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驚江湖 第十四章 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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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老執行任務效率極高,前一日方去,後一日就有了消息,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雖未將人留下,九人觀察到的信息就與手下大相徑庭,當刻就謝繁霜招式及長相入目三分的與邱慶說了,邱慶乃一代才子,根據他們的描述,當即畫下畫像交於秦赫。
秦赫拿到那副畫卷,隻覺得在情理之中又脫離意料之外,他料不到南祠真的肯涉世如此之深,竟然公然參與了幫派之爭與朝廷之事當中。且這謝繁霜且戰且進,竟敢踏入江南,他是當真不要命了麼。
“想不到犯案之人竟然如此俊俏。”邱慶仔細端詳之後,笑道,“隻是如此麵容,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竟然沒印象見過。”
“他是南祠之人。”
“……什麼?南祠?”邱慶驚愕已極,複又確認道“他是南祠弟子?”
秦赫微一額首,麵露陰沉:“貿然公開畫像會引得南祠不滿,一個謝繁霜已經攪得如此,若再幾個,恐怕中了他人計謀。”
邱慶內心腹誹,連人名字都知道了,竟也不事先知會一聲。麵上卻故作驚訝道:“莫非您覺得這是顧長纓的計策?”
“哼。”秦赫難得參雜個人情緒,麵露不悅之色,“我將他江北攪亂,本想傷他元氣逼他現身,沒料他竟將計就計,搬出一個南祠與我鬥,自己倒是片葉不沾身,真不愧他野朝計謀第一人的稱號了。”
“既如此,此人怕是動也不得,不動亦不得。”邱慶收回笑容,麵色中隱有憂慮,“金人之罪行罄竹難書,本就不為世人所容,往先無人能動倒也無事,如今謝繁霜一人劍挑五六金使,已破了金使在百姓心裏無法撼動的形象,如若不即刻阻止這趨勢,怕是要到處生火了;而若是動了謝繁霜,南祠先撇開不提,光是江湖湧動的擁護熱潮就十分棘手,到時候萬一謝繁霜被年部斬殺的消息傳出,人聲鼎沸,恐怕不止咱們,朝廷都要被掀了翻去。”
秦赫雙目盯著謝繁霜的畫像,心道,此事產生影響恐不止於此,進,大廈傾覆江北得利;退,金宋協約必破,攻金之計永無出擊之日,真可謂進退兩難,隻是這進退之間,顧長纓並非縱可占盡上風——南祠,關鍵仍是謝繁霜。
“另外,左丞相已三封急信催您前往了。”邱慶頓了頓,“您看?”
秦赫直起身,望著窗外風雨欲來的翻湧氣象,暗藏腥風血雨。他怕是再難憑自己與或多或少的私心放對方生路了,“全力阻擊謝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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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月餘,江北,子夜。
天邊掛了一彎細芽,於暗雲疾風中忽隱忽現,那就算是月了,眼力差的人幾乎覺得今夜伸手不見五指。
細月如絲,大地廣漠,枯木寥寥,江北卻在如此蕭條之春迎來數十馬蹄,隻聽那馬玲兒齊整肅殺,一串串連起來約莫有三十多聲,伴著狂風起舞,似是在追擊什麼人。
