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還沒睜眼，就感覺到火燎火燎的疼。全身又疼又僵，手腕像斷掉一樣。眼皮子跳跳跳，隔著薄薄的眼瞼，滿眼都是灼灼的紅，濃濃的血腥味嗆的鼻子發酸。
    我猛地坐起身來，頭“砰”的撞上木板似的東西，又直挺挺躺下來。努力睜開眼，迅速的用經典國罵表達了我的憤怒，忽然發現自己正呆在一個大號的木匣子裏。左右環顧，這木頭盒子上寬下窄，暗紅色，好像曾經浸在血裏，又好像一簇簇燃燒的火焰內蘊其中。頭暈目眩了好一晌，我抬抬手，頂住木頭蓋子，忍著疼痛猛力推開。
    果真是個棺材。
    我扒著棺沿半撐起身子，仔細看看手脖子，咬的稀爛的傷口還沒好，雖然血不流了，那傷口看上去……還真不是一般的猙獰。失血過多沒要了老子的命，但估計離翹辮子也遠不了哪去，連血族最牛掰的自我修複都不管用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我覷著眼四處瞅，眼前影影綽綽一片，又是黑又是紅。紅的那一片賊喜慶，跟中國人過大年似的。
    實在沒力氣，我一鬆手，又倒回棺材裏。
    腿和腿之間倏然摩擦。我一愣。這光溜溜的皮膚蹭過皮膚的感覺——難道——
    勉強低頭，眯眼，看到赤裸裸的一馬平川。再看，青青紫紫，紫紫青青，挺像人體彩繪。
    也挺像被人性虐待以後的淒慘景象。
    我心一凜：梵大公子還有那啥，奸屍的癖好？
    怪不得渾身上下疼得要死。
    用手背捂住眼睛，歇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反正已經被那個了，我再感傷也不管用了。
    要是拚死一搏，就是都被強了，好歹死的光袞些。
    我呻吟一聲，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黑白的了。
    兩手交疊放在小腹上，我眯著混沌的眼睛，腦子裏亂成一團。空氣裏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卻奇異的有一股幽香滲透其中，沁人心脾。躺了一會，感覺舒服了些，我睜開眼，恰巧看到眼前放大的一張絕色的臉。
    敢情是丫身上的香味。
    抿唇，皺眉，我沒說話。
    梵卓一隻手探到我脖子底下，一隻手墊在我的腿彎，微一用力，把我抱起來。我一隻手軟塌塌的垂下來，赤裸的斑點胳膊一擺一蕩。
    梵卓始終不曾開口，眼睛平視前方，仿佛他抱著的是一塊榆木疙瘩。我忍不住，歎口氣，把語速放的極慢：“梵卓，夢裏夢外，你弄清楚沒有？”
    搖擺的手臂略頓，又接著蕩動起來。
    我再接再厲：“梵卓，你很清楚我是誰。始終活在夢裏，於你，沒有大的差別。於我，卻是……”
    話未說完，我閉了嘴。梵卓低下頭，沒有色彩的眼眸低垂下來，亮晶晶直視著我。
    我把頭偏到一邊：“我不想做他的替身。”
    “你不是他的替身，米蘭達。”梵卓沉默良久，留下一句字麵上清晰明白內裏卻十分費解的話，繼續向前走。他的腳步相較於前沉重許多，有些拖遝。
    我開始想如果我真的是沒心沒肺該有多好。再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撒丫子離開米哈伊爾城堡，能跑多遠跑多遠。
    “你不應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是不應該。反正結果都一樣，爺我也後悔了。
    我說，“一副死殼子罷了。”
    “你不願意，可以跟我說。”——那種情況下，要是跟你說“不要”，可能你還以為爺我是想來點閨房情趣呢。
    不可否認梵卓轉移話題的功力一流，但爺的問題亟待解決，不能老讓丫這麼蒙混過去。恰巧梵卓住了腳，我一低頭，看到個咕嘟咕嘟冒泡的大血池子。
    梵卓說：“你需要補血。”
    我一愣，抬眼看他。他卻自顧自的沿著台階往裏走，我的腳迅速感覺到滾燙的血液，蔓延上來，浸沒小腿。
    再一分鍾，我的全身都已經泡了進去。
