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冷焰 第二十六章 幻境、三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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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幻境、三生夢
……
就在禦天行和默命懸一線的時候,禦紫炎的意識卻好像陷入一種很玄妙的境界。
他眼前所及的一切很是真切,卻又在心裏清楚並非現實。抬頭四處打量幻境中的景象,禦紫炎覺得有些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將暝!你個沒心沒肺、薄情寡義的混蛋!老子瞎了眼才會看上你!老子告訴你!三生石,過忘川,你我從此恩情斷,生死兩不見!】
一迭聲氣震山河的怒吼引得禦紫炎回轉頭去,卻驚訝的發現不遠處一個甩手砸掉手中酒壇子的人,竟和他一樣生有一雙紫眸、一頭紫發。
不敢置信的望著那個與自己生得幾乎一模一樣、隻看起來年長一些的年輕男子,禦紫炎不自覺睜大了嘴。這莫非就是——當年的幻瑛?!
坐在上座的人單手撐著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幻瑛坐在石階上撒潑、醉酒,聽著他賭氣一般的話,一臉看好戲的說道,【你心係於他都已到了這般難解難分的田地了,還來問我如何是好作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給他下些藥,強了他算了。】
幻瑛聞言瞪圓了一雙紫眸似要吃人的模樣,上座者卻不以為意,甚至笑得愈發欠揍了些,不怕死地繼續說道:【哦,對了,我忘記將暝的能為可是強過於你……嗯——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既是你強不得他,那便設法讓他強了你唄。】
上座者每多說一句,幻瑛臉色便隨著難看一分,最後身形一閃瞬間移動到上座者麵前,指尖伸出利爪,眼看就要刺入對方眉心。幻瑛狠狠瞪著麵前仍自雲淡風輕的男人,咬牙切齒地咒道:【別以為你是地府閻君我便不能奈你如何!】
說著,利爪便又向內刺入了幾分,再進毫厘,恐怕便是以閻君之尊也要重新死一死去。
禦紫炎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這裏更是滿心驚奇——若他所想不錯,這個紫發紫眸、脾氣火爆的人,正是當年的幻瑛,上座之人便是當初的靖康閻君,而此處……就是萬年前的酆都地府麼?!
禦紫炎這才想起低頭打量一下自己,發現自己的身形似乎有些飄忽。如此看來——他現在是靈魂狀態,此刻看到的……是刻印在自己靈魂深處的記憶,又或者……是刻印在浮世輪中的記憶?
禦紫炎還在驚駭不已,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卻又被那邊的動靜吸引了過去。隻聽靖康閻君身旁一名冷峻男子口中突然發出尖銳一聲,聽起來比鶴唳之音還要犀利千百倍。不必出手,已是直擊對方靈魂,若換做尋常妖類怕是直接被打回原形了。怎奈幻瑛絕非尋常妖獸,自是不會輕易被鳳鳴嚇退,但幻瑛也明白聽出對方濃濃警告之意——有他在此,豈容旁人企圖傷害閻君性命。
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名與幻瑛對峙的男子,禦紫炎已大概猜測出來,這估計便是燕琉暉口中的“笨鳳凰”、默的前身。
麵對鳳凰的阻擋,幻瑛怒意更甚,咧開的嘴露出白森森的尖利犬牙,毫不客氣地斥道:【滾開!】
九天幻狐的氣勢淩人,雖是妖獸凶相盡顯,卻又絲毫不影響那張雌雄難辨的絕世容顏,反倒平添幾分桀驁不馴的獨特氣質。
不過鳳凰也毫不退讓,冷聲道:【閻君麵前,不容你放肆。】
幻瑛冷笑一聲:【本狐生來不在五行中,六道輪回都不能奈我何,我就是放肆了,闇山你這麼一隻傻鳥又能拿我怎的?這廝膽敢輕辱那人,就該付出代價。】
鳳凰乃是上古神獸、百禽之王,生來血統高貴、性情高傲,哪裏受得了幻瑛如此貶低辱罵,周身的氣勢又強了幾分,雙手騰起月白色的火焰。鳳鳥業火,比起能夠弑神滅魂的佛火也僅隻一步之遙,望之令人遍體生寒。
