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錦瑟5歲時，俊秀陪她去湖邊放風箏，風和日麗的天氣，風箏線卻斷了，那是錦瑟最喜歡的風箏，是父親帶她外出踏青買給她的。看著風箏
    飄飄揚揚地落下來，俊秀趕忙去找，就在俊秀離開不久，錦瑟失足掉進湖裏，她想呼救，卻無能為力，就在她以為再也見不到父母，見不到奶
    奶，見不到俊秀的絕望時刻，一雙手讓她與死神擦肩而過。迷糊中，有一股不算強大的力量將她打橫抱起，好冷，明明意識那麼清晰，卻睜不
    開眼。有人在喊醒醒，是俊秀哥哥麼？可是俊秀哥哥不是去撿風箏了麼，那會是誰呢？努力地試圖睜眼，終於無能為力。
    經過一路顛簸，終於躺在柔軟的床上，有大夫在診脈，說沒什麼大礙，就是過度驚嚇，修養幾日便可。錦瑟想看看救命恩人，她不知道，
    此刻的俊秀正發瘋地尋找錦瑟，呼喊她的名字，幾乎聲嘶力竭，所以當她衝進錦瑟的房間看到可人臉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時，竟有種恍若隔世
    的感覺，僅僅是短短的幾分鍾，他差點失去她。從此決定好好保護她。
    那時的有天幾乎窮的一無所有，衣食無著，錦瑟的母親看孩子舍命救女，又長得玲瓏，不討人厭，便覺得把有天留在府中做錦瑟親哥哥的
    書童，也算報答救命之恩。有天想拒絕，他習慣沒有束縛的生活，即使餐風露宿，也想瀟瀟灑灑的行走江湖。就在他打算拒絕女主人的好意的
    時候，他看見一個驚慌的男孩死命的握著手裏的風箏發瘋地跑向錦瑟的房間，那表情裏有對一個人的珍惜和愛，就是那一麵之緣，有天決定留
    在府中，他想證實這種愛能持續多久。那時，有天10歲。俊秀9歲。
    錦瑟知道有天就是那股力量之源，便整日的跟著有天，而錦瑟的後麵總有一個男孩，很多年過去，在有天的記憶裏，除了第一次見麵，其
    餘的俊秀總是一副與己無關的無謂模樣。有天無法理解，明明這麼小的年紀，卻有著比實際年齡大的心理年齡，一股作祟的心理主導了有天的
    思維。他在俊秀麵前隱藏起對他的探究之心，和錦瑟盡情玩耍，看俊秀悄無聲息地跟隨，和錦瑟說笑聊天，看俊秀插不進話題，有天很高興，
    覺得有種盜取了他人財寶的暢快淋漓。但是時間久了，俊秀對錦瑟的保持距離的愛讓有天看不順眼了，他知道錦瑟已經離俊秀越來越遠，可是
    那個男人對錦瑟的愛始終不變，有天開始試圖了解俊秀，看清楚他的心到底在想什麼，用了3年時間，有天確定已經足夠清晰地掌握著俊秀，便
    覺得是時候離開了。
    終於開始打仗了，戰場上，俊秀像一名勇士一樣，奮勇殺敵，手裏的刀染上無數人的血，順著刀刃滴入已經被血染紅的地裏，有天在心裏
    為俊秀豎起了大拇指，認識了那麼多年，卻不知道俊秀如此英勇，看來如果不好好考慮他的意見，或許他真的會說到做到。但是俊秀還是負傷
    了。有天在俊秀的帳裏看軍醫為他換藥，胳膊上的傷口已經皮開肉綻，可他仍然一臉鎮靜的目視前方。
    等軍醫交代了病情，出了帳子，有天坐在俊秀身邊，“你就是在我麵前逞能吧，都傷成這樣了，還一聲不吭。疼吧，疼就吼一嗓子”
    “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噝。。。有天！放手。”有天看俊秀仍在逞強，就碰了剛包紮好的傷口。俊秀深吸一口氣，聲音也變得痛苦。
    有天想，這和失去愛人的痛無法相提並論。好整以暇地把手放在傷口上，並不打算拿走，隻是淡淡的看著皺眉的俊秀漸漸舒緩了難過的表
    情。“俊秀，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麼，那時的你手裏拿著一個斷了線的風箏，瘋也似地奔向錦瑟的房間，你當時的表情就像失去了無比貴重
    的珍品。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你的眼睛裏有掩蓋不住的悲傷。可是從此之後，那種惶恐不安的眼神再也沒有出現過。”
    “無論錦瑟如何拒絕你，你總像一尊雕像一樣維持著最平淡的笑容，仿佛誰都無法再傷害你。我一直在想能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波瀾不驚的
    俊秀也能如弱者一樣低下高貴的頭。我做不到，隻有錦瑟。”
    “有天，我的傷口好疼。”俊秀已經被著傷口抽走太多的力氣，不再費力挪開有天的手。內心有些忐忑，似乎就要揭開一個天大的秘密一