江風很大,為首那人一頭黑發在如墨黑夜裏肆意飄揚,他座下之騎極俊,四蹄一張一弛就可躍出數丈,然而其身後追兵亦是好手,窮追不舍之下暗器與弓箭齊飛,似誓要將其擊落馬下。
那黑發男子一把青刃於手,縱橫馳突於包圍圈中,雙方時聚時散,你來我往,過招不多,一劍一式卻從不落空。
來者正是謝繁霜,其後乃年部三十五騎,三十五騎非全軍人,江湖勢力,能人巧匠皆可入其中,此時追擊,有精通追捕之術者,亦有通曉此地地勢者,是謝繁霜有通天劍術卻不能即刻突破包圍,被迫在此處與其拉鋸。
隻聽謝繁霜清叱一聲,一劍洞穿那伏在馬後意圖偷襲之人,又橫劈了其胯下駿馬,馬吃痛亂奔,打散了身後的陣列。稍頃,卻聽背後馬玲兒由遠及近,七匹駿馬於狂沙亂陣中衝出,死死堵住謝繁霜的出路。
其中一人國字臉,眉宇間一片冷銳,秦赫知謝繁霜用劍,特派“鐵鎖”焦鬼千裏奔襲,要克他那一劍芳華。焦鬼果不辱其名聲,一雙鐵鏈舞得若龍如蛇,數次纏上謝繁霜害他險些落馬,如今謝繁霜因過招落了速,對方尋了此機,隻見一卷鐵鏈聲勢宛若霹靂雷,瞬間要裹上寒劍。謝繁霜抽劍反擊。
他被迫一動,盤踞其身後人幾乎與同一時間暗器出手,這兩個一直隱匿於暗處的高手終於發出了其致命一擊,隻聽一陣“叮叮”連聲,隱匿在謝繁霜與那焦鬼交手時發出的冷器撞擊聲裏的,是無數看不清的毒針、手裏箭、柳葉鏢……
謝繁霜看也不看,隻策馬與其齊肩時縱身一躍踩上對方馬背,與焦鬼幾乎近身相搏,戰陣之中,兩人相距越近,本就越險。焦鬼正愁對方身法飄忽,此時落於身前,鐵索頓如九龍狂吼,瞬間砸上對方左肋,謝繁霜痛的一哼,那焦鬼來不及高興,就覺得自己背後一陣爆裂,而後整個人都被擊的向後倒去,被頃刻而至的鐵蹄淹沒。
暗器無眼,謝繁霜以人為盾,避重就輕躲過一劫,那兩人看清局勢要再發第二輪,他哪裏會給對方機會,鐵騎就覺得那襲白衣於半空一蕩,那兩名外家高手瞬間沒了聲息。
然而就這一縱一收之際,謝繁霜失了先機,後麵的鐵騎已調整陣型陸續趕上,漸成合圍。長風烈烈,馬鈴空洞尖澀,直聽得人牙根發軟。
拖得越久與鐵騎而言越有利,隻見兵刃光影聲響越來越密,鐵騎中突然飛身出先前咬住謝繁霜不放的其餘六人,兩人奪馬,四人攻首,配合默契,突擊之下謝繁霜護不住身下這匹俊勇異常的良駒,隻聽胯下馬兒一聲悲鳴,雙蹄一軟徒然跪倒,謝繁霜一時不防,被那向前縱的勢頭甩出數十丈,身後那幾人早有預料,見他重心受挫,袖中匕首緊隨而至。
謝繁霜反手拔劍,與那幾人迎麵而鬥,他先前已傷,如今每一擊都要牽動肋下傷勢,如此之被動,那沾滿了鮮血的劍上孤光已起,眾人卻仍覺得眼前燦然一亮,冷芒與殺機在那稍縱即逝的劍光中伸縮吞吐,旁人與他的生死似也宛寄於那一吞一吐之間。
首當其衝的兩人見此並不後撤,提著匕首拚著命死與其慘烈一撞,即刻身首異處。
隻如此背水一擊謝繁霜一身清峻身法再難討得好處,其餘兩柄刀刃已至身前卻是再避無可避,謝繁霜麵色一暗,那幾乎紮入他肺腑的兵器一進一出間帶出的血水似是濺出數十米。
他雖受傷己重,背脊卻更是峭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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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失了馬駒,謝繁霜索性立於人群之中,麵色俏麗,一身青白衣裳浴血在這夜風之中獵獵作響。
“閣下劍意叱吒確實非凡,然而我等得了死令,是勢必要將你拿下的。”那刺了他一刀的男人喘了口氣,出聲道,“趁早束手就擒罷!”
