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念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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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家主聚會一開幾日,最後一日,妙瑤被小園安排的車子帶去了報恩別院。
妙瑤被安置在報恩別院的一處偏僻小院中,每日有兩位小沙尼過來值日灑掃,胡亂翻著妙瑤帶來的布包,其中一個道,“真是太寒酸了,還湧泉寺來的,布包裏可什麼值錢的都沒有。”
另一個道,“是啊,不是小園善助吩咐的,我才不來伺候,這年頭,連規矩都不懂,無論是誰,總不能白讓我們伺候。”
兩人根本沒有控製聲音,裏間的妙瑤聽得字字清晰,想起身好幾次,終究還是沉默以對,隻眼淚嘩嘩的淌著。
等了兩日,也不見有人給自己送吃的,實在餓的難受,妙瑤就循著粥香,走到別院深處,一處裝飾得繁華莊重的院子,裏麵不時飄出熟悉的米香,跟鳳棲樓的味道差不多。
妙瑤站在院門口聞了好一會,猶豫了好久還是沒有進去,院門雖然敞著,畢竟未經允許,妙瑤為人一貫注重這些,加之妙瑤視力範圍有限,也看不清裏麵的格局,沒有貿然打攪。
坐在裏麵望著妙瑤的李炎君,從狂喜到失望,她日思夜想的吳瑤,盡然真的不記得自己了,兩人對麵相望了好幾次,吳瑤一點反應都沒有。任憑李炎君怎麼找借口,都說服不了自己,腦子裏隻反複響著,“吳瑤真的不記得我···”魏媽也看到了吳瑤的情形,仔細打量她的神情,沒有一絲作假和不自然,重重的歎了口氣!
小園也舒了口氣,心裏麵既失望吳瑤真的不記得李炎君又高興妙瑤不記得李炎君。小心翼翼道,“炎君姐姐,你別太難過,咱們想辦法總能治好她的。”
李炎君臉色蒼白,喃喃道,“我的瑤兒,我的瑤兒,她不記得我了,她不記得我了,也好,也好,···”頭發瞬間雪白成霜,小園嚇得手足無措,魏媽連忙把李炎君扶到床上,把暗醫喊來給李炎君醫治,修整三日後,李炎君已經恢複,可以行動自如。
妙瑤心思惶恐的待在小院裏,既期待很快能夠見到李炎君,又害怕李炎君知道自己的過往。
不過,畢竟這麼多年過來,心裏總歸也已接受這樣的局麵,隻希望能夠與李炎君見一麵,哪怕相對無言,也算是圓了自己的當初許下的承諾,沒有輕言放棄!
正是李炎君恢複這日,報恩別院舉行祭祀儀式,祭祀人原已安排妥當,總宗門主聽說湧泉寺的十幾年祭祀人此刻就在別院,就臨時囑咐把妙瑤帶到祭祀儀式所在的隆安殿,細細打量了好一會,才出聲道,“妙瑤,早就聽說你的名字,隻是一直沒有親眼見識過你的本事,今日正好祭祀儀式,又有貴客觀禮,你願不願意一力承擔下來?”
到了這個節骨眼,當真沒得選擇,妙瑤雙膝著地,跪拜在佛前,“妙瑤自當聽從大法安排,竭盡全力做好份內事情。”
自有祭祀長老安排妙瑤去淨身,待妙瑤回到隆安殿,紗簾四周擺滿蒲團,還有閣樓上垂著幾層紗簾,妙瑤眼睛雖然看不清習慣性抬頭看了下,徑直走入紗簾中。
祭祀一應用品還未準備妥當,總宗門主心乘大法讓人把紗簾先拉起來,與妙瑤麵對著麵聊天,妙瑤正好對上閣樓,這會紗簾也已經放了起來,裏麵坐了個人,妙瑤睜大眼睛看了好幾眼也沒看清楚,不敢多看,就循著心乘大法的聲音看過去,一般人看不出來其實吳瑤根本看不清對麵的人。
心乘似有所指的問道,“妙瑤,你當真失憶了?”
妙瑤心裏禿嚕,難道是發現自己是裝的了,那可不得了,一個不好得把湧泉寺都連累上,麵上依然慢慢的說道,“妙瑤不敢欺瞞大法,委實不記得觀音庵之前的事情,腦子裏偶爾會出現大學校園的樣子,蓮山方丈也派人多處尋訪,終究對不上號。這麼多年過去了,記不記得也不打緊了,作為祭祀人,一輩子侍奉在佛前,不記得或是好事哩!”
心乘大法見妙瑤說的輕輕巧巧,眼睛往閣樓看了下,沒得到暗示,隻得繼續追問,“聽說你生過孩子,母子天性,連孩子也不記得麼?”
