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可別這樣說，我就是在你父親小時候給他開蒙罷了，談什麼教不教的，”酉伯忙不迭地揮手，好似被人誇獎時一個勁謙虛”不敢當不敢當”，“你父親可是受過嚴賦嚴大師的點撥，嚴賦那個老狐狸樣，你父親學了個三層。”
    酉伯眯著眼睛在心裏偷偷加了一句：剩下的七層，的確是學的我，不過不能告訴你。
    三分像嚴賦麼？那另外七分呢？言酉，嚴賦，是巧合麼？一個是名冠天下的大家，一個是默默無聞的連姓名都不知真假的神秘人……
    酉伯揮揮手：“與你說了這麼多，我也有些乏了。你自管好你們自己吧，大人的事大人解決，太子就教給你們了。”
    “那家眷……”
    “你父親已經做好了安排。”
    “……雁陵知道了。”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比父親，到底是差得遠呐。
    待用完午膳，囑咐了仆從照顧好酉伯，段雁陵這才出得府來直往趙崢家去，雖是牆挨著牆的鄰居，大門卻隔得不盡，而且翻牆不是一個讀過聖賢書的人能做的事，有辱斯文。
    不過他走的是側門。因為和趙崢的關係實在太過親密，看門的見他到來那態度簡直不能更好，親親熱熱地把人引進去。
    “我們少爺在老夫人那用膳呢，老夫人說少爺出去一趟受了太多吩咐廚房給燉了好些個補品，但少爺不樂得吃，現在正和老夫人強著呢，要是這會見了您，少爺鐵定開心。”那奴才一路絮絮叨叨，語氣隨意自在，一點也不像引的是客人，“說起來，段公子似乎也清減不少，咳咳，隻怕老夫人一見，您得和少爺一同分享咯。”
    段雁陵想象了一下趙崢被他祖母逼著喝一碗又一碗湯的場麵，不由得失笑，上午的煩悶也少了許多。引路的奴才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麼，他隻含笑聽著並不做反應，對方一個人也講的下去，，一路上見到的仆從婢女也是各個嘻嘻哈哈，整個府內十分熱鬧。
    趙崢說過，他祖母喜歡熱鬧，除了要求做事有條理，說話有分寸外，對奴才們管得並不嚴，所以世代名將的趙家一點也不似豪門大家的中規中矩、森然刻板，從奴才到主子都是鮮活而富有生氣的。
    剛行至內堂院中，自言自語一路的奴才便歇了聲，趙崢那生無可戀的哀嚎就傳了出來“祖母，我的親祖母哎，阿寶已經喝了三大碗湯了，真的喝不下了！”
    “你這孩子，你看看你這瘦的，祖母心疼啊！”趙老夫人哀聲道，光憑這聲音也能猜出臉上是何等的憂愁。
    為了趙崢失去的肉而愁。
    但聽聲音，趙老夫人的身體該是不錯的，精神頭也不會差。
    引路的奴才想前去稟報，段雁陵抬手製止了他，靜立在院內聽著對自己來說是奢望的天倫之樂。
    隻聽趙崢扯著嗓子反駁，“我不瘦啊祖母，我這樣剛剛好的，你看外麵人家都是這樣的身材，而且隔壁趙書呆比我還瘦呢！”他不想再吃回胖子了。
    殊不知，發胖，對於如今的他們來說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是從前的陰影在心裏散不去罷了。
    “你這孩子，幹嘛學人要風度，瘦得皮包骨哪裏好看了？咱家可是靠著打仗起家的，你以後啊也要像你爺爺一樣勇冠三軍，沒力氣可不行，你爺爺現在都快八十了一頓還能吃三大碗白米飯，你小時候可不止吃這點子的，那時候胖胖的瞅著多健康啊！”趙老夫人嗔怪道，轉又幽幽歎氣，“哎，段丞相家小子你別說，之前見著就瘦，不知這一趟一折騰給瘦成個什麼樣了，會不會像那些文弱書生一樣都拿不動筆了？可憐也是個母親早去的，他爹一個大男人又忙如何能關心得到他？”
    拿不動筆？祖母啊，你是沒見到他冒黑水的時候，您孫子都可害怕了。
    “祖母~咱們不提段夫人好不好，書呆會仙術的，要是他聽見了勾起以前的傷心事，那他自己一個人多難受啊！您要是喜歡他，也多關心關心他唄，就當……就當您多個孫子行不？”
    趙崢可憐巴巴撒嬌道，其實他想說孫媳婦的，不過沒那膽子，嘿嘿！
    趙老夫人連忙哄到：“好好好，不提，不提，你把最後這碗喝了，祖母也給他燉湯喝！”
    段雁陵心頭一暖，複又一痛。自己被人一直記掛著，是世上最溫暖的事了吧，然思母之心從未停歇，永別之苦生命未盡之前是嚐不盡的。
    引路的奴才回頭偷覷了段雁陵一眼，然而隻看到對方不知何時轉過了身去，徒留消瘦挺直的背影，讓他心頭倏地冒出來一個詞：孤寂。
    片刻後，段雁陵整理好情緒轉過身來，又是那個聞名上京隔壁段丞相家喜怒不形於色的佳公子了，他謝過奴才的指引自己走上前去：“趙老夫人，段氏雁陵前來拜訪。”
    “啊，是小書呆來了！”
    還不待老夫人有反應，趙崢立馬放下一口一口抿著的大補湯，繞過桌子就往外衝，撞得凳子哐當響，在老夫人“哎喲我的乖孫哎，慢點慢點，仔細磕疼了，你們趕緊收拾下。”的叫喊中，他撩起簾子大步踏了出來，連珠炮似的問“阿陵阿陵，你怎麼現在過來了，不是說晚間在知味齋集合麼？你用膳了沒，沒有的話和我們一起吃！還有，你家家屬安排好了麼？段丞相還好嗎？”