眼見得麵前身側二人針鋒相對,隨時可能大打出手,自己的性命也岌岌可危,靖康閻君卻混不在意,伸手輕拍身邊男人手背以示安撫,而後複又挑著嘴角對幻瑛輕笑道:【你也就是牙尖嘴利總不得討好罷了,又有幾人知道你卻是世間最最口是心非的一個。】
幻瑛皺眉,冷眼看像靖康,卻也並未否認對方說出的斷言。
那一瞬,禦紫炎仿佛感受到了幻瑛心中所想,一隻手下意識撫上胸口。
【地府閻君,能看破世間一切善惡是非,又怎會錯看了他的本心本性。隻是那人同樣身負異稟,對他心思該如明鏡一般,卻偏偏總是漠然以對,時不時還會對他嚴加指責。
每每想到這裏,他的心中就忍不住既感氣憤、又感難過。最後滿腔怨悶都化成剪不斷、理還亂的纏繞糾結。想要將那個不解風情的男人狠狠胖揍一頓,卻又——該死的下不了手!】
過去雖然不止一次聽說幻瑛與將暝之間的事情,但這還是第一遭禦紫炎真切感受到這種濃烈深沉、卻又紓解無門的感情。
就在這時,原本陰森晦暗的閻君殿外,突然亮起一片耀眼光芒。禦紫炎順著眾人的視線一起望去,不期然看到一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將暝!】幻瑛又驚又喜的聲音拉回禦紫炎有些恍惚的心緒。這人——便是將暝麼?果然和那個男人生得一模一樣,隻是氣質上更加冷了許多,淡漠的表情果然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一般難以靠近。
方才還纏繞在幻瑛心中的愛恨情仇瞬間一掃而空,剩下的唯有見到將暝親自來尋他的歡喜與雀躍,【你來找我了麼?你是怎麼突破神界與冥界之間的界限的?有沒有受到冥界鬼氣的侵擾?】
一迭聲詢問中顯而易見的情意與關切,換回的,卻隻有冷冰冰公式化的一番解釋甚至責怪,【你任意穿梭於神界與冥界,有礙天道、混亂五行。莫說是像我這般已經成神的存在,日子久了,便連隨便什麼魑魅魍魎都能輕易尋到時空交界處的裂縫、往來穿梭。到時候禍亂蒼生、天下大亂,後果不堪設想。這裏——你今後莫要再來了。】
幻瑛滿心期待,等到的卻是這樣一席話,心中自是又恨又氣,正待發作;而禦紫炎也很想要再了解一些更多關於幻瑛和將暝之間的事,禦紫炎卻覺得眼前景物忽的一變,這一回所見所聞,則令他更加驚訝。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施主命中劫難重重,這人生八苦,施主怕是一樣都免不了。】老師父念了一聲佛號,看著夜禹橋緩緩說出簽文的玄機,平靜無波的眼底好像也浮現出一絲惋惜與抱歉。
熟悉的一幕令禦紫炎睜大了眼睛。眼前的人、眼前的物,正是前世青春年少的夜禹橋被林清顏拖去大悲禪院求簽時,解簽的大師說出的禪語。當時的他們都還不懂什麼叫人生疾苦,更不知道未來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直到後來禪師所言、句句成讖。
靜默許久,對於這些早已成為前塵舊事的過往,禦紫炎眼底帶著幾分懷念、幾分感傷,又有幾分明悟——曾經滄海難為水,過去的那些人和事,無論是清晰的、抑或模糊的,無論是傷懷的、或是快樂的,終究都已成為一抹幻影,可以緬懷、可以想起,卻,再也無法改變。
【哇!老和尚你這也太狠了吧!人不都說算命的報喜不報憂的嗎?】
林清顏大呼小叫聲音打破禦紫炎心底片刻的靜默。多少年未曾見過的那個天真爛漫的林清顏,令禦紫炎的眼底浮起一抹氤氳著濕意的溫柔。
【清顏。】夜禹橋輕輕拉了拉林清顏的衣角,雖然知道她是為自己抱不平,但這樣對待老師父也太過了些。想罷,夜禹橋朝著老師父拱手一揖,【我這位朋友無意冒犯大師,隻是她心直口快,又一心為我著想,才出言無狀,我代她向大師賠罪了。】
夜禹橋話音剛落,林清顏也知道自己方才反應太過了,立馬伸手將夜禹橋拉到一旁,不讓他替自己受過,親自向老師父行了一禮,道,【清顏向大師賠罪。】
老師父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了聲佛,【阿彌陀佛,兩位施主都是真性情,何過之有?】
見這位老師父慈祥和藹,林清顏也放下了心。看來這位師父的修為不是騙人的。那他剛才為夜禹橋批的命格——
想到這裏,林清顏姣好的眉擰成一團,【大師,不知我這朋友的命格,可有破解之法?】
老師父略頓了頓,仍是道了聲佛,【阿彌陀佛,恕老衲修為太淺,無能為力。】
