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魂未殤(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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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答得毫不猶豫。
“師兄……謝謝你。”
“……”
“師兄,北辰他為什麼能召喚我?”
鬱長黎神色忽然一變,抬眸看向遠方,頓了頓道:“他彈奏的,是邪曲《催魂引》,彈奏這樣的曲子,是要經受蝕骨的折磨的,吟兒,隨我來一個地方。”
轉眼間,就是望塵樓。
鬱長黎一揮手,黑霧一過,樓上一方出現一個畫麵,是北辰如何彈奏曲子的畫麵。
十指劃破,滴血染弦,神色痛苦地看著虛無的前方,眼中遍布著期冀血絲。
薑吟看著他,眼眶微動,似乎想哭,卻哭不出來。
鬱長黎注意到她的反應,認真道:“吟兒,若你真的在乎他……就別去見他。”
薑吟疑惑地看過來:“為何?”
“你若去了,便等於邪曲催魂成功,會折損他的壽命,至於折損的長短,權看你停留多久。”
薑吟苦笑著點頭:“如此,便徹底不見了吧。”
鬱長黎笑著又撫了撫她的發,掌心帶著憐惜。
“想不想轉世?”
“等等吧,我想觀盡他的餘生。”
故事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
“原來,師父是這樣辭世的……還有長黎……”相裏蘇垂下眼睫,神色落寞,自顧自地道:“長黎喜歡吟兒,從小就喜歡。”
這點顯而易見,即墨和言聿都看出來了,隻是他們沒想到的是,薑吟的故事裏會有鬱長黎,這個寵她無下限的師兄。
即墨神色凝重,將剛剛看的畫麵又串了一遍,思忖良久後搖搖頭:“不對。”
“哪裏不對?”言聿問。
“薑吟的死不對。相裏,雁蘇弟子修為若是散盡,還能活多久?”
相裏蘇斟酌片刻,道:“修為越高,活的自然越久,以吟兒的情況,應該還能撐上一個月。”
不說還好,一說方才發現確實有問題,薑吟從修為散盡到離世,不過才幾個時辰,連一天都不到,想到這些,相裏蘇袖中的手不由得顫了顫。
“那便是了,薑吟……離世過早,至於為什麼過早,相裏,想必你已猜到了吧。”
言聿眨眨眼睛,沒有接話。
相裏蘇扯扯唇,笑的是自己都沒察覺的的蒼白:“不會的,長黎他不是這樣的人。”
即墨正回臉色:“相裏,我知道你們自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再了解不過,可萬事皆沒有定數,更何況還搭上自己的命,甚至還有師尊,若換做是你,你當如何?”一番話輕重拿捏的恰到好處,言辭犀利直搗人心。
相裏蘇沉默,袖中的手已經緊緊蜷曲。
言聿摸摸下巴,恍然大悟,末了諷刺一笑:“我說呢,果然人心隔肚皮啊!”
即墨斜了他一眼,似乎不認同他用的這個詞,隻是身體有些虛弱,威懾力遠遠不夠,這一眼過後即墨竟然咳了兩聲,咳得很壓抑,言聿嬉皮笑臉地湊近他,抬手自他背後緩緩注入靈氣。
方才看故事太投入,這麼重要的事他都沒意識到自己何時停下了,麵上沒心沒肺地笑著,言聿其實很想罵自己一頓。
難為詩詩剛剛又強作從容,這樣隻會加大他身體的損耗。
即墨想說什麼,這一張嘴才發現身體已經虛脫了,腦海中忽然竄上一陣眩暈感,一個沒穩住,就朝身旁言聿身上傾去,言聿大驚,趕忙伸手去扶,即墨就勢靠在他的肩頭,臉色白到極致,想說的那句話,終是沒有說出來。
言聿不笑了,一邊加大靈氣度入力度一邊自責道:“都怪我!”
相裏蘇擔憂地看過來:“思書,要不要緊?還撐得住麼?”
即墨搖頭,“沒事”二字說的有氣無力,頓了頓,努力提高嗓音回道:“相裏,先去找鬱長黎,找他問清楚,起碼……讓北辰別再邪化下去……如此你的師弟司空寂……也有救。”
相裏蘇不做過多猶豫:“也好,早些解決這裏的事,我們好早些離開。”轉移目光到言聿身上,“言公子,思書交給你了,這高樓上煞氣相對弱些,你們先在此地守著,我去去便回。”
言聿點頭,目送相裏蘇離開後,抽回在即墨背後的手,轉為十指緊扣,兩人的手相連處青綠色的光芒若隱若現,一如言聿衣色,清冷之中卻自帶柔情。
即墨低著頭,掌心處灌入的暖流傳過四肢百骸,直達心底,沒來由地教他一陣心安。
下意識地,即墨抬起另一隻手,握上言聿。
言聿驚了一驚,試探性地喚了一聲:“詩詩?”
