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說：“小全兒，怎麼了？”我回神，有些尷尬的說：“沒什麼。”吉爾說：“你剛剛在看畫吧？這畫裏也有故事，等你受審完了我一並告訴你。”我跟著他的腳步轉到後廳，一邊走一邊問：“難道這裏的東西都有故事？”吉爾回眸：“是啊。這裏的宮殿、走廊、噴泉、正廳還有巨幅油畫，都有故事。而且串起來就是個大故事。”我淺笑：“你越說，我就越覺得心氧難耐。”
    吉爾沒有說話，一隻凝白抬素手伸過來，反抓住我的右手腕，撫摩了兩下銀手鏈，既而十指相扣。掌心溫熱，指尖冰涼。他走在我前麵，紅色長發遮住了端麗冠絕，看不到表情，隻覺手指間的弱骨纖形在微微顫抖。我勉強跟隨他的步伐，腳步聲愈發急促，交握的手心裏也漸漸沁出一層薄汗。
    從後廳轉向，漸漸走進了一個不同的所在。兩側的華貴鋪牆和延展的厚重地毯都消失了蹤影，隻見一塊塊黛黑巨石疊壘平鋪，儼然一副石廊。光亮的視野卻是沒變。走的深了，陰寒的氣息蔓延開來，侵肌侵骨，詭異非常。
    手指扣的更緊，吉爾的紅色長發也有些微的顫抖。我輕聲問：“你怎麼啦？”吉爾沒有轉身，隻是搖搖頭，夢囈般的說：“……沒事。”
    又轉一個彎，自戀老頭說：“到了。”
    我環顧四周，是一間規模不是很大的石室，布置的相當嚴肅，有點像法庭。正對著我們的是一麵巨大的血紅色旗幟，上麵畫著黑色的蝙蝠和獠牙。旗幟的正下方是一長排的黑木桌，鋪著同為黑色的桌布。石室的左側是那麵艾德裏安娜魔鏡，仍舊是高大聳立，珠光寶氣。中央是一張小小的高腳桌，紫色長流蘇的桌布上放著盟誓水晶球。
    長桌旁討論正激烈的一群人見到被告者來了，有幾個人直接走了過來。剩下的幾個麵色陰翳，冷眼打量了我和吉爾，就徑自回到長桌後坐了下來。自戀老頭帶著冰山美女走過去和他們攀談。吉爾放開我的手，和走過來的幾個人問好見禮。我局促的站在一旁，低著頭回避來自各個方向的試探目光。直到有人走到我麵前，柔橈輕曼執起我的手，沙啞著嗓子問：“你還好嗎，米蘭達？”
    我抬頭，正對上美人老大明顯憔悴的一雙桃花眼。
    看著他海藍色眼睛下麵突兀的黑眼圈，我略帶歉意的說：“我很好。辛苦你了，尚。”
    美人老大輕輕拍了下我的手，淺淺一笑。
    吉爾和人寒暄完了，轉身說：“準備好了嗎？要開始了。”
    我點點頭，吉爾和美人老大追隨過來問候的幾個人，走到了長桌旁，低頭和坐在那裏的人說了些什麼。吉爾雖然不是長老會成員，但身份尊貴，所以他抬手召喚了一張雕花扶手椅坐在一邊旁聽。我自己一個人站在石室中央，距離水晶球不過幾步。很快，有些喧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一個小妖精尖銳的嗓子幾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安靜！現在請聖裁者宣誓！”
    我抬頭，隻見一排妖精跑到長桌旁，每個妖精手裏都高捧著黃金酒杯。長老會負責聖裁的人都站起來接過酒，割破手指把血滴在酒裏。
    美人老大站在正中間，他把酒杯用兩隻手擎住，舉到與心髒等高的地方。淡金色長發散亂的披在肩上，他垂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桃花眼，顯得巴掌大的一張臉愈發精巧。眼角的絳紅色淚痣鮮研明亮。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大廳裏：
    “吾以吾血族之血統起誓”
    ——“梵卓族”
    ——“岡格羅族”
    ——“末卡維族”
    ——“妥芮朵族”
    ——“勒森魃族”
    ——“睿魔爾族”
    ——“棘秘魑族”
    “遵循上古血使的意願
    今日吾當公正聖裁
    吾訂立之血族之契約束吾行
    若吾違背誓言
    願以聖戒第四戒條懲處。”
    他們抬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審判開始！”妖精高亢的揭開聖裁會的序幕。