夜禹橋聽了心中自然不太舒服,但看見林清顏的模樣仿佛比他還受了更大的打擊一般,有些暖心又有些無奈,拍了拍林清顏的肩膀,夜禹橋淡然一笑,說道,【清顏,你不必太過放在心上。人活一世,有誰是一帆通途的?不過是受的苦多一分、少一分罷了。就算今生注定我比別人多受些苦,說不準是因為前世得了太多好處,又或者下一世能享福也不一定呢?這麼想一想,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可是……】
林清顏有些不認同,但又不忍心讓夜禹橋再多受影響。她很想說批卦算命都隻是一麵之詞,不一定能做準,但現在當著人家老師父的麵不便開口。隻得暫時先到了嘴邊的話忍耐了下來。
倒是一旁的老師父向夜禹橋投來讚賞目光,【施主慧根頗深,不若皈依我佛,不問凡俗,這八苦之劫自然也就化解了。】
【啊!這就不必了不必了!】不等夜禹橋回話,林清顏已然大叫一聲幫他一口回絕了。開玩笑,這花花世界如此多姿多彩,夜禹橋做啥要出家做和尚?!
看著眼前林清顏惟妙惟肖的音容笑貌,禦紫炎的眼中的濕意緩緩退去,剩下的隻有清澈深邃的溫柔笑意。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清顏啊——曾經是那樣的活潑爛漫,後來卻也是和他一樣一生坎坷。隻不知如今他的妻,在遙遠的時空中,過得怎樣了。是否會掛念他、是否會責怪他這麼早撒手而去,留下她一個人獨活於那個充滿悲傷與遺憾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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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接著一幕的舊事仍在走馬燈般上演,除了前世關於夜禹橋的種種,更多的是關於幻瑛與將暝的過去。看著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禦紫炎隻覺得自己就是萬年前的幻瑛,為了將暝怒、為了將暝癡,為了將暝甘願犯險、情願舍命,為了將暝上天入地、刀山火海。
【將暝你算老幾!憑什麼對老子發號施令!不就是你比老子厲害那麼一點嗎?你等著!老子總有一天會揍得你滿地找牙!】
【將暝你聽著!老子既然和你立下血契之約、認你為主,便會永遠對你不離不棄。但同樣的,若是你膽敢背叛老子,老子就是上天入地、也勢要將你抽筋拔骨、挫體揚灰!】
【你若是罵老子,老子還能考慮饒你一命。膽敢出言毀謗將暝者,殺、無、赦!】
【將暝你腦子有病嗎?老子在幫你教訓背後說你壞話的人,你憑什麼反過來責怪老子!就算他是你們大央派的弟子,又如何?就算是大央派掌門人得罪了老子,老子照打不誤!】
【榆木腦袋死冰塊,老子上輩子定是欠了你的,這輩子才會為了你忙前忙後、費盡心力!】
【將暝你的心是死的嗎?!老子為了你連命都差點沒了,你連一句好聽點兒的話都不會說一句嗎?!】
【將暝,我不求與你天長地老,就讓你跟老子一夜歡愉都不行嗎?老子保證,過了今夜,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再不相幹,老子向天起誓絕不再與你糾纏!】
【將暝!老子這麼低聲下氣的懇求你,你非要如此絕情絕義嗎?!】
【將暝……你既然不喜歡老子,又何必損耗一半修為來救我?你對老子還是有意的,是不是?】
【將暝!你混蛋!老子不稀罕你知恩圖報!老子不用你寧可死也不要接受你的可憐和詩社!你等著,老子現在就把這條命還給你!】
【榆木腦袋死冰塊,老子喜歡了你千萬年,臨死了,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讓我……也死得瞑目啊!】
【將暝,嗬嗬……這可是你說的,若敢反悔,老子斷不會饒你!】
禦紫炎緊緊揪著自己胸前的衣襟,心中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紛紛亂亂交雜在一處,比起先前聽燕琉暉口述的那些過往,比起禦天行一直堅持的斷言,眼前發生的一切讓禦紫炎有著前所未有的真實之感。禦紫炎終於開始相信,或許,他真的就是幻瑛轉世。否則如此撕心裂肺、揪扯翻滾的心情,怎會這般尖銳鮮明的刺激著他的精神、刮刻著他的靈魂?