謝繁霜聞聲望他,眉眼之中有化不開的冰霜,他將佩劍上滿淌的血水隨意擦在衣袖上,這舉動分明是不惜一戰了。
為首餘下的四鐵騎陰沉著臉不吭聲,卻一揮手,那將謝繁霜圍住的一圈子人馬慢慢用刀劍護住自己向前擠去。
殺局卻已如弓彎弦利,帆蓄風勢,勢漸膨脹,再也寧靜不得。
分明已占盡了上風,那些人麵上卻並不輕鬆,一夜戰來,眾人自問在謝繁霜詭譎狠厲的劍法下都是沒有僥幸逃脫之力的,如今對方雖為困獸,自己何嚐不是命懸一線,如今想來,額間背後都是冷汗淋漓,被那狂風一擊,冰涼刺骨。
已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了,隻覺得這慘淡月色下,刀光劍影,人亂馬驚,層層疊疊,交織一道幾可比擬那明日,謝繁霜被那一叢一叢的圍著,身法卻反而更為飄忽,隻見其輕如羽,其影似芒,然那三十五鐵騎分明也並非尋常高手,立於馬上,盾於土上,進退有度,頗有章法,來回走動奔疾之間宛若疾風細雨將人牢牢困於其中,謝繁霜下山後多次周旋於圍困之中,卻第一次真正吃了這陣腳之虧。
分寸之間,隻聽那陣心五人長嘯一聲,徒然周身壓力倍增,這曠野之上隻覺得黑影起伏,鐵血之意愈加濃鬱,若謝繁霜未傷,此陣強破也並非不可,然而此時車輪之戰剛歇,身上刀傷新添,絕非絕佳之境。
然而那三十五鐵騎功力層次,各有所長固然絕佳卻也受長短之累,如此斡旋半夜,就要到達雙方極限,就看究竟是謝繁霜淩厲,還是這三十五鐵騎頑固了。
忽聽“哆”的一聲,循聲望去,隻見一柄寒劍被擊飛而出,直衝那枯木而去,插入木身,深可及寸。
下一刻,謝繁霜單手捂住下腹,高高躍起,被他起身的微風帶起,三個被洞穿胸口的男人一道歪著身子從馬上翻了下去,他挑了一匹攬起韁繩就往外衝。眾人驚駭於他那傷重之下仍可隻手摘星辰的睥睨之劍,一時間都犯怵不敢作第一個追擊之人。
謝繁霜縱馬向前跑了幾步揚手拔出他的劍,而後扭過身來,那阻擊眾人料不到他還有膽停下,不由得目光炯炯,那神色中有驚佩也有敵意。
一時間連那風也猛地一靜,兵刃相擊之聲也沒了。
謝繁霜習武極賦靈氣,雖無禦敵經驗卻眼光極準,適才一擊千劫萬厄,若非他尋中陣眼此刻勝負難料。
可縱使如此,如今直立於馬上,他亦不算贏的。隻是他卻不經意要去想,這樣的金戈鐵馬,如此的狠辣手段,自己傷了,顧長纓手下究竟要有能人何如才能擺脫的開——他又究竟要自己再如何幫忙呢。
謝繁霜輕輕歎了一氣,牽出腹部傷勢,又吐出一口汙血。四周枯木慘漏,對岸鐵騎環伺,隻憑他一人一馬,縱人傷馬倦,卻無人敢動——他們都忌憚於他那躍馬壯夫也不能比及的氣概。
“我要走了。”
謝繁霜聲音略帶有痛,鐵騎之中有人能聞得他受傷之重——他整件白袍都吃滿了血,黑夜裏隻覺得這衣裳緊緊的貼著對方的身體,深褐冷硬的,已不大看得出原先顏色。
後半夜,這風是愈加寒涼了,吹著他戰後失血的身子,看得他對麵的人都替他冷,隻是這樣的少年這樣的漠然,卻能放射出這夜裏最為明亮銳利的光,灼傷了他們的眼與心。
無人答他,能有資格回複的人都已經消失在他青芒之下。
他又低低的咳了一聲,聽那自肺腑傳出的響動,似是已傷及內髒。
似乎也是看出這三十五鐵騎雖仍有一戰之力,卻神情疲憊已不再有一戰之心,他輕輕拍了拍馬脖子,背對著他們,慢行無聲,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