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冷焰  第二章 冷焰、再相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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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冷焰、再相見
    聽到身後人發出簡短的兩個字單音,禦天行原本有些急切的腳步生生停住。不可置信的轉過身去,禦天行又驚又喜的看向床上的人。
    隻見那個人兒緩緩、緩緩的張開了雙眼,那雙曾有多少個日日夜夜牽動著他的心弦的紫色雙眸終於再現光華。等了七年又七個月,這人兒終於醒了!
    “炎兒——”
    禦天行三兩步走到近前,發出的聲音竟有些喑啞。剛想伸手觸碰眼前的人,禦天行卻突然感到渾身上下、自內而外又是一陣躁動,伸出的手倏地緊攥成拳,連帶著手臂乃至肩背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禦天行暗自運氣調息,想要盡力讓自己的心跳恢複平常——即便他清楚自己對這人兒的心意,但也絕不會選擇在兩人時隔七年多後好不容易才能重逢的此刻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更何況,即便這人兒身形確實長大了不少,但到底還是太過稚嫩。他無論如何是不肯傷他的。
    然而,出乎禦天行的意料,平素一向引以為傲的定力此刻卻好像全無作用。禦天行眉頭緊鎖,用力咬著牙關,說出口的話幾乎是從齒縫間硬生生擠出來的一般,“炎兒總算醒了。打坐了這麼久,著實辛苦炎兒了,我這便喚人給你打來熱水沐浴更衣、然後炎兒再用些吃的,今日早些歇息。”
    話音剛落,禦天行便有些惶亂的急欲離開——天知道他此刻多麼想要陪在這人兒身邊,與他將七年來未曾有機會說的話一吐而快!可以他眼下的情形,他很難保證能一直自持冷靜,若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傷害這人兒的事,他定會後悔一生!
    可是,身後的人似乎有意與他作對一般,緩緩開口問道,“今夜是除夕,您要去哪裏?”
    不再軟糯的嗓音,卻更添了幾分韻味,介於幼童與少年之間的聲線,如同貓爪一般抓撓著禦天行的理智與心弦。
    禦天行梗著脖子回頭艱難一笑,下意識選擇了對禦紫炎隱瞞自己此刻的旖念,“父皇想起來還有些事急需處理。”
    故意咬重“父皇”二字,原本平日裏他最為不在乎的稱謂、原本他心知肚明是虛假的身份,此刻卻諷刺的成了他克製自己的最後一道關卡。
    ……清澈的紫色瞳眸完全沒有剛剛醒轉的惺忪朦朧,好似能夠望穿禦天行的心事,令後者本就有些尷尬微妙的情緒愈加鮮明。
    就在禦天行幾乎要忍不住對麵前的人坦白的當口,那人兒卻率先問道,“既然今夜是除夕,您在年宴上可曾吃過什麼特別之物?”
    話一出口,禦天行猛地一驚,被攪亂的心瞬間一沉,臉色也跟著冷了下來——方才在年宴上,鳳方芸進獻了一道自製的甜品。禦天行本不喜甜食,但那盅盞內晶瑩剔透的紫色凝凍,上麵撒著零星點點的金箔,讓他第一眼看見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與禦紫炎朝夕相處的點滴細節,這才順著心意接了過來。
    他當時嚐了一口,便覺桑葚酒凍似甜、似苦、似酸、似澀的味道在口中四散開來,像極了他這些年來眼看著禦紫炎卻一直等不到他醒轉的心情。於是一口複又一口,禦天行就將一整盅的甜品吃了個精光。
    如今看來——鳳方芸怕是在甜品中做了手腳!
    想通了這些,禦天行鎏金的鳳眸中滿是寒意。鳳方芸,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掩下眸底殺意,禦天行再抬起眼來時恢複了慣常的柔和,“多虧炎兒提醒。難得炎兒終於醒轉,修為也大有精進,今夜又是除夕,我們二人本該好好慶祝一番。可……”
    禦天行無奈苦笑,雖然他的心思是冷靜了下來,可體內的躁動卻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平息的。縱有萬般不舍,他還是得去靜心齋運功調息一番。於是他滿臉歉意的對禦紫炎說道,“父皇原本答應過你,會一直配在你身邊的,今夜——卻怕是要食言,沒有辦法陪著炎兒了。”
    禦紫炎聞言並沒有立刻回應,卻是又定定的瞧了禦天行半晌,方才開口問道,“您這樣……還是不要強自隱忍為好吧?”
