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主旋律卻未變，仍是淒婉而清涼，遲陌聽著伊晚清明的簫聲，恍惚間回到了當初送孽影回京的那天，黃沙滿空。然後是他領兵來漠北的情形，在大殿之上接受虎符的樣子，甚至，他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影，在靈山上拜師，學藝。他好像又見到了仙逝已久的師傅扶著他們的頭對著漫天星空歎息，說著“命運不可更改”之類的話。他似乎還看到了影在山頂傷了後自己強行背他的樣子，那個時候的影，那麼倔強的不肯上來，是怕受累吧！真是可受了，隻是他又豈會知道，那樣空洞的生命若少了他的陪伴，會是怎樣的蒼白而難據啊！
    聽著伊晚的蕭，遲陌想到的太多太多，那麼被埋藏了好久的記憶一下子湧現，讓他沉於其中無法自拔，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把他拉進他自己編織的幻影中，永不蘇醒，那份感覺，悵然而甜蜜。是因為，懷戀吧！
    簫聲突然停下，遲陌的思緒亦瞬間恢複。他依稀記得伊晚的樂聲似乎非同一般的聲響，整個營地大概都能聽到，是因為，使用了內力的緣故吧！遲陌聯想到了方才所思的一切，開始明白伊晚此舉的目的，但他仍是什麼都不說，隻等著伊晚的下一件事。
    “陌，真的很感謝每一次在我演奏時，都會有你的聆聽了。那麼下一件事，你也可以答應我吧。”伊晚一邊說唇邊一邊露出醉人的笑意，但那笑不似方才的溫柔可人，而開始有了伊晚一貫的驕傲疏離。
    “陌，跟我走吧！作為——無妄的主帥！”
    夜，未央。所有將士已安然入睡，模糊聽到睡夢中哀怨的簫聲，但一會兒便停了，於是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那一晚，格外安靜。除了兩人，不會有人知道發生過怎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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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曉，黎明，夜幕尚未完全撕裂，已隱約可見兩軍對峙的情形。
    這一次戰鬥較之上次，正常了許多。無羌的前列不再有那抹大紅的身影臨陣指揮，同樣，城上亦不再有黑白的身影作為堅守。這隻是一場戰爭，無關計謀，無關交情，無關暗算，僅僅是一場以性命為注的豪賭，一場以血肉之軀為籌碼的遊戲，因為都失去了領導的人，這隻是兵力與體力的較量，如同曆史上任何一次。
    戰鼓擂響，喊殺聲起，一場廝殺在漫漫飛沙中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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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兩人兩騎，對著正激戰中的城邊遙望。沉寂，隻有風聲。
    白色的衣裾被揚起又落下，遲陌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溫和，仿佛那殘忍的殺戮亦打不破他的冷靜自恃。伊晚在他身邊，同樣麵色平靜的觀望，紅衣沉黯，一如滿地的鮮血。
    “陌，你本不必來。”伊晚察覺到遲陌眼角隱藏的沉痛，開口說道。
    “沒有什麼應不應該，伊晚，這當是我承受了。”遲陌的聲音響起，仍如清泉般動聽，然而語速很慢，似乎是被風滯留了速度。
    昨夜，當伊晚說出要遲陌以無妄主帥的身份跟她走後，他的臉並沒有出現她所預料的驚愕。他淡淡的笑，說，“伊晚，當我踏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你便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吧！你竟然用的是如此平凡而易被發現的迷香，又何苦問我的意見呢？”
    遲陌的語音無異於平常。他在門口，即感受到了房間內不同尋常的芬芳，但他仍選擇走進去看她，同她絮叨，所以一切，在那之前，已有了選擇。隻是，他亦不明白，伊晚為何要讓他發現她的計謀，是為了為他一個選擇的機會麼？果然還是一萬的作風嗬！暗算——也來的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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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的戰爭仍在繼續，卻已不難預料以後的戰局。
    無羌兵強馬壯，以有心算天心，主動發起攻勢，於氣勢上已剩一籌。即使伊晚離開，想必也曾留下詳細的部署。
    而無妄一放，則吃虧很多。南方氣候不同於漠北，他們長途跋涉而來已落了下風，兩個月的平安已漸損了他們的鬥誌，主帥的臨陣被劫更引起了全軍的恐慌。還有，昨日的簫聲……
    原以為隻是夢境中模糊的襯底音樂，卻那麼容易喚起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家鄉，楊柳，流水，嬌妻，愛子，炊煙，牛馬，阡陌，翠竹……不需刻意營造，家的樣子已那麼清晰地展現在眼前，仿佛又看到初春時節，折柳贈佳人的兩情依依，那麼美好，讓人留戀……
    家鄉的情緒一旦泛濫，便如煉獄的火般不可收回。每個無妄的士兵都由此低沉，難鼓勇氣戰鬥，因為害怕沒了性命，去見夢中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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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陌曾問伊晚那是什麼曲子，而伊晚便吟了一句詩：“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折柳”，很貼切的名字，亦如夢中所見。然後，伊晚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一個英雄的悲劇，她說起四麵楚歌，霸王別姬，烏江自刎的故事時，臉上是飄渺的笑容，透明如同風中的花瓣，神往而又感傷。
    這一曲“折柳”，無疑是化用了四麵楚歌的典故，但無疑，她是一個高明的人，懂得如何借鑒。但是，關於昨晚，遲陌仍有疑慮，她的動作太明顯，明顯到不僅他可以識破，第二日前來的將領一樣可以尋得線索，她仿佛是在故意告訴比爾，他們的主帥是被用低劣的手法帶走，而非甘心情願，在經意或不經意間，她維護了他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