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誰道此情怯（一）
    近日裏日頭曬的正好，索性搬了躺椅進院子，讓遙兒在椅子上鋪上厚實的褥子，便隨手捧了本醫書曬曬太陽打發時間。
    遙兒一臉欣喜地跑來告訴我段奕回來了，現正在侯爺那，侯爺差人來請我過去。
    我微微一愣，近年來段奕一直潛在蘭庭監視著曹景程的一舉一動，偶爾回來一次卻也是隻來我苑中向我稟明一些曹景程的動靜和各大商鋪的賬目問題，這次卻是先去了薛正德處。
    我心下一沉，領了遙兒急急的趕了過去。
    果然，段奕愈發沉著冷峻的臉上帶了絲嗜血的興奮。
    我初見他時，他不過一個十七歲，那時他便很懂得如何將自己的情緒很好的掩藏起來，經過這四年更是喜怒不形於色，如今他這張噙著絲絲興奮的臉，隻有一個原因！
    “小姐，大仇即將得報！”
    那一日他單膝跪在我麵前，沉靜多年的臉上帶著實在難以掩去的興奮，如是對我說。
    我卻隻能呆愣愣的將他望著。
    許久，我聽見我顫著副破敗的聲音問他：“如何說？”
    他站起身，眼裏有我看不懂的神采，帶著絲絲的血腥。
    他說：“德康病重，太子監國，曹景程卻在這時候調兵困守皇城！”
    我轉身看向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薛正德，他依舊淡然的坐於上位，嘴角噙著絲似有似無的笑意。
    我微微皺眉歎道：“他想挾太子以令諸侯。”
    段奕點頭，眼中的神采愈加耀人，讓我不禁微微瞥開眼。
    薛正德卻笑了搖頭道：“非也非也，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我一愣，腦海中頓時映出那一雙妖媚至極的眼，那一身明黃的人曾用那雙眼，溢著滿滿的寵溺看我。我聽見我喃喃地開口：“德康，要死了嗎？”聲音顫抖，竟是帶著一絲濃濃的乞求。
    我低著頭看腳尖上的那一點泥巴，段奕並沒有注意到我煞白的臉，他語氣裏竟是即將複仇的快意：“是，據探子說熬不過這個冬天。”
    熬不過這個冬天，熬不過這個冬天？
    我有些失神的默默呢喃著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在腦海中念過，卻有些難以接受這短短七個字連起來之後的意思。
    我沒有再聽薛正德和段奕之後的話，我知道曹景程調兵封鎖皇城，這般昭然若揭的意圖無疑是給了薛正德一個正麵扳倒他的借口，彼時薛正德正可以以曹景程意圖篡位為由籠絡朝中沒有與曹景程為伍的大臣一同對抗曹景程，更重要的是，薛正德可以借此得到軒軒王朝那最後的三分之一的兵權相助！
    喝，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呢。
    那天之後，平楠山莊開始熱鬧起來，前來薛府送禮做客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簡直勢要將平楠山莊的門檻踏平。
    遙兒搗鼓著薛正德這幾日差人送來的些賀禮笑著對我道：“這一盒子一盒子的寶貝倒是可已裝扮成個小姐以前常記掛著的那聖什麼樹的。”
    我笑，想起幼時在國士府，每年年關便將德康賞賜的一些賀禮掛顆小樹上，營造聖誕節的氣氛，不禁歎道：“難為你還記得。”
    遙兒歎了口氣，取了暖爐讓我抱著，低低地開口問我：“小姐，大仇得報，你不開心嗎？”
    我低頭撥弄著鎏金雲紋鼎的手爐淡淡地開口：“遙兒，幫我將大哥三哥請來吧，今晚上咱在紫竹苑擺個小宴席，我們包餃子吃暖鍋可好？”
    遙兒看了我一會兒終是應了。
    我們兄妹三個圍著暖鍋學著遙兒捏餃子，遙兒頗為無奈地指著何遠山的餃子嘟囔道：“大公子，你的餡都滿出來了，餃子皮都撐破了。”
    何遠山用沾了麵的手撓了撓腦袋為難道：“我想著自家裏吃的，餡多點吃的多，誰知道這……”
    我捏了何遠山的餃子嘲笑道：“大哥功夫耍的好，餃子可包的真不咋滴。”
    遙兒揉了揉眉心喃喃道：“你也好意思說人家，小姐你這餃子可是當餛飩包的？這麼醜……”
    我抽抽嘴角怒道：“反正比大哥的好。”
    何遠山揉揉鼻子憨憨地笑：“四妹做的自然比大哥好。”
    我衝遙兒得意的揚揚眉毛，遙兒無奈的搖頭歎道：“都是第一次，怎麼人三公子包的就是比有些人好呢？”
