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商議、初查探
    禦紫炎沒有說出口的是，父皇與水察元冽雖然同樣身份尊貴、童年經曆也不算順遂，可父皇的命運時時掌握在自己手中；水察元冽的命運卻不由自己控製。於是，同樣是心比天高，水察元冽的心思卻更為複雜細膩。不同於父皇渾然天成的冷冽，水察元冽的冷傲卻是故意偽裝的成分居多。他追問水察摩亮母女境遇便是最有力的證據。
    在刻意偽裝這一點上，水察元冽與他更為相似，因此他也更能洞悉對方想法、預測對方可能會有的反應。而父皇久居上位，從未嚐試過居於弱勢，因而對水察元冽的所思所想不能輕易感同身受也便不難理解了。不過這並不妨礙父皇的卓然風采。這個男人本就是應該高高在上、氣勢天成的。揣摩他人心思的事，不需、也不必他來做。
    想到這裏，禦紫炎竟有些暗暗竊喜——他頭一遭慶幸自己有個慣於偽裝的陋習，至少在這種時刻，他能因此而對禦天行有所助益。
    “炎兒不必過謙。”
    禦天行笑著捏了捏禦紫炎的下巴，繼續說道，“無論身居何位，”知己知彼”方能做出最佳決策。即便李祁確實會盡忠職守，父皇卻也不能因此懈怠。炎兒心思細密，凡事善於為他人著想，這一點，父皇還需向你學習。”
    “父皇折煞兒臣了。”禦紫炎用力晃動腦袋，隻將自己晃得有些頭暈才被禦天行定住。迎上對方滿含笑意的目光，禦紫炎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速度。
    想一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禦天行毫無保留的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嗯，被這樣出色的一個男人毫無保留的稱讚，確是一件令人心情飛揚的事情。
    禦紫炎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微微翹起。或許，這人真的可以幫他慢慢從層層偽裝中、厚重殼子裏，找回從前真實、鮮活的自己。
    “炎兒。”正想著，禦紫炎隻聽冷潤的聲音輕輕喚著他的名字。
    “嗯？”禦紫炎聞言抬頭望去，卻見禦天行露出一絲欲言又止的表情。
    禦紫炎心中好奇，卻也沒有出聲追問。靜靜等待禦天行又思慮了片刻，才聽對方再次開口道，“其實……早先父皇還收到一個消息。祥嬪昨夜難產，當場斃命，她所誕下的六皇子也沒能撐過去，今晨也已夭折。”
    禦紫炎聞言惻然，想必是有人擔心她母憑子貴、因而暗中搗鬼，害得一屍兩命。隻是——此事與他有什麼關係麼？為何父皇偏偏在此時提起？轉念一想，禦紫炎很快有了一個猜測。
    “父皇是想——若燕琉暉手下的死士可以順利頂替兒臣前往尚水，兒臣則如法炮製，李代桃僵，頂替六皇弟的身份留在宮中？”
    禦天行點頭，伸手輕撫禦紫炎臉龐，“炎兒聰慧，父皇正有此打算，因此下令將六皇子的死訊封鎖了起來。若神秘人的事情一時無法徹底解決，待風頭平息後也可讓你以六皇子的名義過繼給靈。如此一來，你便仍是你母妃的孩兒，並且也可在宮內自如走動、不必整日困於密室之中。”
    聽了禦天行的提議，禦紫炎不可謂不感動。他自然知道禦天行如此安排是不忍他長期不能得見天日、更無法與母親團聚。
    “可是……”
    禦紫炎略顯遲疑，並未立即便接受如此安排，“這樣太過冒險了吧？若不慎被神秘人識破，父皇、燕琉暉、那名死士，以及所有牽涉其中的人都有可能被那神秘人遷怒。”
    兩人正待再說，卻同時感到禦天行懷中有些異動。禦紫炎抬眼看向禦天行，卻見後者自懷中拿出一枚玉簡。此時玉簡正閃爍著翠綠色亮光，同時還微微顫動，發出“嗡嗡”的低鳴。
    “是祖皇帝發來的訊息。”禦天行挑眉，“看來是有些眉目了。”
    禦紫炎不禁訝異。祖皇帝才離開了多久？怎得這麼快就有了消息？看出禦紫炎心中疑惑，禦天行微微一笑，在禦紫炎耳邊輕聲說道，“祖皇帝修為高深，一日千裏也不過輕而易舉之事。”
    說罷便向玉簡中注入一絲內力，下一刻便聽到白塵溫潤悅耳的聲音在密室中響起，“天行可在？”
    “前輩，正是晚輩。”禦天行手執玉簡，語氣十分恭敬道，“還有炎兒，也在一起。”
    “哦？小友也在？”
    玉簡另一頭，含笑的聲音沒有一絲意外或是不快。禦紫炎方才還沉浸在玉簡的強大功用之上驚訝不已，此時聽到白塵含笑的聲音，猛地回神，立刻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參見祖皇帝。”
