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藤花第十三章
    天元戰。
    進藤光，第一個以低段闖入頭銜挑戰賽的十六歲棋士。即使是被稱為天才的塔矢亮，都沒有能夠阻擋他前進的腳步——預選賽的最後一場，進藤第二次在正式大賽中贏了他，將最有希望挑戰成功的青年棋士斬落馬下。循環賽中，櫻井、緋村、森下、芹澤、緒方、井上，麵對強勁的對手竟是沉著無比，險到極處之時，卻又舉重若輕，完全不似初入頭銜賽的少年。
    三段的段位，已經完全無法說明他的實力。
    倉田厚，同樣的少年得意，但初得頭銜的光芒，已經隱隱被緊逼其後的塔矢和進藤強勁的勢頭消滅殆盡。人們不無期待地想著，這位初次衛冕頭銜的棋壇天才，將如何應對同是少年天才的衝擊。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
    幽玄棋室的特別觀棋室裏，藤原佐為和桑原本因坊安然對坐。
    桑原的眼睛，從進門的那一刹那起，就沒有離開過佐為。
    網絡上戰無不勝的“棋神”，從現身之日起，就沒有再次出現在公開場合——人們知道作為棋士的驕傲，所以安靜地等待著新初段賽的到來。
    但是，無論如何，那深邃渾然的棋風，那高深強大的棋力，不像眼前秀雅溫潤的十九歲少年所能夠擁有的。而更重要的是，那局棋之所以讓世人震驚，讓所有自以為站在了頂峰的棋士深深折服的根本，在於棋局所傳達出的棋士氣魄。
    氣魄的呈現，就代表著堅實的信念。
    天賦和信念，兩者皆超凡脫俗者，實在是廖若晨星。
    SAI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然而，桑原感覺得到，眼前少年隱約顯露的氣魄……直覺地熟悉。
    直覺，曾經對緒方說過，他相信自己的直覺；而真正有著棋士直覺的，還有塔矢行洋。
    那是一種熟悉的悠遠和深邃，正是那種深邃幽玄而強大的氣魄讓自己回首，然後，目光牢牢地停留在了進藤光的身上。
    “進藤，是你的弟子？”
    佐為微微一笑，隻是頷首還禮，“桑原先生。”還記得這個薑桂之性老而彌堅的棋士，他對光的關注，給了光極大的鼓勵……雖然，光還不知道這份關注更深遠的意義，但本因坊的頭銜，卻是不能不吸引光的全部視線。
    隻是一笑，自然而然的氣度已經流露眼角眉梢，卻沒有絲毫的傲慢與失禮。身負絕藝而不驕，十九歲的年輕人竟然有這份氣度，讓桑原微微揚眉。“雖然你是新進，但單論棋力的高低，你已經是站在頂峰的棋手。”扯動了一下嘴角，“新初段賽，你的對手是緒方，現任的名人、十段。”
    仍是微笑一下，“謝謝您的告知，棋院的通知還沒有下來，所以還不知道時間。”
    桑原點燃煙卷，深吸了一口，“前名人和許多頂級棋士聯名，要求減去讓子，公平地對局。”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但以你的實力，緒方仍然會很辛苦。”
    佐為微笑了：“沒有下過是不知道的。雖然……”那一次，緒方已經醉了，所以，就讓事情就這樣過去吧。“我很期待與塔矢行洋以外的高手對局。”
    “嗬嗬嗬嗬，你和行洋下過許多局了吧？”
    “隻有一盤，而且還沒有結束。”佐為微微笑著，“而且，我也期待著與您的對局。”
    桑原一怔，隨即大笑出聲——
    ※
    水穀和京極愣在了觀棋室的門口。
    “是新晉級的小鬼啊！”桑原哈哈笑著，“從塔矢亮之後，新人就像雨後的蘑菇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棋壇好像已經變成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桑原老師這麼說，可是很削我們的麵子。”森下和一柳一起走了進來，順便把愣住了的水穀和京極也帶了近來。森下興致勃勃地說道，“雖然門下弟子的表現盡可以給我們臉上增光，但自己的對局慘不忍睹卻還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桑原隻是笑笑。“新入段的棋士，哪一個是好應付的？塔矢和進藤先不用說，單是前年的伊角慎一郎，就是很有潛力的孩子。還有你門下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對了，和穀，不也是剛剛升上三段了嗎？”
    森下尷尬地笑了一聲，轉過頭去。卻見門開處恰恰走進了和穀和伊角，手中扇子一起，已經重重地落在了和穀頭上。
    “老師你做什麼呀——”和穀頓時抱頭哇哇大叫。
    伊角卻是早已經看到室中眾人，連忙上前一一行禮。但輪到佐為麵前，他卻是微微躊躇，不知如何稱呼：如雷貫耳，這四個字可謂毫不誇張；但依現在的身份，他卻仍是比自己晚出道的棋士。
    “你好，伊角君。謝謝你這兩天對光的照顧。”佐為微微一笑，搶先開口。
    伊角頓時鬆了一口氣：“藤原君，光今天還好嗎？”
    見佐為微笑著點頭，伊角也露出了笑容。隨後他走向和穀、京極和水穀，安靜地坐下。
    ※
    挑戰賽正式開始前半小時，幽玄棋室的特別觀棋室又陸續走進數位棋士。芹澤、越智、門協、本田、伢木、蘆原……顯然，這場頭銜戰受關注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同期的任何一場比賽。
    此刻真可以用群星彙集來形容一室的熱鬧：高段和低段的棋士各成一派，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即將開始的棋局。
    佐為安靜地看著有說有笑的年輕棋士們，嘴角邊流露出一絲微笑。
    “藤原君，在等塔矢嗎？”桑原突然問道，響亮的聲音蓋過了其他人的議論紛紛。
    見眾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了自己，佐為有些無奈地微笑了：“光是很重視塔矢亮的。”他微微欠身，“我想塔矢一定也很重視今天的比賽吧，他一定會來的。”
    見到隨著話音推門而入的三個人，桑原頓時嗬嗬大笑。
    塔矢行洋、塔矢亮、緒方精次。
    “上午好。”塔矢行洋隻向其他人點頭示意，便坐到了他的對麵。而緒方精次的目光，卻是牢牢地盯在了佐為身上。
    向塔矢行洋微笑頷首，佐為的眸子隨即對上了那雙幽綠的碧眸。
    “您好，藤原老師！”塔矢亮深鞠一躬，這才抬頭。
    一句稱呼，滿室寂靜。
    佐為頓時一怔，隨即輕笑：“還是叫我佐為吧，老師什麼的稱呼，讓我很不習慣呢。”他微微眯起眼，“而且，光和源從來都隻叫我佐為的。”
    “我剛剛見過進藤了，他看上去……很有信心。”塔矢亮輕聲說道。
    那一刹那的猶豫，隻有佐為才看得出來。微微一笑，他溫言道：“還有二十分鍾才開始比賽，昨天光和源又吵了一架，他們的對局，想不想看看？”不待他回答，徑自在棋盤上落子。
    “我，相信光。”放下最後一手，佐為溫和地笑著，“所以這一局，他是下給你看的。”
    碧綠的眼眸中頓時放出眩目的光彩，“謝謝你，佐為！”隨即走到年輕棋士中間，拉過椅子安靜坐下，唇邊，漸漸浮起微笑。
    棋局，可以反映出棋士的心。
    進藤的棋，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更加強韌。
    他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