最後,幻瑛的神魂終於消散在雲霧繚繞的神界仙境、獸暝宮前。虛空之中空無一物,但禦紫炎仍能感受到那戀戀不舍、卻又無怨無悔的神情。
三途岸邊、忘川河畔,無邊無際的彼岸花雨之間,禦紫炎好像看到一抹隱隱約約、辨不分明的身影望著輪回道的方向。來來往往的鬼兵名將、小鬼遊魂,沒有一個注意到那道影影綽綽的人性。仿佛蒙了一層麵紗般看不真切的麵容上卻又好像勾勒出一抹說不出是哭還是笑的弧度,禦紫炎覺得,自己耳邊好像聽到了那個人低不可聞的喃喃自語聲——
【將暝,老子真怕一萬年太長、長到讓你忘記了對我許下的諾言。老子又怕一萬年太短、短得不足以焐熱你那副冷到刺骨的心腸。所以你說老子到底是該乖乖在這裏等著時光荏苒、滄海桑田,還是該去塵世中尋你,緊緊地看住你、牢牢地抓住你,讓你再也無法將老子一把推開!】
【將暝……老子找了好幾遭,真的有些累了。要不這一回我就留在這裏等你來找我吧。你不是說了嗎?來世,換你來愛我。你要是真敢忘了,老子——老子真的就要同你恩斷義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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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不斷變換的情景終於停歇。禦紫炎忍不住長出一口氣,幻夢中雖隻有三生,然而幻瑛與將暝相處的上萬年本就歲月漫長;夜禹橋的一世又嚐盡世間百味、苦情悲歡。如此黃粱一夢,幻境中數不勝數的嬉笑怒罵、分分合合,讓禦紫炎本就沉靜的心境愈發添了許多深邃與滄桑,連帶著修為境界也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望著一片黑暗中唯一能夠看清的那件古樸的寶器,禦紫炎緩緩舉步上前。
“我是你的主人麼?”禦紫炎對著眼前的浮世輪,問出自己心裏的疑惑。照理說,一件死物又怎會開口說話,但此刻禦紫炎莫名覺得這件寶器會給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下一刻,寶器微微震動,閃爍出點點亮光。一道聲音響起在禦紫炎耳邊,不答反問道,“你覺得你是我的主人麼?”
禦紫炎抿唇,說實話,他真的不確定。浮世輪仿佛看出了禦紫炎的猶豫,那道聲音再次在禦紫炎耳中響起,“你看看這個。”
話音落處,浮世輪中間現出一片畫麵,而畫麵中正是禦天行等人陷入險境的情景!
禦紫炎見狀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怎麼會!”
“你們驚動了岩洞中沉睡萬年的各種毒物,現在他們已經危在旦夕。”浮世輪的敘述不帶一絲感情,仿佛對禦天行等人的生與死都渾不在意。
禦紫炎聞言立時急了,“請讓我離開這個幻境!我要去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