局。如此一來,不論明日結果如何,單憑這兩人在江湖地位與名聲,江湖人的心目中,對於朝廷憎惡又豈止那一星半點。
李霖這等冷靜機智之人亦是胸腹起伏,布局之人當真好計劃。隻是他們身在棋局之中難辨其中道理。
黑暗中,一人驚呼一聲:“交上手了!”——便是李遏飛對上謝繁霜了。
雖然此時伸手不見五指,程久分明就能感受到身側老友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謝繁霜早在來前就已負傷——這也是尋常,世間恐怕還沒有人能在年部的手下毫發無損,他能全身而退已足夠駭人聽聞了。
然而此人殺人看似全憑喜惡,實則均有預謀,他想來是算好了水榭內有強敵,才領了馬來掩人耳目。隻是這李遏飛實非尋常高手,如此深厚功力絕不是投機取巧可以脫身的。
今夜,不知那哥兒預備如何收場了。
隻聽那一片鈴聲雜亂,忽有一聲勁道而過,便覺鈴聲一斷,重物倒地。
程久揚眉道:“好重的出手,馬死的連聲都發不出。”
旁人還未回答,忽聽得馬鈴聲向東疾奔而去。
有人一愣道:“是向東逃了?”
李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是向東追過去了。”
“怎麼,馬上不是那哥兒?”程久回望李霖,雖然漆黑一片,但他還是不由自主朝他確認。
“是他。”隻聽李霖輕聲說,“那哥兒分明得了機會,卻不走。”
“哈哈哈!”程久耳力不如李霖敏銳,此刻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於是便對謝繁霜更有些賞識,“好膽識,我喜歡!”
若此時可以相互瞧見,他能發現李霖的麵色並不好,李霖不由得麵露憂色:今夜並不是決戰的好時機,分明敵眾我寡,為什麼這小哥兒如此決絕,非要追著那李遏飛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