    禦天行聽出禦紫炎話中之意,臉色和心中皆是一沉——那個原本動不動就會臉紅的小人兒,那個連他身上沾染上些許旁人氣息都會別扭不快的人兒,此刻竟是在勸他去後宮瀉火麼?
    本就被藥性所困,理智幾近崩潰的邊緣,再被自己放在心尖的人如此滿不在乎的話一刺,禦天行隻覺頭腦再次發熱,全身肌肉僵硬,雙拳緊握。
    啞著嗓音,禦天行有些艱難的問道,“炎兒,是否出自真心相勸?”
    禦紫炎聞言一頓,卻沒有閃躲的迎上禦天行有些淩厲的目光,點了點頭。
    ……禦天行目光複雜的盯著禦紫炎沉默良久,終是說了一句“我去靜心齋,最多一個時辰回來”,然後便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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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默默看著那一陣風般消失在秘道中的背影,禦紫炎原地靜靜坐了許久,一直沒有動作。
    其實禦天行不知,過去的七年多時間裏,前六年確是禦紫炎在不斷吸收、煉化靈氣,因此修為增長極快。可最後這一年,他所吸收的大部分靈力其實是用來滋養曼珠,所以他的修為才如同禦天行和白塵所見,一直停滯在心動初期、不再有任何變化。也因為如此,這一年的時間,他雖未醒轉、身體也不能動彈,靈識卻能自由收放,故而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根本一清二楚!
    方才他雖待在密室中,但靈識卻遊蕩在外。禦天行與白塵在密室外的一番對話,剛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想到剛才無意間聽到的對話,禦紫炎的表情變得十分糾結、五味雜陳——原來,他和那個男人並非親生骨肉。
    剛剛得知這個真相時,禦紫炎的心裏有著那麼一絲絲的竊喜。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悸動,本因著這份人倫牽絆而讓他不敢麵對。可若他們兩人本無血緣關係呢?他……是否有可能最終得到前世無法企及的那一份心心相惜?
    可,緊接著,禦紫炎的那一點點希冀又遭到當頭棒喝。
    原來那男人也有著前世記憶。隻是那人的記憶,竟是萬年以前留存下來的!而那人自他一出生以來便對他百般照顧、萬般關愛,不是他先前以為的血脈親情,而是,為了萬年前的一個諾言?!
    是什麼樣的諾言,要那個男人苦苦守候了一萬年?
    又是什麼樣的緣分,讓那個男人從他一降生便毫無條件的嗬護?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卻讓禦紫炎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似乎……有那麼些酸溜溜的,又有些失落。
    原來,他隻是那男人寄情於故人的對象。那得是多麼深厚的一份情誼,才會讓男人曆經萬年、不知重入過多少次輪回、喝下多少碗孟婆湯依然無法磨滅?
    若自己當真是他等的那個人該有多好!然而……那人是憑借什麼而認定了自己便是那個他在等候的人?
    禦紫炎終於緩緩站起身,邁開因久坐而有些不聽使喚的雙腿,一步一步、慢慢踱至銅鏡前。
    鏡中的自己,因為洗經伐髓逼出的渾身汙穢顯得很是狼狽,然而禦紫炎就這樣定定的望著鏡中的自己,從出生以來的很多原本覺得不可思議、或是不合常理的細節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難怪,那男人在他剛降生時便屢次三番要求他睜眼、開口。
    難怪,那男人一直對他說,他與旁人不同。
    難怪,那男人如此輕易便接受了,他帶著前世記憶重生這等匪夷所思的說辭。
    可……
    看不清五官的臉上緩緩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那個男人到底有何根據便認定了他便是那個萬年前與他有約的人?