    “嗬嗬，你好。”
    白塵話中笑意更甚，“小友不必如此拘禮。隨天行喚我一聲”前輩”便可。”
    禦紫炎對自己的慌亂失態微微臉紅，略沉了沉心思，拱手一揖道，“晚輩謹遵前輩之命。”
    明明對方看不到這邊的情形，這小人兒還是一板一眼的行禮，禦天行見狀隻覺這孩子真是可愛至極。即便是禦寰開國帝王，即便是自己的先祖，即便是快要飛升的半仙，禦天行也不願白塵再繼續發現這人兒更多的可愛之處，於是出言打斷兩人的互動，“不知前輩可有何發現？”
    “我照天行說的地點找到尚水國師府，那裏確實有使用過禁術的痕跡，也有一名修者遺留的氣息，但兩者都不甚明顯。而眼下留在國師府的人並沒有任何一個身懷靈力。聽他們言談間的意思，那國師今日一早便突然宣布要閉關修煉，而後便再沒有現身。”
    白塵細細地為兩人描述自己此行發現，“照目前的情況推斷，那修者的氣息淺淡，一方麵是因為距他離開已有一段時間、同時他本身修為也並不十分高深。”
    禦天行和禦紫炎對視一眼，神秘人修為尚淺？這倒是對他們而言是個好消息。
    “那依前輩估計，那神秘人的修為大概到何種地步了呢？”禦天行開口問道。
    “這個嘛——雖不敢說精確，但最高應該也不超過金丹後期巔峰。”
    聽到白塵的回答，禦紫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金丹後期巔峰！他還記得父皇曾經說過，曆代帝王即便可以入道修真，但修為一旦突破金丹期則須退位隱世。可見此等修為的人對於凡世而言是多麼具有破壞力的存在。一名金丹後期巔峰的修者，或許的確對白塵前輩而言不在話下，但對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而言，簡直是完全無法與之抗衡的恐怖存在啊！
    禦天行顯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因此眉峰微蹙，“尚水國內竟出現此等修為的人物插手世間俗務，是上位者有何野心抑或隻是某個意圖不軌的散修枉顧俗世規則興風作浪？”
    “嗯。這也是我接下來要繼續調查的事情。若隻是個散修倒還好說。我隨時都可將其抹殺。但若是尚水國背後的那些長老耐不住寂寞了，那倒是稍稍有些棘手。”
    口中雖說的是“棘手”，但聽那語氣，白塵似乎並不十分擔心。胸有成竹的態度連帶得禦天行和禦紫炎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些許。畢竟是開國祖皇帝，本國長老的實力如何他應該最為清楚，看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輕易撼動的。
    “還有——”
    白塵略頓了頓，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我覺得那抹殘存的氣息有些怪異，似乎……不是很穩定。”
    禦紫炎疑惑。“不是很穩定”是什麼意思？
    “嗯……眼下還不好說，也有可能隻因氣息太淺才會如此。今後追蹤時我會再留意一下的。”白塵又補充了一句。
    “多謝前輩。”禦天行誠心道謝，“此事恐怕還得繼續勞煩前輩辛苦奔波。”
    “天行太客氣了。既是有修者打破規則隨意入世，且攪擾的還是我族中人，那我出手幹涉也是義不容辭之責任。”
    白塵笑答，“今日暫且先是這些情況。有任何後續進展，我會再知會你。”
    “好。”禦天行頷首。
    ……與白塵聯絡過後，禦天行和禦紫炎對視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後，還是禦紫炎率先開口問道，“父皇怎麼看？”
    禦天行直言自己看法，“那神秘人突然隱匿起來，一則可能是因為施展禁術遭受重創，因此需要躲到一處僻靜所在，安心休養。二則，卻也可能是料到自己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必然引來我禦寰國內的修者前去查探，因而先一步避走，以免被人察覺自己真正意圖、或是暫時不想與我國力量正麵交鋒。”
    禦紫炎點頭讚同，“若是神秘人受創，一時半會兒興不起什麼風浪，倒是對我們有利。但若是另有圖謀，則證明此人也有一定的謀算，祖皇帝查探起來怕會多花些功夫。”