    樣，俊秀變得安靜。
    有天的手還是沒有移開，但落在傷口上的力度明顯小了。“所以我選擇了離開錦瑟，用對她的傷害換取俊秀10年前的惶恐。。。。。。”
    有天還沒說完，已經翻身倒在地上，右臉上泛紅了五條指印，隨即竄上火辣辣的疼。有天看俊秀幾乎用盡所有力氣甩出一巴掌，整個人癱
    軟在床上，憤恨的盯著有天，仿佛要拆他入腹。
    “混蛋，你混蛋。你現在滿意了麼？你的目的達到了。滾！給我滾，你這個惡魔，滾！”俊秀歇斯底裏地吼著。這要他如何接受？10年來
    努力維持的美好化為輕煙，那雙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裏盛滿欺騙，自以為很了解的那個人此刻撕碎一切，露出血淋淋的事實，原來一切看似完
    美。眼前的人要將自己也變得罪惡。原來錦瑟所有的痛苦都源於自己。有了這個想法俊秀變得無法理智，使勁捶打受傷的胳膊，嘴裏不停地念
    “都是你，都是你”。
    有天不顧俊秀的扭打，試圖讓他停止發瘋的行為。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要打就打我，不要傷害自己。
    俊秀別這樣，胳膊會廢掉的。
    別發瘋了，這與你無關。
    俊秀什麼也聽不進去，耗盡了體力，傷口開始大量出血，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有天趕緊叫軍醫來替俊秀重新包紮傷口，顯然傷勢更加嚴重，
    並伴隨著發燒，臉色愈加蒼白，眼瞼微閉，偶爾會皺眉，好像做了噩夢。
    有天一直在旁邊幫俊秀換毛巾敷額頭，以保證溫度不再升高。一整夜俊秀睡得都不安穩，隱隱地說著囈語，有時也會從眼角滴落幾滴晶瑩，
    有天用手指接住，舌頭舔舔，有淺淺的苦澀。
    有天不停地說“對不起”，像說給俊秀，也像說給錦瑟。
    俊秀整整昏迷了兩天一夜，體溫緩緩降下來，意識慢慢恢複，耳邊有一聲聲的“對不起”。俊秀仍閉著眼，感受身邊的人洗毛巾、敷毛巾、
    試體溫、再洗毛巾。驀地，俊秀竟有種想哭的衝動，然後就真的有滴淚乖巧的流出。
    “俊秀，醒了麼？”有天試探地問，“我知道你不想見我”說著，起身離開，腳步輕到俊秀以為有天還在身邊。
    “小夏，去請大夫，俊秀醒了。我去煎藥。”隱約地聽見有天交代著什麼，這一走，仿佛此生的終結，訣別的悲苦。俊秀想挽留點什麼，
    卻發不出聲。
    一會兒，軍醫進來為他診脈，查看傷口，並囑咐旁邊的人好生照料，不要再引起並發症。痛快地答應，俊秀知道這人不是有天，被照顧的
    感覺令俊秀感到陌生。努力睜開眼，看清眼前人，是個還算清秀的青年。
    “你終於醒了，知道昏迷了多久麼？自己的身子這麼不在乎，怎樣上戰場？害得別人也死掉一樣。”
    “有天呢？”俊秀虛弱地問。
    “在給你煎藥。你啊，有這麼個好兄弟，還說夢話罵他，小心遭天譴。”
    俊秀想笑，好兄弟？什麼時候和那個男人成兄弟了呢？即使認識10年，自己可連朋友都沒想過。這位“好兄弟”將自己與錦瑟欺騙到此等
    地步，真是情誼深厚。
    青年端著一碗粥，扶俊秀起來。俊秀說沒有胃口，不想吃。青年說有天讓我轉告你，把身體養好，他就跟你回去，聽你的安排，隻希望你
    別作踐自己的身體。
    俊秀身體一僵，聽話的任青年喂他喝粥。這粥怎麼這麼難以下咽呢？勉強地喝了幾口，重新躺下，俊秀讓青年出去，想自己清淨清淨，被
    青年拒絕，你的身體還太虛弱，我有義務照顧你，你想你的事，我不會打擾你。
    俊秀無奈，翻身朝裏，想著有天的話，願意跟自己回去，聽我的安排，好好愛錦瑟，越想越喘不過氣。有天的話不停在耳邊盤旋，有天的
    容貌在眼前掠過。
    “有天，我們去騎馬。”錦瑟興高采烈地建議。
    “好，俊秀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於是，有天牽著“策風”，俊秀牽著“望白”，和錦瑟一同去他們的湖邊。有天會和錦瑟策馬揚鞭，十裏蘆葦蕩，滿是年少輕狂，連俊秀
    都會莫名地感動。大部分時間，有天總是跨坐在望白上，漫無目的地任望白把自己帶到陌生的地方。有天並不急，他知道望白的主人始終會找
    來，夕陽西下，兩個俊美的青年，兩匹良駒奔向共同的目的地。
