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林中花(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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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東風宜人,陽春三月,正是灼灼桃花傾情盛開的時節,中原一帶那遠近聞名的十裏桃林已是花色/欲燃,驚豔一片。哪知天有不測風雲,昨夜沒來由地下了一場春雪,甚至出人意料地響了幾聲春雷,於是無數桃花紛紛墜地,樹枝再度覆上銀裝,滿地的落紅也沒能來得及綻放生命最後的美麗,便被不速風雪埋葬的淒慘不已,整個大地,除了無盡的桃木,就隻剩下冷寂的斑斑點點。
    桃花雪過後,有人傷懷有人愁,有人悲景有人憂,其中不乏有那麼一些文人雅士,即便是在寒冷的夜晚,也會突起興致到這桃林走上一遭,如此再隨便吟詩作畫,下筆有了出處,想來總歸會更傳神些。
    月色很美,星子可愛,今夜微晴。
    一個玄衣公子漫步在桃林裏,墨發隨風輕舞,腰間斜插一隻竹色管笛,端的是雍容華貴,笛尾的玄色流蘇隨著他的步伐悠悠晃蕩,好不隨意。
    沒走多遠,玄衣男子停下漫步,轉而來到一棵桃木下。
    因為那場桃花雪,整個桃林非紅即白,這地上多出來青綠色就顯得尤為突兀。
    “奇了,這地方怎麼會有孔雀?”玄衣公子蹲下身,輕輕撫了撫它的頭,孔雀抬了抬眼,沒有動。
    這眸光裏,有死氣流轉。
    “原來受傷了。”玄衣公子將孔雀抱起,一步一步向來時的方向折回。
    玄衣公子把孔雀帶回了客棧,精心照料了數月,孔雀呈他恩澤,恢複得很好。
    直到某一天午後,玄衣公子於案前執筆練字,一個“詩”字還未寫完,眼前一昏,再睜開眼,驚覺自己已經身處異境。
    桃花紛揚,彼時他正駐足在林中某處,忽然從天而降一位青衣人,在他麵前落定,一頭如緞發絲高高束起,手持一把華麗的羽扇,正搖得歡喜,俊臉含笑,端得一副瀟灑風流玩世不恭的做派,正是由於他的下落,腳下那處的落花打著旋兒朝四周飛去。
    “這位公子好生俊俏,眉峰秀逸,鳳眸淡漠,薄唇似桃,再於花樹下長身玉立,玄衣加身,平白多了幾分冷豔,竟恍如謫仙了,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青衣公子開口就是一番點評,笑的輕佻,桃花眼中邪氣四溢。
    這邪氣仿佛有魔力般,玄衣公子瞬間驚醒,睜開眼的第一瞬,直直看向榻上那隻盤臥的孔雀,嘴角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與其費心托夢,公子何不真身出來見我?”
    林中花(一)
    深穀照花挽,重閣映水長。師心誰悟樂徜徉。曾記斷江樓下,水青泱。
    公子情非測,林郎意不妨。忘歸卻理醉歡行。半卷殘書難取,荼芫香。
    “詩詩?詩詩?”某個著青衣的俊俏公子,搖著羽扇湊到玄衣人的跟前不住地喚道,搖頭晃腦,樂此不疲。
    玄衣人被叫的頗為不耐,終於停下筆迎上他的目光,臉色如同他衣服的顏色,黑的能滴出墨來。
    “別再這麼叫我!”
    “哈哈…”言聿大笑,取過麵前人剛剛擱下的筆翻看起來,“詩詩既然在我天劫後救了我,我自然是要待詩詩親近一些的,即墨成詩,多麼有韻味的名字!”
    ……救了他?!不過是看他被雷劈得淒慘,哀憫之心泛濫而已。
    即墨不說話,越過他踱出屋外。
    這隻花孔雀,臉皮厚的堪比城牆,第一次他叫他詩詩時,他被狠狠的惡心到了,正吃飯的手一抖,剛夾到的上好魚肉白白送了窗子上那隻隔壁客人豢養的肥貓。
    苦口婆心地強調了無數次,這人非但不改,還叫的越發親切自然,本來救了他就沒打算留他,誰知這妖自己賴上他了。
    即墨抬眼望天,長歎一聲。
    本就是天涯客,無根無歸處,四處漂泊,這妖若就此黏上他……
    “天下之大,四海為家,你當真願意與我一起浪跡江湖?”