    血液滾燙。梵卓不知何時褪去了衣服，抱著我在池子裏坐下來，讓我的頭靠著他的肩窩。
    我閉氣，血腥味層層上湧。我咳兩聲，身子一陣顫動。
    血池中的血液打著旋，卷起微小的漩渦將我們包圍。
    “這裏麵是三千名處子的心室血。你牙齒裏的毒液阻止了傷口愈合，隻有用這個方法，才能讓你迅速恢複過來。”
    我抑製著呼吸，緩緩吐氣：“我真的，咳，不喜歡這樣。”
    梵卓沒說話，把我的一隻手腕從血水裏撈出來，纖長的手指點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還疼嗎？”
    我挺想衝丫吼：“你他媽試試看疼不疼！”
    但為了這條小命著想，我隻是非常低調的哼了一聲。
    明明知道我和他是裸呈相依，感覺神經卻遲鈍的很。所以當他的手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我一點表示也沒有。
    不知道如果現在我喊“不要”，他會不會遵守前言把爪子收回去？
    全身依舊疼痛不堪，手腕子更像是要斷掉一樣，又痛又麻又癢又酥，恨不得讓人自個兒拿刀剁了它。
    我動了動，腦袋在梵卓頸間蹭蹭蹭：“你是怎麼想的？”
    “嗯？”梵卓詫異，“什麼？”
    “我有些話不吐不快，梵卓，你別打斷我，咳咳，讓我說完好不好？
    梵卓沒吭聲，我權當他默認了。
    “我知道你很愛米蘭達，但你要認清，我不是你的愛人。他已經死了，屍體還躺在水晶棺裏，你沒必要，咳咳，非找我這麼個替代品。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
    他沒反應。
    刺鼻的味道讓我腦子發懵，說的話也斷斷續續：“我不是他，你要認清。我，知道自己跟他，很像……但畢竟……”
    “你就是米蘭達。”
    “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梵卓吻上我的額頭，歎息般的吻：“你就是，我的米蘭達。過去，現在，還有將來。”
    我，我還昨天今天明天呢。
    出乎我的意料，梵卓不再含糊不清的回避我的問題，他錯身，讓我更舒服的靠在他身上——雖然對渾身酸疼的我來說沒什麼分別——然後，啟唇，開始從頭徹尾，講述。
    “米哈伊爾，是米蘭達的親哥哥。米蘭達墮天之後，他也自纓削去神銜，遭受神譴，成為遊離三界的幽靈。”
    “米蘭達，是為我墮天的高階天使。”
    “我很愛他——自始至終，我都堅持這一點。米蘭達也很愛我。但，發生了一些事，牽扯很廣，波及很深，還引發了天界和血族的混戰。”
    “米蘭達，在那場戰爭後離開了我——生死不明。而我也受了重傷，不得不沉睡千年。醒來時心灰意冷，卻意外的在我和米蘭達初識的地方，發現了他的遺體。”
    他頓一下，沉吟許久，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同樣也是在那一天，我在米哈伊爾看到了你。”
    看到了傻帽全兒小爺。
    他抱著我的胳膊緊了緊，聲音低沉：“我知道有一種禁斷魔法，可以切割人的記憶，把它裝到其他的容器中去。而米蘭達，作為高階天使，恰巧深諳其中原理。”
    “所以，”他直視著我的眼睛，像要看到我的靈魂深處，“我認為，他的遺體，是承載了被禁斷的記憶的容器，而你，就是忘了我的米蘭達。”
    我呆滯了好一會，才慢慢把一切消化掉。
    梵卓雖然在某些事上一點即過，但大致將整件事的脈絡交代清晰。
    我卻不能苟同他的言論。
    如他所言，如果我是米蘭達，那麼我擁有的記憶，應該囊括了幾千年的時間。但，我卻隻有不足一百年的記憶。
    好吧，倘若我是在一百年前使用禁斷魔法封存了記憶，那麼，關於尚呢？
    他曾坦言，是他封印了我的記憶和力量。
    那時的我還是四代血族，憑他五代血族的一己之力，怎麼可能封印我的記憶，甚至，封印力量呢？
    如果這些猜測是真——我又是誰？
    小全兒，還是米蘭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