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震軒在醫院醒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以及冷冽的白色，毫不留情地刺目而來。
    他怔怔坐起，發現白色的繃帶如破碎的絲緞一般藕斷絲連地傾泄在胸前。
    他下地走到一扇窗前，外麵陽光正明媚，空氣中的粉塵都那般清晰的漫舞而下。
    護士走進來，驚訝地道：“冷先生，您不能起來。手術的傷口還沒有愈合——”
    他一手扶著窗，慢慢轉過身，仿佛電影中的慢鏡頭，俊美的容顏滿是憂傷和茫然。
    “手術？什麼手術？”
    那護士“咦”了一聲，“您不記得了？您的眼睛——啊，也是，那麼悲傷的事，忘了好。”說罷便轉身走出。“我這就去叫主治醫生。”
    冷震軒隻覺頭痛欲裂，緊跟著走出特殊病房，卻怎麼也繞不出醫院的長廊，夏日的水蒸氣騰騰升起，在這又長又宰的走廊看去，仿佛扭曲了空間和時間，他隻覺著了魔魅一般，竟走到了護士室。隻聽那裏幾個護士正在說話——
    “你聽說了沒有，108號的特殊病房的事情？”
    “那個腦癌病人移植眼睛的手術？”
    “對、對！知道那捐獻者是誰麼？”
    “我知道——聽說很慘的，結婚的那天出了車禍，除了新郎，肇事者和新娘都奄奄一息，新娘就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給了新郎。”
    “真是慘，可是新娘怎麼會這麼做？”
    “你不知道？”說話的人歎口氣。“那個新娘我認識，本來就有很重的心髒病，每周都來做檢查，因為沒錢根本拖到無法醫治，當天送進醫院時她連氣也喘不上，一邊嘔血一邊死死拽著醫生的手，要移植……”
    一個護士拿著表格打開門，迎麵嚇了一跳。
    “先生，您怎麼了？”
    隻見冷震軒淚流滿麵，好半晌才轉身挪步離開。
    ……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醫院，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海邊。
    他這樣陰險自私的男人，到了最後竟然連去看她最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怕……怕情還在，人已飄零。
    海浪澎湃，潮去潮來，他看著天際鑲嵌的地方，那一襲浪莎仿佛她潔白的婚紗，由遠至近，終將吞沒自己。
    他走前一步，海水漫上了腳背；
    再走前一步，海水沒過了膝蓋；
    再走前一步，海水淹過了腰際；
    再……一步，便是永別……
    四周空曠曠地，一個浪花打來，他滿麵不知是淚還是海水，鹹濕深冷，幽暗無際。
    忽然想起那日她最後的話語，沉沉傳來，仿佛天國的聲音。
    他記得，年少那夜他帶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煙火，她伏在他的身上，笑顏如花，撒嬌地告訴他：
    軒，讓我們愛到荼靡……
    他浮蕩在海中央，麵朝大海，而海水，正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