    俊秀總會送錦瑟一大束金黃的鳶尾，他喜歡鳶尾，喜歡它明豔的色彩，和強大的生命力。可錦瑟隻接受有天隨手采摘的野菊。於是俊秀將
    鳶尾種在錦瑟的花園裏，第二天卻發現鳶尾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大朵的牡丹。直到一天，俊秀親眼看見有天將鳶尾植入後山隱蔽的樹林裏，
    當俊秀看見那一大片花海的時候，恍惚進入夢境。
    。。。。。。
    “小夏。”俊秀聽得出是有天。
    青年出去，和有天交談了幾句，便端著一碗藥進來，“俊秀，起來喝藥。”
    “把有天叫進來，我要見他。”俊秀掙紮著虛弱的身子，起來喝藥。
    “小心，燙。”青年轉身出帳。
    沒一會兒，俊秀看到帳外有影子在晃，“還不進來。”，然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俊秀手一抖，漏出些藥。有天趕快拿抹布替俊秀
    擦幹。俊秀看著隻是兩天沒見的人，消瘦的臉分明有了棱角，眼睛也暗淡無光。想伸手撫摸卻被自己的意識嚇到，從什麼時候起，竟這麼在乎這
    個“騙子”了呢，這人害苦了錦瑟，又怎麼能再將自己賠進去？
    “你說真的？”俊秀指有天跟他回去的事。
    “嗯？恩!”
    “放心，我不會再作踐自己的身體，更不會死。”
    “恩。”
    “你也要活著回到錦瑟身邊。”
    “恩。”
    俊秀一口氣喝光所有的藥，傷口麻木。
    “俊秀，我曾在戰場上與錦瑟的父親交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加入這支軍隊，就是與朝廷為敵，與錦瑟的父親為敵，與你的父親為敵，
    你不該如此的，我說過，會回去娶錦瑟，隻要她還肯要我。”有天背對著俊秀，俊秀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聲音那麼孤單。
    “我清楚，東漢遲早要滅亡的，不被我們滅，也會被其他人滅的。而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現在的俊秀，隻是一名普通的戰士。
    錦瑟她愛你，無論你怎樣，她都一如既往的愛你。”
    “可我愛的人是你。”有天輕輕地對自己說，他覺得自己做錯了，浪費了10年時間隻為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眼神，比起被俊秀憎恨，能無
    時無刻地見到他才是更大的幸福。
    “有天，你為什麼離開後會加入農民起義呢？”俊秀意識到對有天的了解實在少的可憐，當初突兀的出現在自己和錦瑟麵前，像變魔術一
    樣。
    “聽我的養父母說我的親生父母是被宦官迫害死的，像你們這種隻知道騎馬、去湖邊打發時間的富家公子小姐根本無法理解貧民百姓受的
    疾苦，也無法體會當權者的昏庸無能隻能使百姓承受。或許是我運氣好，救了錦瑟，不比再過那種食不果腹的日子，但這樣的日子並不能將仇恨
    消除。”
    “對錦瑟來說，她隻是接觸了一個和她生存環境完全不同的我，或許開始會痛苦，不過漸漸就會明白我不過是她人生中短暫的煙花，瞬間
    絢爛過，也就值了。俊秀，我始終相信你並沒有將我視為情敵，雖然我連你的普通朋友也稱不上。但是，在你昏迷的那兩天，我深刻的發覺，
    沒有什麼比你活著還要重要，所以我答應你的要求，隻求你健健康康的。我啊，還是慶幸認識了你，並且。。。。。。”
    “有天別說了，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背叛錦瑟，也不能背叛。我們別再討論這個問題了，你既然已經答應了跟我回去，那麼，我們現在就是
    戰友，共同打天下。”俊秀阻止了有天呼之欲出的“愛”，他現在像行走在原始森林，一條小溪指引著方向，錦瑟在下遊，有天在上遊，俊秀
    不知道該順流而下還是逆流而上。
    有天就真的不再提尚未說出口的“愛”，做盡一個戰友該盡的職責，在戰場上不顧生命安全地衝在最前線，會負大大小小的傷，卻從不在
    俊秀麵前喊疼。俊秀有時也會故意作弄一下有天，裝作不經意地碰到有天的傷口，看有天拚命忍耐的難過表情就覺得開心的要死。也是一死硬
    派，俊秀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