    言聿一搖一晃的出來,青衫飛揚,少年風流作派十足。
    “我也是無家之人,不若便從了詩詩,也是善事一樁!”
    即墨徹底語塞,不若便從了詩詩……
    “你貴庚?”
    “一千歲,詩詩呢?”
    “……剛及弱冠。”
    即墨端詳言聿許久,將他的外表作態和他的實際年齡結合起來比較一番,最後得出一個自認很準確的結論,這人是個智障。
    言聿發覺即墨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頗覺不自在。
    “詩詩在想什麼?”
    “沒什麼。”淡淡地別開臉。
    陌生年少,足風流。這妖,也不過是十七八的少年心智。
    江南古韻迷人,青石小道,絕色古橋,潺潺流水,萬家樸屋,把本就美麗的江南點綴的愈加絢爛。
    春風三月,望州城,遠陽客棧。
    即墨坐在雅間的窗邊,看著街市上的車水馬龍出神。
    憶起和言聿初識的時光,隻覺得有趣的緊,俗世喧囂卻也孤寞,有了這隻妖的陪伴,倒也少了諸多寂寥。
    詩詩二字,聽久了,便不覺有初時的不自然,終歸已是朝夕相處的人,如此總不至於太生分。
    “啪”的一聲,大門被沒有禮貌的推開,即墨心知是誰,頭都懶得回。
    “詩詩啊,方才上街瞧見個老頭兒,不會說話靠賣字為生,我覺著他寫的字挺好,就讓他寫了一張,詩詩你不是愛字畫麼,來瞧瞧看他寫的如何!”言聿說罷,將手裏的畫卷鋪開在即墨麵前的桌子上。
    陌生年少,足風流。
    即墨眼角跳了跳。
    七個字,下筆蒼勁,龍飛鳳舞。
    “尚可。”即墨斟酌著給了個評價。
    言聿不幹了:“詩詩莫不是覺得這個不甚有趣?”
    即墨不置可否。
    “朝廷撥下來的救濟銀被盜了,這個有趣嗎?”
    意料之中的,即墨神色變了變。
    言聿看在眼裏,開懷大笑。
    卻見即墨徑自去取過筆墨紙硯,寫下一封信交給窗頭的信雀,便悠然地躺下小憩,一幅歲月靜好的樣子,徒留某隻花孔雀依舊坐在桌邊,大笑漸漸變成傻笑。
    “混帳!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竟能盜了官府的救濟銀!”望州城的縣令一拍驚堂木,噼裏啪啦摔碎一地的茶具古玩,顯然氣得不輕。
    下首報信的小廝大氣不敢出,額上冷汗淋漓,隻覺渾身寒意。
    “滾出去!”
    “是、是!”那人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公堂之上。
    縣令愈想愈氣,大嗬一聲:“主簿,查!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本官倒要看看,究竟何人明目張膽地與朝廷過不去!”
    “是!”
    昏黃色的的通緝報張貼在大街小巷,城中百姓皆是心惶不安,近兩年來城裏收成不佳,就等著朝廷的撥款來維持生計,如今銀子被盜,民心不穩,鬧得城中局勢跌宕起伏。
    入夜時分,華燈初上,遠陽客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即墨打開信筒,在燭火的映照下細細看起來。
    “詩詩,誰的信?”言聿湊上前,作勢就要拿過信紙,即墨眼疾手快的收回,看著言聿的神情……高深莫測。
    言聿動作僵硬片刻,眉毛一揚,就勢坐在了桌子上。
    “詩詩,別告訴我這是你的夢中情人~”言聿拋來一記媚眼,一副你懂的表情,惹得即墨一陣惡寒,“莫不是佳人邀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嘴巴突然被堵住,言聿嘚瑟又挑釁地看向即墨。
    “話不能亂講。”即墨抽回手,淡淡斜了言聿一眼。
    “怎麼,被我說中了?話說是哪位佳人啊,詩詩這麼美,想必那位佳人也是國色天香貌賽貂蟬~”
    “你會見到的,但不是現在。”
    言聿突然不笑了。
    “難為你還知道屈原的《湘夫人》,不錯,是隻文妖。”即墨又將信打開,“信中不是你想的風花雪月,是有關盜賊一事。”
    言聿聞言正回神色,“怎麼說?”