    玉博涯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哪裏哪裏，是遙兒姑娘教的好。”
    我看了兩眼我和何遠山那一堆爛乎乎的連個餃子型都沒有的一堆麵疙瘩暗暗不屑，咂咂嘴：“還不是一個味兒，你看你看，大哥這個餡多，正好當肉餅吃，我這個肉少，清淡，指不定比你那長的一副正兒八經的餃子好吃呢。”
    玉博涯撲哧一聲笑出來：“四妹說的在理。”
    遙兒收了餃子一個個下了暖鍋挑眉道：“那小姐就吃自己和大公子包的吧。”
    玉博涯已笑倒在一旁。我大驚心道不妙，麵子卻是一定得要的，隻得恨恨地舀了個爛作一團的餃子給何遠山：“哼，大哥，你且嚐嚐四妹的餃子，包管好吃。”
    何遠山呐呐地抹了一臉的麵粉，笑道：“恩，四妹做的大哥一定都給吃了。”
    我衝遙兒得意的揚了揚下巴，遙兒無奈的擦了手到一旁添湯。
    玉博涯笑著搖搖頭，盛了碗漂亮的餃子遞給我，自己又盛了我包的那些爛疙瘩笑道：“四妹且嚐嚐三哥的手藝，我素食清談，四妹的餃子正和我胃口。”
    我絲毫不顯羞恥地開心道：“如此三哥也多吃點，遙兒喜食肉，大哥包的就給遙兒了，那三哥和遙兒的就交給我啦。”
    遙兒搖頭歎道：“大公子三公子如此寵著，難怪小姐麵皮一天厚過一天了。”
    我衝遙兒招招手甜甜地笑道：“來，你喜歡的肉疙瘩。”
    玉博涯看我的眼神帶著些寵溺，笑道：“別吃撐著了。”
    何遠山大笑道：“三弟這就多慮了，四妹一向很是能吃啊。”
    我有些怨言地望了何遠山一眼，正欲辯駁，卻聽屋外的丫頭開口喚了聲：“三爺。”
    我一愣，便聽屋外薛子軒一貫涼薄的聲音帶著絲戲謔：“今兒紫竹苑頗熱鬧嘛。”
    我向遙兒使了個眼神，遙兒匆匆的前去開了門，卻見屋外站著的正是薛子軒並齊越二人。
    薛子軒揮手免了我們的行禮，笑道：“今兒瞧見你苑中丫鬟準備暖鍋，便領著齊越不請自來了，希兒可別介意才是。”
    我淡淡笑道：“三爺說的哪裏話，希兒還怕這些個小東西入不了爺的眼呢，既然三爺不嫌棄，遙兒，去給三爺重生個鍋，再挑些新鮮的食材。”
    薛子軒笑著攔了遙兒道：“不必了，勞煩遙兒給添兩副碗筷便好。”
    遙兒看了我一眼，見我點點頭，遂領了外頭站著的丫頭去拿碗筷。
    薛子軒坐了我之前的位子笑道：“都坐了吧，今兒我就是來湊湊熱鬧，別因著我來了反倒生了尷尬，那我可成了掃興的了。”
    我心中鄙視這薛子軒明顯著來掃興卻也好意思將話說的這般好聽，麵上卻是要一臉真誠地笑道：“哪裏話。”
    遙兒本想在一旁伺候，被薛子軒也喚著坐在了我旁邊，待我們六人齊齊圍了暖鍋坐了，薛子軒這才看了看暖鍋中的餃子笑道：“原來是在包餃子，咦？還有餛飩。”
    我抖了兩下眉，咬牙切齒地笑道：“三爺可看清楚了。”
    齊越鄙視道：“小西子，這醜的要死的麵疙瘩該不會就是你包的餃子吧。”
    遙兒和玉博涯齊齊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齊越，對著一邊的遙兒涼涼道：“看來齊越少俠對包餃子一事頗有心得，遙兒，你將剛剩下的料拿來，讓齊越少俠露一手。”
    玉博涯忍笑道：“如此甚好。”
    齊越皺巴著張臉嘴硬道：“不過就是包個餃子，有什麼難的！”
    何遠山好心想勸，卻被我橫了一眼打斷。
    我一臉了然地歎道：“既然如此，齊少俠定然也不用遙兒做示範咯。”
    齊越憋紅了一張黑臉怒道：“你！”
    我哪裏肯理會這些，隻笑著將材料推給他，滿臉期待地看齊越一臉掙紮的胡亂將餃子皮一捏，餡便從皮中炸開。
    我大驚道：“哎呀，齊少俠這包的可是你齊家獨創的天女散肉？”
    齊越虎著一張臉忿忿地將我望著。
    卻聽一旁的何遠山歎道：“三爺包的……好。”
    我呐呐地看了看薛子軒手中的那一枚玲瓏有致的餃子，複看了眼齊越那團比我包的都醜的東西，口中喃喃：“差距。”
    齊越一昂頭冷哼道：“誰弄這些個女孩子家的東西。”
    薛子軒麵色不動，白皙修長的十指下剛捏了一半的餃子停了放在桌上淡淡地開口道：“今兒回去將《春秋》背了，我明兒個讓孫先生考你。”
    齊越立刻收了張黑乎乎地臉慘叫道：“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