即墨閉著眼睛,沒有回應。
言聿也不再多說什麼,全神貫注地給即墨度氣,直到即墨臉上有了血色,言聿才依他所言停了手。
“詩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剛剛在給即墨運氣時,言聿又將那首《催魂引》想了一遍,不想不打緊,一想卻猛然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即墨回道,抽回手坐直身子,又是那個華貴從容的玄衣公子。
“據我一千多年的閱曆……我記得像《催魂引》這首樣的邪曲,彈了它人會折壽,彈了不成功人更會折壽!”
聞言,即墨神色倏地一變:“言聿,現在就回去,找相裏蘇!”
言聿頷首,趕忙帶著即墨飛下高樓,直奔那間廳室。
“長黎,你真讓我失望。”
未及門口,熟悉的溫潤之聲傳入二人的耳朵。
即墨停住腳步,心底一陣諷刺,失望?可不就是失望麼,堂堂雁蘇二號弟子,如今一方冥界之王,本該心係蒼生同視萬眾,卻有了不該有的私心,怎不教人失望?
“為什麼,你要提前帶走吟兒?是太過思念,還是看不得她與北辰好?”
還是相裏蘇的聲音,說的話直白到不留情麵。
不知是相裏蘇話說重了還是戳住了他的痛處,鬱長黎陡然提高了音量:“我帶走吟兒?我為什麼不該帶走吟兒?他北辰得到的還少麼?憑什麼?憑什麼他要得江山,卻要吟兒和我來為他鋪路?何況這鋪路的代價可是命!”
越說尾調越高揚,滿滿都是不甘。
即墨心中一凜,舉步跨入屋內:“薑吟助他是自願,而冥王你是為了薑吟,說白了也是自願,敢問冥王有什麼好憤恨的?既然已經提前帶走薑吟,就該適可而止不是?”
即墨這話一出,相裏蘇應聲看了過來,既詫異即墨會來,又對他的弦外之音感到震驚。
誰都知道,北辰曾經問過薑吟,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薑吟說,莫過於彼此深愛,卻天人永隔。
這種地步的懲罰,不止對北辰來說是錐心刺骨的傷痛,對薑吟,也是不公。
而這一切,不過是他鬱長黎的私心,把薑吟留在自己身邊,然後看北辰痛苦的私心。
可是隻看他痛苦,他似乎覺得不夠。
鬱長黎收斂了些慍色,對即墨的話不置可否,可在即墨看來,這無異於逃避。
相裏蘇雖然不甚理解即墨的意思,卻並沒有多問,而是道:
“北辰也是個可憐人,無非是遇上了吟兒才扭轉乾坤,吟兒必是他命中的貴人,他既念她如斯,你為何不令吟兒去見他?”
鬱長黎苦笑一聲:“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吟兒自己本就不願去,她不想損他壽命,並不是我軟禁錮,她那麼在乎他,豈會願意耽誤他的餘生?”
聽完這句,言聿在即墨耳邊小聲嘀咕道:“又是一個明明深愛卻非要放手的人,不,是鬼了。”
即墨隻看了他一眼,麵上無波無瀾。
“吟兒已經離世,你打算讓北辰活到什麼時候?又是怎麼個死法?”相裏蘇又問。
鬱長黎頓了頓道:“我答應吟兒,不介入他的餘生,全憑他自己,該是什麼活法,便是什麼活法。”
“是麼?”即墨冷冷地反問,“試問冥王,凡人彈奏那首曲子,無論結果如何,都會折損陽壽的吧?如此也算不介入他的餘生?”
鬱長黎星眸陡然圓睜,看著即墨張了張嘴,竟是啞口無言。
相裏蘇神色一變,陡然明白了即墨指的是什麼,一臉的不可思議加不可置信。
“北辰身為人界之王,掌控著無數人的生死榮辱,若是他因為一首曲子邪化至暴戾,屆時蒼生動亂,江山易主,一場殺戮浩劫在所難免,而曾為雁蘇弟子的你,當真願意看到這些?看的心安理得?”即墨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直搗鬱長黎心底。
言聿本站在一旁靜默旁觀,一聽即墨說完這麼長一串兒,看向他的側臉,立馬被那幾乎算得上是慘白的顏色嚇了一跳,二話不說就轉到他身後緩緩注入靈氣,重複著之前的動作,做得不動聲色。
興許別人看不出來,可他能切切實實感受到,詩詩精力耗損越來越快了。
突然很想現在就帶著詩詩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刻都不想等,什麼魂魄什麼裂石,統統與他們無關,那都是別人的故事,他想做的,僅僅是守護好眼前這個人。
即墨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態,也明白強撐不了多久,在接受那道暖流的同時,暗自慶幸身邊有他,有這個平時看起來不怎麼靠譜的妖。
還好這次,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