    段雁陵站在廊下笑看著他，無奈到“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
    “嗬嗬，好像是啊。”趙崢撓撓頭，覺得自己傻透了，一時也不知道怎樣接話，就傻看著對方。
    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真的沒有騙人，他和小書呆分開才一晚上加一上午，可他覺得已經恍如隔世了呢！
    見兩人許久未進屋，趙老夫人提醒到“阿寶啊，段家公子來了你把人家請到屋裏來啊，在門外幹站著像什麼樣？”
    趙崢如夢初醒，忙撩起簾子引人入內。
    “雁陵見過趙老夫人，問趙老夫人安。”段雁陵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段公子不必這麼客氣，你是阿寶的朋友，咱們兩家又是多年的鄰居，那些虛禮就免了。”
    “就是就是，又不是第一次見長輩了……不是，又不是第一次來見我祖母了，隨意點嘛。”趙崢殷勤地把段雁陵往凳子上按，端過自己那碗隻抿了幾口的湯塞到他手裏樂滋滋到“方才我祖母還在念叨呢，說上次見你就瘦，這次去北邊吃了苦怕是更瘦了，諾，這是給你燉的湯，趁熱喝了哈，可好喝了，我都幹了三大碗。”
    段雁陵先是對趙老夫人感激一笑，再意味深長地對趙崢挑了挑眉，腦中思量再三，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斯斯文文地喝完了湯。
    “好喝，老夫人有心了。”
    “……”這是阿寶喝過的。
    趙老夫人一句話噎在了嘴裏，她看看自家阿寶再看看端方文雅的少年，總覺得兩人之間古古怪怪。這是何等的關係會同喝一碗湯？阿寶遞出去的時候自然到猶如平常，段家小子喝的時候，也仿佛習慣。
    要說他沒看出來那是喝過的，她把門口的牌匾摘下來掛丞相府去。
    趙崢這個神經粗大的並沒有發現他祖母那一瞬間變化的神色，隻對段雁陵的肯定感到十分開心，並且來了一個書呆幫自己，那這些湯他就可以逃過去了！
    “是吧，祖母從小就愛喂我喝，所以我家廚子最會煲湯了。好喝就再來一碗！”於是，更加殷勤的再給親自添了滿滿一大碗。
    趙老夫人也回過神來，滿臉慈愛地招呼到：“好喝就多喝些，你看看你這孩子瘦的喲，真真似個姑娘般纖弱了都。”又歎息“哎，修那勞什子仙，看把人給折騰的，人順其自然活百年還不夠的麼，多活的那許多年，比自己年輕的都一個個走了，想想都覺得寂寞。”
    趙崢立馬不讚同地搖搖頭，義正言辭地反駁“祖母，這就是您不了解了，咱們修仙可不是為了長生不老，我們那是為了黎明百姓、天下蒼生！我們將來要做的，就像我祖父和爹鎮守邊關驅逐蠻夷一樣，都是為了護佑蒼生安穩，天下能夠太平。——當然了，自己也能受益嘛。你看我，現在有法術啦，以後行軍打仗就更厲害了，更何況我們去秘境一年卻長了三年的個頭，比同齡的白撿了兩年呢！”
    而且，他們不會寂寞啊，他們有好多師兄弟，他還有書呆陪著，就是要活得越久越好。
    “呸，你這小子，這麼點好處你就如此開心了？可真容易打發。你小時候問我要銀錢的時候可是個實打實的小貪心鬼喲！”趙老夫人打趣到。
    她又如何不知這群孩子肩上的重擔呢，可他們，正是騎馬看花，少年恣意的年歲，大的才十六歲，小的才十四歲啊！
    三人又說笑片刻，仆從便來撤去了膳食端上茶水點心，段雁陵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開口說明來意。
    “阿寶，你可有同老夫人說起過此行回來的目的？”
    “……還沒來得及。”昨晚偷摸回家時夜已深，祖母年紀大了早就歇下，今日晨間一直在陪著祖母聊天，說著各處的見聞哄她開心，然後就是過於豐盛折磨人的午膳。
    趙老夫人問到“什麼目的？可是出了事？”
    段雁陵看了看周圍的仆從，趙老夫人會意抬手示意他們退下，段雁陵又布了個結界才放心，畢竟大家族裏人多口雜耳目眾多，保不準有別人的眼線。“老夫人，宮中有變，請您做好準備……”
    原以為趙老夫人會驚訝加震怒，誰知對方隻是沉沉點頭“孩子，有心了。此事你父親早已透過信給我，府上也皆已安排妥當。想我趙家世代忠將，幾代帝王隆恩禦賜無數，光免死金牌就有四塊，他們不敢動到我頭上的。況且段丞相也給我家老頭子去了信，算算日子也快回來了，他可不是個好惹的，必不會讓我陷入險境。”
    趙崢驚了：“什麼？爺爺要回來了？”
    段雁陵也驚了：父親什麼都想周到了，顯得自己好沒用……

    作者閑話：

    火眼金睛，一眼發現J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