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直守在城牆邊的士兵突然驚擾了所有人暗自的嗟歎，語氣中滿是興奮崇敬，“主帥主帥，看那裏！”
    所有人的目光被這尚稚嫩的童音吸引，望向他手指所示的方向，孽影終於回神，似一陣風略至城頭觀望。
    沒有看到黃沙上盛開的血色的花朵，但他見到了不染沙塵的白，懷抱著明明最是熱烈，卻終是黯淡的大紅，心中一片悵然。他的堂兄，他的師哥，他一直最為親近的人，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就這樣剛好趕上了，在他將伊晚推開的時候。
    孽影無意識的攤開手掌，看著上麵縱橫的紋路，一種無力感突然來襲。便是這樣一雙手，推開了他期盼已久的幸福，或許永遠無法挽回。靈台瞬間晴明，關於伊晚的點滴一起湧上心頭：她是心事很重的女子，但她一直那樣真實，不曾有片言謊話，她說會做到便會做到，而自己終究打破脆弱的承諾。
    ——伊晚，即使我現在說，“對不起”，也挽不回你的展顏一笑了吧，我竟然才發現你是那般完美到不容瑕疵的女子，走上一條路，便不允許自己回頭，是麼？為什麼總是在分開後才知道相聚的可貴，原來我也隻是個不懂珍惜的可憐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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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晚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那麼緊，緊到令人窒息，讓人想要掙脫。但也是那樣一雙手臂，在伸開接住她時沒有絲毫猶豫，彷徨，但此刻擁緊了她，那一陣一陣細微的顫抖，仿佛懷抱的是一堆破碎而珍貴的瓷器。
    遲陌注視懷中的伊晚，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離城門一段距離時便看到藍天之下，黃沙之上，一身紅裳似折翼的蝴蝶無助柔弱，他瞬間驚起，將輕功發揮至極致，終於還是——趕上了。這美麗到讓任何人憐愛的紅顏仍是活生生的存在，不是一灘血跡。一切來得及，來得及……
    “陌，你來了。”孽影的聲音從上麵傳來，低沉卻嘶啞，隻是眨眼的功夫，仿佛蒼老十歲。
    遲陌抬頭仰望城上桀驁而冷酷的男子時，麵上失去一貫溫和的笑，懷中的人聽到那聲音身軀不自覺的顫了一下，睫羽未打開，而是將頭又往遲陌懷裏側了下，仿佛不願再知曉關於那人的絲毫事情。遲陌低了頭，扯過身後的披風包裹住懷中的人，再次抬頭，他對著他的弟弟，緩緩道：“影，你……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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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眼。”遲陌小心地將伊晚平放於榻上，後者卻是緊閉雙眸，固執的不肯睜開雙眼，然而在聽到遲陌的話時，常常的睫毛分明有細微的顫動。
    伊晚想到，初見時遲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睜眼”。隻是彼時他是單純的陌王爺，她隻是簡單的連伊晚，因了另一個人的緣故相見。她亦曾經以為他是上天給她的救贖，助她出仇恨的深淵。然而那個太過淡然溫和的男子，卻始終不曾多邁出一步，他隻在身後看著她的心漸漸一向另一個人，卻不說，不爭。他亦親手打破她所有關於他的奢望，殘忍的讓她獨自麵對夢醒時的孤寂。現在，同樣的人，同樣的話，卻少了另一人的存在，於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睜眼。”遲陌再次出聲道，一字一句似從牙縫中擠出，仿佛正於生氣邊緣。伊晚恍若未聞，仍是緊閉了雙眼。
    “連伊晚，這便是你麼？為情所傷便以死來爭，傷害已過仍有所顧忌將頭埋下不肯麵對？這樣的人，便是你連伊晚麼？你的責任，你的手下，你的子民，你這就要放棄麼？隻為一己之私棄大局於不顧，伊晚，你的尖銳，你的不妥協哪裏去了？”
    伊晚的眼瞼忽然打開，深沉如水的悲傷瞬間閃過，目光中便隻餘淡然。
    “陌，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伊晚的聲調平穩，語音低沉，似乎仍是平常模樣，但遲陌聽得出其中多了些黯然。
    見伊晚已醒，遲陌不再言語，亦不回答伊晚的問題。他終是太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心中什麼東西的分量最終，亦知曉什麼東西才能喚起一個女子重生的信念。遲陌不去看伊晚直視她的雙眸，白玉般的手指切上伊晚的脈，伊晚靜靜地躺著，再度閉上眼睛。
    “伊晚你……”不用睜眼，伊晚亦知遲陌此刻的震驚，一如當初晴嵐一樣，隻是她已經懶得應答。曾經滿心甜蜜想要同孽影分享的消息，而今隻是負擔，似千金沉重。
    “唉，你果真如此恨影麼？”遲陌並未再問，隻是重重歎了口氣，語氣是不曾見的悲戚，“甚至不惜殺死自己和你們的孩子，來達到讓他懺悔終身的目的麼？”遲陌的心很沉，他難以想象，那一刻若他沒有趕到，若他不是啟程前便心有不安，先於援軍趕到的話，結局會是怎樣，不在的將不隻是伊晚，還有一個無辜的孩子——影的孩子。
    “陌，你誤會了。連伊晚再怎樣無用不堪，也不是拿性命來賭的人，”伊晚仍未睜眼，朱唇輕啟，露出低沉的語音，“我未曾想過自殺，便是十幾年前的亡國之痛我也挺了過來，何況這樣小小的波折，”她說到“小小的”時候有些停頓，但仍連貫下去，遲陌捕捉到了什麼，什麼也未表示，靜靜等待她的下文，“我隻是想要清醒，徹底的清醒。漠北的風是最好的選擇，我隻是想再墜落的過程中讓心沉靜，即使你不來，我亦無事。你應當，可以相信我的能力。”
    遲陌靜靜的聽她說完，然後靜靜的發問，“既如此，你以後要怎樣？這個孩子，你會留下他吧。”
    遲陌的聲音很小心，亦很溫和，伊晚聞言開眼，手不自禁搭上尚自平坦的小腹，“不知道，或許吧。我亦難料，”伊晚想了想又補充，“還有，無論怎樣，陌，今天都要謝謝你救了我。”
    遲陌聞言，麵上又漸漸恢複從前的溫和笑意，他搖搖頭，將伊晚的手放回，輕聲道，“先睡吧！這個小鎮離朔方不遠，影一時不會找到這裏。我在旁邊，有事叫我。”
    看到伊晚點頭，遲陌終於決定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