妙瑤確實沒見過孩子一麵,露出迷惑的表情,“大法,妙瑤對自己孩子之事確實毫無印象。”
心裏想著卻是,“要說印象,也隻記得四年前,為李氏繼承人呈獻”血玉”時透過紗簾隱約看到那個孩子的臉孔,偶爾會想起一二。”
閣樓上的李炎君心中劇痛,即使不記得了,依然有母子天性在對麼?吳瑤你知不知道,冥冥中,你為我們的孩子溫養了“血玉”,一定會嗬護堯君健康長壽的。
心乘大法真心不想多問,免得引起眾人胡亂猜測,正好祭祀長老們端著祭祀所需用品進了紗帳。
小園和魏媽也走上閣樓,伺候著李炎君。
紗帳裏,妙瑤輕輕深呼吸放鬆自己,向著兩位祭祀長老和一位弟子笑了下,二長老如觀摸了摸妙瑤的脈,相當於安慰。
妙瑤差點哭了出來,真是狠痛,一點不潤滑,即便再是老祭祀人,畢竟是嬌弱之處,怎會真正習慣這樣毫無憐惜的暴虐操作。
汗珠子混著淚珠子濕了滿臉,從耳垂滴落的汗淚不一會就濕了大片,李炎君在閣樓上俯視著抿嘴承受這樣痛苦的妙瑤,也是血淚滿麵,魏媽想要找暗醫來施針,被李炎君拒絕。
“魏媽,是我負了吳瑤,是我負了她,她受了這麼多罪···”李炎君伏在魏媽肩上撕心裂肺的哭,“讓我為她痛哭一回,她當得起···”
小園過來幫著魏媽一起扶著李炎君,想勸李炎君離開。
李炎君嘴角不時溢出點血,無論誰勸都一直堅持到祭祀結束,親眼看著她的吳瑤承受這樣的酷刑,卻無能為力,她得把這些都痛記住,都記住。
期間,妙瑤有一段實在熬不住,吸著氣求二位長老,“長老,妙瑤實在是有點受不住,煩請手下輕點。”
報恩寺原本與湧泉寺就素來相爭,如是和如觀哪會手下留情,不往死處下手皆是看在妙瑤是小園帶來的,兩人總是顧及小園在心乘大法麵前的影響力。
妙瑤又求了一次,知道沒有用,隻能死死扛著,偶爾實在撐不了,就呻吟兩聲,露在紗簾外麵的兩隻手死死擰著被褥的邊角,頭無意識的來回搖擺,減輕腦中傳遞出來的痛感。
如是和如觀,先後放了五枚“子玉”入寶宮,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以前在小靈寺,饒是她們長老喜歡折騰妙瑤,最多也就三枚。
待祭祀結束,吳瑤一個人躺在紗帳裏喘氣,直到隆安殿寂靜無息,才兩隻手捂著嘴巴,嗚嗚大哭,喃喃道,“炎君,你怎麼還不來,咱們見上一麵,好讓我放下對你的承諾,好讓我回歸塵土···”
李炎君此刻已經陷入昏迷,被魏媽和暗醫送回了鳳棲樓,根本聽不到妙瑤的呼喚。
第二日祭祀順利結束,小園把妙瑤留在報恩別院將養了兩周,原本以為李炎君肯定會再來見吳瑤一麵,哪知李炎君隻讓自己以後多關照妙瑤,小園摸不清李炎君想法,又耽擱了一周沒有李炎君進一步指示,隻得派車把妙瑤送回了湧泉寺,隨車給湧泉寺的蓮清住持送去了很多好東西。
妙瑤一回湧泉寺,就去找月生聯係觀音庵仁心住持,給報恩別院的齋堂心水師太轉去自己的飯錢。
按道理,小園應該是安排好了一切,不必妙瑤自己費心。
哪知,不管哪處總有勢利眼的人,小園因為在心乘大法麵前當差,又因為李炎君身體緣故,沒有太多時間顧到妙瑤,以至於祭祀結束後,灑掃妙瑤所住小院的兩人,隻給妙瑤送了三天清粥,每天早上把兩頓粥一起帶過來放在妙瑤床頭。
第四日,妙瑤實在起不了身,餓了一天,第五日,忍著身下的撕裂,問了好幾人,終於找到齋堂,跟齋堂的心水師太討了半碗清粥喝了。
心水雖然跟心乘是一個輩分,年齡也相仿,在佛法造詣上卻天壤之別,這麼多年,心水一直管著報恩別院齋堂的事,隻做好份內事罷了,並不如其它師姐、師妹熱衷於權勢與地位,算是報恩別院難得的老好人。
妙瑤自然在討飯時就把自己的情況攤在心水麵前,心水也知道那些小沙尼的現狀,歎氣道,“妙瑤,不要見怪,以後每日你來齋堂找我,我讓人給你單獨做點補元氣的粥,按道理我不能開口,你也知道藥材歸祭祀組管,我們需要都得拿錢去買,這個錢得你自己出,我的工資都貼補給了俗家妹妹。”
妙瑤聽心水師太這麼說,心中真是感激萬分,“師太放心,藥錢我自己出,隻是能否請您先幫我墊上,待我一回到湧泉寺就讓我師傅給您轉錢,我工資都讓我師傅收著的。”
心水師太自然不會計較這點轉圜,應承下來,妙瑤把心水師太的聯係方式貼身收著。
每日見麵,心水是越來越喜歡跟妙瑤聊天,妙瑤也喜歡這個樂嗬嗬的師太,兩人總是能說好多話,從各個寺廟方丈住持的傳聞,到哪家齋飯好吃,再到各式素齋的做法···
如果有人當真在意妙瑤,從兩人的對話中就能看出,妙瑤根本沒有失憶,她說了進入李氏甄名院工作的事情,還說了在鳳棲樓打掃衛生的經曆,還說了魏媽教她做的每一樣點心的做法···
可惜,直到第二年初夏,妙瑤也沒有盼來李炎君,她跟心水師太聊天時,確實是有意說了很多關於鳳棲樓的事情,私心裏是希望有人能夠知道她沒有失憶,自己隻能以這種方式傳遞信息。
這麼多年,因為失憶的由頭,躲過太多危險,也因為失憶,那些陰謀算計的人在自己麵前從來不掩飾,一旦,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失憶,後果可想而知,自己死了沒事,再不能連累月生和觀音庵上下,所以隻得堅稱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