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天幕尚未轉明，孽影已睜開眼準備早朝，卻發現伊晚已起，正於鏡前梳妝。
    銅鏡中得知孽影已醒，伊晚一邊理著發絲一邊道：“影，醒了？昨日你說你父皇想見我，何時動身？”
    伊晚背對著孽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語氣也是淡淡，絲毫不似提起一個令她亡國破家的死敵，這一刻，孽影感覺，也許他從未走到這個女子旁邊。
    他注視盛裝的伊晚，仍是暗紅而紋飾複雜的衣裳，雖未梳發卻也顯得氣質高華，讓人不認褻瀆：“你同我一起，早朝後即去書房拜見。”也是淡淡的語氣。
    伊晚頷首，由著孽影取過她的梳子，替他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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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來到皇宮，來到這個連夢中都要殺之後快的仇人麵前，伊晚確是出乎尋常的鎮定，這一點，連她自己也未想到。
    昨晚她夢到了血，戰場，硝煙，女人，孩子，頭顱……但她沒有醒，因為習慣了，習慣將這一切看做自己生存下去的動力，然而此刻她想做的，確是試圖從這些執妄中解脫。
    “皇上。”沒有叩拜，甚至沒有起碼彎腰的禮節，伊晚就那麼默立在那裏，淡淡的說了一聲。
    “大膽！你……”不待一個聲音尖細的宮人說完，那個明黃的王者已一揮衣袖道：“無妨。”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子。便是為了她，影兒滯留宮外大半年且一直不肯受命剿殺“滅天”，也隻有她——一個看似孱弱卻手握神秘勢力的女子，才敢對一國之君如此無禮。卻也隻有她，當得起影王妃的稱號。然而，終究是太過危險的人，對於難以預測的危機，最好的方法，便是——除！
    成淵帝眯起眼打量麵前紅衣的女子，依稀從她的身上找到了當初笑靨豔若桃花的人。
    成淵帝的身邊是太子恪涒。此刻，他的目光卻是由驚豔到讚歎癡迷，再至滿滿的掩不住的垂涎之色。
    伊晚心中冷哼，心想太子果真如傳聞中荒淫無度，怕是儲君之位終將難保。無怪乎那麼多大臣要求另立新儲了。
    “你便是連伊晚？”王座中的人終於出聲，隨意而傲慢。
    “是。”簡短的回答，無絲毫諂媚，清冷如水。
    “你既是‘滅天’之主，妄圖滅我無妄社稷，如今卻與我的兒子糾纏不休，是何道理呢？”成淵帝的眼睛再度眯起，原本溫厚慈善的麵孔霎時變得冷厲威嚴，眸中一摸凶光閃過。
    “皇上，我是連伊晚，亦是‘滅天’的主人，但關於您的問題，我隻能提醒您一點，站在您麵前的，隻是連伊晚，若是‘滅天’之主，不會在此同您閑話，隻會用血來和您交談。”
    伊晚說完，麵色未變，周圍的眾人卻齊齊變了臉色，誰也未想到這樣一個看似嬌柔的女子竟會對著這無妄的君王說出此種大逆不道的話。
    恪涒的口張啟，滿眼的不可置信。伊晚輕瞥他一眼，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口微咳，又恢複一幅貴公子的風流倜儻樣。
    除卻伊晚，隻有成淵帝和孽影的表情最為鎮定。伊晚的所有言辭孽影在來之前均已做過猜想，亦打算若父皇果真一意問罪，他定付出一切代價保她。但成淵帝的表情太過平靜，初時的驚愕後，他又開始審視伊晚，這一次，探究之色更深。
    “哈哈哈哈哈……果真奇女子，寒兒說的沒錯，果真隻有你才堪稱影王妃的殊榮。影兒，你果真好眼光。”成淵帝的突然發笑讓所有人錯愕不已卻也放下心來，不管怎樣總比雷霆之怒要強。
    孽影輕垂下頭，向成淵帝道：“父皇過譽，兒臣慚愧，您是否已經答應伊晚同兒臣的婚事？”
    成淵帝的麵上滿是笑容，他輕點頭，目光卻是朝向伊晚。伊晚亦是無畏懼的同他對視，清晰的見到那裏麵的玩味和深不可測。
    深沉冷酷，難以揣測，原來在那把椅上的人的眼神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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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晚從書房出來時，外麵一片晴朗，天空之上，雲層杳無蹤跡，隻有美麗的湛藍。
    孽影被留下討論有關無羌的蠢蠢欲動，伊晚則一人去花園賞玩，等候孽影一同回府。
    漫步於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伊晚重新回憶先前成淵帝那飽含深意的目光，想要從中獲得某種訊息。她注意到周圍的宮人紛紛向一個方向奔去，滿臉的喜色，於是更加放緩了腳步。
    一條小徑的轉角處，伊晚漫步向前，仍是被同時經過的一名男子撞倒。
    男子有力的身軀迫得伊晚趔趄著倒退了好幾步，來人伸手欲扶，伊晚卻於兩三步化解了倒地的危機，凝眸注視眼前的人。他的手在半空停留，然後收回。
    褐色的官服，袖口，衣領處繡著手工極為細致的火焰圖騰，仿佛焚燒一切，直至灰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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