    聖裁長老們各自落座，他們身後或多或少的站著幾個後裔。冰山美女站在自戀老頭後麵，麵無表情的盯著我前麵地板上某塊地方；美人老大那邊格外冷清。忽然想起自戀老頭來之前說的“你的族裔不能跟隨”。
    這老混帳。
    我在心裏把丫連帶祖宗十八代問候了齊全，然後挺直腰，對視著他們雜樣的目光。
    “我將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長桌最右邊一個小個的白胡子長老站起來問我。開審之前他曾來問候吉爾，淡綠色眼睛的六代血族，位階比自戀老頭稍低。剛剛宣誓時，他報的是棘秘魑族的名號。
    “米蘭達·梵卓。”我老老實實的回答。
    “年齡？”
    “……九十九歲。”
    “入族多長時間？”
    “……不到一個月。”
    人群嘩然。吉爾的手指絞在一起，臉色更加蒼白。美人老大胳膊肘撐在桌麵上，低垂著頭，把臉埋在修長的手指裏。自戀老頭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臉上掛著譏諷的笑。
    “安靜！”棘秘魑長老挺有威信。
    “你在入族之前就已經是現在這副模樣？還是入族後變成這樣子的？”
    “……入族之前。”
    “一直是？”
    “是的。”
    “你是交換血契嗎？”
    “不是。是傳承血契。”
    “給予你血統的傳承者是誰？”
    “艾倫·梵卓。”
    “他是幾代血族？”
    “九代。”
    “你的現居地是哪裏？”
    “中國北京。”
    “生活交往中有吸血鬼嗎？”
    “有。我和族裔艾倫·梵卓和丹妮絲·梵卓住在一起。”
    “你們生活在一起多長時間？”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總不能說九十九年。
    “……八十年。”
    “什麼時候開始住在一起的？初擁前還是後？”
    “……後。”
    “入族儀式那天，你在艾德裏安娜魔鏡裏看到了什麼？”
    我略略躊躇：“……什麼也沒有。我暈過去了。”
    “你肯定？”
    “……是的。”
    “我的提問完畢。請你繼續如實回答其他長老提出的問題。”棘秘魑長老坐了下去。與他相對的桌子最左邊的長老瞬時站了起來。
    很少見的，是位女長老。也是七位長老中唯一的女性。睿魔爾族的頂級七代血族，和冰山美女等階，自戀老頭的擁護者之一。同樣很少見的，是她使人印象深刻的嚇死恐龍的外貌和粗短的身材，偏偏丫還擁護蛤蟆皮眼睛的自戀老頭，真是典型的母癩蛤蟆。
    “你獲得初擁有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
    “大體多少年總有印象吧？”
    我說我有印象的時候就是吸血鬼了你信嗎？我說我當了九十九年二半吊子吸血鬼你信嗎？
    哎，等一下。我多大了？
    怎麼好象……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模樣了？獲得初擁之前……
    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沒印象而又非得回答的時候，有一條捷徑可走。
    扯謊。
    我說：“大約五十年。”
    人群又一陣嘩然。
    吉爾的身體突然前傾，美人老大維持剛剛的動作沒變。自戀老頭臉上的譏諷益發加深。
    難道我蒙錯了？
    矮胖女人臉上浮現和自戀老頭如出一轍的譏諷表情：“米蘭達先生，你是否記得，你是怎樣回答棘秘魑長老關於你和你族裔的問題？”
    我動作一滯，猛然吃驚的捂住嘴。
    “生活交往中有吸血鬼嗎？”
    “有。我和族裔艾倫·梵卓和丹妮絲·梵卓住在一起。”
    “你們生活在一起多長時間？”
    “……八十年。”
    “什麼時候開始住在一起的？初擁前還是後？”
    “……後。”
    “你獲得初擁有多少年了？”
    我說：“大約五十年。”
    獲得初擁五十年，初擁後生活在一起八十年。
    栽在母癩蛤蟆手裏。全兒爺，你這九十九年飯算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