    不過恰巧他也是一個有著前世記憶的人。這樣的巧合即便不常見也並非沒有不是麼?更何況,若他當真是萬年前的那人,為何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突然,禦紫炎的視線定格在自己的紫發紫眸上。他想起來了,當初燕琉暉假扮燕昭太姬來訪時,曾講過一個九天幻狐的故事。當時那個男人就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還曾問過他對那幻狐的遭遇作何感想。
    再有……便是那人送他的那塊玉狐浮雕,紫色的眸子和點綴著紫色的毛發。
    定情信物、逆天情緣。
    禦紫炎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修為精進的結果是他的靈智也得到了更好的開發,這麼多零散的信息與片段,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整合、聯結、分析。禦紫炎隻覺得他此時的思維比以前、乃至前世任何時候都要敏銳犀利,卻又悲哀地並不想知道論證推演得出的最終結果。隻可惜,大腦根本不受他意誌的控製,得出答案也隻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那個男人就是那上古傳說中的一個主角,而另一個主角,竟是一個得天地混沌之氣、身份如此特殊的妖獸幻狐!
    逆天,竟是這樣的逆天麼?駭俗,竟有如此的駭俗麼?
    於是那個男人以為他是幻狐轉世的理由,便是這相似的紫發與紫眸麼?
    沒錯,這就是方才他意外知曉這兩個真相時緊接著得出的答案。其實早在禦天行進入密室之前,他就已經能夠動彈。但剛剛推斷出一切原委的禦紫炎,實在沒有勇氣向禦天行證實或是詢問。他更加不知道今後該以怎樣身份與立場麵對那個男人,這才遲遲不肯睜眼。
    然而,他卻很快察覺到那個男人的異樣,抑製不住心中擔憂才假裝剛剛醒轉,加以提醒。
    不可否認的,睜開眼的一刹那,看見那個男人挺拔背影的一瞬間,禦紫炎的心無法自抑的快速跳動著。
    前世夜禹橋曾經莫名其妙地殘存在夢裏一道看不清楚的背影,因而窮盡一生總是不斷執拗地尋找、卻又怎麼都苦尋不得。
    可就在剛剛那一刻,禦紫炎幾乎覺得曾經記憶裏那道十分模糊的背影與眼前男人的身影竟是驚人的契合,令他差一點便不管不顧地直接衝上前去,擁抱那個身影的主人。
    然而緊接著,他又如冷水澆頭一般突然驚醒。他這又算什麼呢?前世尋尋覓覓了多少回、驗證了無數次,也曾試過將別人當成那道模糊背影的替身,可到頭來呢?終究明白了一切隻不過是南柯一夢,結果不是傷人、便是傷己,更糟糕的是既傷人又傷己。
    所以他才下定決心再不要執著於一份莫名其妙的期待,所以閻君殿前他才許願無愛,所以……麵對那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溫柔深情,他才佯裝不知,幾次三番試圖拉開距離。
    然而……方才他勸那男人不要強行壓製藥性的時候,那男人失望至極的表情又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
    那人是將他認作了萬年前的情人才會如此的吧?那麼日後,他到底該以如何姿態麵對那個男人呢?是佯裝不知,繼續頂著這張臉作為替身陪在那人身邊?還是設法避免那人誤會日深,免得將來正主兒出現,他自己無地自處、也會令那人為難?
    禦紫炎凝眉沉思,想要找出一個合適的應對之策。
    或許,他該趁著自己尚未泥足深陷、感情失控之時一走了之?禦紫炎突然想到這一選擇,卻又很快將其否定了。從禦天行對他這些年來的態度便可看出,萬年前的承諾對禦天行而言是多麼重要。若他一走了之,禦天行一定不肯就此作罷,勢必發動一切力量尋他。
    他若乖乖回來便沒有改變任何現狀;他若僥幸躲過追蹤,禦天行心結一直不解,會否成為一份執念?那麼後果會是……禦天行輕則如同前世的他一般一生難再開懷,重則——那人修為受阻難有精進,又或者幹脆種下心魔,後患無窮。
    不!他決不能傷害到那個男人!
    那麼,有什麼法子可以令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呢?
    禦紫炎突然靈光一閃!他前世不是精通毒術麼?築基前他也聽殷霜教了霜月和霜潔不少藥理與毒性,大致與他前世所知相差無幾。若是如此,他便可以設法調配出控製人心神的藥物,篡改眾人的記憶,令大家獨獨忘記他的存在,其他概不影響——好在知曉他仍在宮中的人本就不多,如此計劃比較容易實現。
    然後他再利用藥物改變自己的容貌,如此一來,他便可以放心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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