    “花落遲,她的手筆。”
    “花……落遲?好奇怪的名字!”言聿感慨道,“想來背後應該有什麼故事……”
    “有沒有故事暫且不知,這女子,出自桃花穀無醉老人的門下,偷盜本事卓絕,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銀狐俠,就是她。”
    “如此一說,那無醉老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非也,萬事不能隻看表麵。”
    “詩詩,實不相瞞,無醉老人我聽說過,坊間的傳聞五花八門,傳來傳去無非就是那老家夥今日買了誰家姑娘的酒賒了多少的賬,明日又醉倒在哪家酒肆門前喝的涕泗橫流,說的好像他是一個窮酒鬼,咦,詩詩,那花什麼遲盜銀子,不會就是去給他師父銷賬的吧?”
    “萬事不能隻看表麵。”
    “……”
    三月春風拂柳,花香襲人,那古橋邊,迎風靜立一位覆著銀狐麵具的女子。
    不遠處的玄衣男子,在參天古樹下長身而立,墨發隨風舞出妖冶的弧度,漆黑的雙眸一眨不眨的凝視著一個地方,俊俏的臉上沒有表情,唯有眸底深處,存在一抹不易察覺的清淺暖意。
    男子所望之處,是古橋邊那位女子。
    那是他林惜葉的師妹,花落遲。
    花落遲,銀狐麵具是她的標誌,盜,更是她的拿手絕活。
    師父苦其一生,也隻收了他們兩個人做徒弟,他自小能吃苦,盡得師父真傳,可是他的小師妹,卻是將偷盜的本事學了個爐火純青。
    師父作古前,將唯一一件至寶天山雪狐,傳給了他。然而,千狐是花落遲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就這麼給了她的師兄,不免與他生出了隔閡。
    林惜葉低頭無奈一歎,再抬眼,女子已然不知所蹤。
    幽幽山穀,百草叢生,綠意盎然,空氣清冷,蟲鳴鳥啼不絕於耳,放眼望去,競相開放的桃花分為奪人眼球,連濕潤的空氣裏也蘊含了絲絲桃花香。
    桃花穀。
    穀底,靜靜流淌的桃花溪旁,一女子盤腿端坐,旁邊擱著取下的的銀狐麵具,麵前,還有一堆燃的不烈的篝火。
    本就擁有傾城之貌,奈何卻願將上天所賜予的好盡數掩在麵具之下。
    林惜葉無聲飄落,沉默地坐在女子的對麵。
    過了許久,花落遲緩緩睜開如扇羽睫,見到眼前人無一絲驚異,眼眸平淡無波,叫人猜測不出其真正心意。
    “是你做的。”林惜葉淡淡吐出一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不用解釋,彼此心知肚明。
    花落遲墨眸泛上冷笑。
    “哼,說是百姓的救濟銀,麵上卻遲遲發不下來,貪官汙吏早已將其糟蹋的所剩無幾!”
    話語帶些許森冷,流露著怒意。
    林惜葉淡然一笑,這就是他的師妹,心係民生。
    所謂天高皇帝遠,這望州城遠離皇城,表麵看來一派安逸祥和,那是百姓為了生計才維持出來的表象,不乏有那些貴族子弟,整日遊手好閑,隻顧享樂,對民間生活的疾苦充耳不聞。
    她盜,他支持。
    思及此,林惜葉抬眼看向女子,眸底隱藏了一絲言不出的情感。
    她何時能分出那麼一點點的心,留給他?
    苦澀的藤爬上眉宇,眼底,更有幾不可見的落寞流逝。
    她的心,怕是早已被那個叫許清商的男子占滿,再容不下他。
    “詩詩,今日風和日麗,不若隨我出去逛逛?”言聿站在窗邊,任暖陽灑落一身,末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說個有趣的地方,我便隨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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