    禦天行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禦紫炎的頭，安慰道，“炎兒也不必過於憂慮。在修者世界以強者為尊。前輩八劫散仙的修為在現世幾乎已可算登峰造極，一個金丹後期巔峰的修者無論使出什麼陰謀詭計、禁術秘術，在前輩麵前都不過隻是雕蟲小技。”
    禦紫炎抿了抿唇，話雖如此，但神秘人至今為止的全部動作都將矛頭指向他。一想到自己是這一連串風波的源頭，禦紫炎就無論如何也無法心安。
    洞悉禦紫炎心中所思所想，禦天行輕撫懷中人臉頰，耐心勸道：“炎兒莫要多想。那神秘人怕是知道了你對我的重要性，才會千方百計想要將你控製在手中。說到底，還是對我們的禦寰心懷不軌。若炎兒因此不肯展顏，那父皇是否也該陪著你一起憂心自責呢？”
    禦紫炎聞言身子一震，隨即心感愧疚。他隻一味顧著自己的情緒，卻忽略了父皇。
    是啊，原本近日風波連連，父皇肩上的擔子最重，他不能為父皇分憂也便罷了，怎能在這男人麵前長籲短歎、愁眉苦臉，平添他心頭的壓力？
    思及此，禦紫炎立刻振作起精神，對禦天行展顏一笑：“父皇教訓的是，與其難過自責，不如積極尋找解決辦法來得直接有效。”
    見禦紫炎情緒好轉，禦天行臉上也露出笑意。方才那一番話，他其實賭的是自己在這人兒心目中的地位。若他在乎自己，便會為了自己振作起來。如今看來，答案顯然令他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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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禦天行剛起身，便感覺殿外有一道幾乎微不可查的氣息波動。禦天行神色一凜，正欲上前查探卻聽耳中傳來一縷傳音。
    “天行，是我。”來人是白塵。
    不等禦天行回答，便聽身後傳來那人兒輕聲呼喚，“父皇？”
    禦天行立刻轉身，輕聲詢問，“吵醒炎兒了麼？”
    禦紫炎搖搖頭，而後才緩緩睜開略帶迷蒙的眼。他素來淺眠，平時父皇起身上朝，他其實都有知覺。隻是那人的氣息太過熟悉、令他安心，因此他翻個身便能繼續睡著。可方才父皇周身氣息有一瞬間不同尋常，所以他才清醒了過來。
    “是有人來了麼？”禦紫炎看向殿門，低聲詢問禦天行。
    “是白前輩。”禦紫炎的一係列小動作，禦天行已經知道對方醒轉的緣由，唇邊揚起一抹柔笑。有一個人對自己的情緒變化如此了若指掌，禦天行非但不認為是被窺探、冒犯，反覺得這感覺，很好。
    想罷，禦天行對門外被自己忽略了有一陣子的白塵傳音說了一句“請前輩稍待”，然後便為禦紫炎和自己更衣。
    以白塵的耳力，不必刻意去探查，已將殿內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微笑搖頭，這二人之間的默契，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卻好似早已融為一體。
    穿戴整齊後，禦天行才開門讓進白塵，抱拳施禮道，“抱歉，讓前輩久等了。”
    白塵擺手示意禦天行不必介意，“無妨。是我來得太早，擾了小友清夢。”
    禦紫炎聞言臉紅，想必白前輩是算準了父皇該起身上朝的時辰才會選在此刻現身，卻沒想到殿中還有他這麼一個貪睡的家夥。
    白塵雖看出禦紫炎的心思倒也體貼地沒有點破，幹脆說道，“天行還要上朝，因此我先長話短說。具體細節待你回來後我們再做詳談。”
    禦天行點頭，仔細聆聽。
    “我昨夜放開靈識查探了尚水境內整片沙漠。發現有兩處靈力聚集之處。一處應該是尚水長老們的修行之所。而那神秘人的氣息則指向另一處所在。有意思的是，兩處地方相距甚遠，似乎各自為政。如此看來，神秘人是一介散修的可能性便更大了一些。但要真正坐實我們的猜測，還需繼續觀望一陣。我擔心靈識貿然探入會不小心觸動某個機關法陣，因此沒有妄動。想著回來與你們仔細計劃安排一番，再采取下一步行動。”
    白塵的敘述簡潔明了，禦天行也覺得清楚穩妥，拱手道，“前輩思慮的是。晚輩會盡快處理完朝堂上的事情，回來再與前輩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