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1老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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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丞相府
段雁陵一夜未眠,徘徊於家門口等待父親消息,然而眼見快要午時,今日上朝的一幹官員都散朝回了府,昨日被連夜召進宮裏的父親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酉伯,昨晚前來宣召的是哪位公公?父親走時可有留下什麼話?”此時,他已經等得有些急躁了,不自覺地踱起步來,微快。昨晚的意氣風發全然不在,這種事情出乎意料脫離控製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言酉微直起身來,努力睜著渾濁的雙眼看著已經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段雁陵,眼中滿是心疼。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打小便聰慧拔尖、乖巧懂事,可憐幼時喪母親情緣薄。當然了,他父親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隻可惜了,那大孩子此次進宮怕是凶多吉少,自己也時日無多,留下苦命的小孩子要如何一個人扛起這一切啊!
“酉伯,酉伯?您是不是累了?我扶您進屋歇會去吧。”段雁陵見這白發蒼蒼的年邁老人一大早便陪著自己在這候著,也有兩個多時辰了,心中愧疚頓生。
酉伯顫巍巍地把手伸過去給對方扶著,意味深長地說“孩子呀,你和你爹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們父子雖不親,但都心中都一直牽念著對方,隻是你需明白一件事:世間一切自有定數,包括你的父親。如今的大羲,沒人可以逼迫你父親,此次進宮吉凶難測他心裏也是有數的。”
吉凶難測,心中有數?
他急道:“酉伯,您這話是何意?父親知道此行不善為何還要前去?”
“因為你父親他是大羲的丞相,是如今在朝堂上唯一敢正麵外戚的人!他不能退縮,咳咳……孩子,你以為一國之相那麼好當的麼,隻需要動動嘴皮子就算為君分憂了麼?雁陵啊,”酉伯輕歎了聲,第一次直接喚了他的名,“世人都傳你父親用盡手段才爬到了如今位置,說他狡猾似狐、心冷勝冰,可我活了這一輩子,隻見得他一人從一而終有著少年般的滿腔熱血。”天地生我,百姓養我,天下全我”你父親小時候很苦,可世界給了他溫暖,所以他將自己拿來回報世界,為什麼辛苦爬這麼高,因為站在高處他才看得到這天下何處需要他。”
段父自幼雙親早逝,靠著村民的救濟活了下來,打小便頗為機敏好學。當時鎮上有個私塾,家裏稍富裕的都緊著把孩子送進去期望長大後能一飛衝天,段父孤兒一個交不起束脩自是沒辦法堂堂正正地入學的,但他吃得苦,在鎮上酒樓後廚找了個打雜的活計隻求每日有兩頓飯就好,用餐忙活的時候就勤快地做活,閑下來就偷偷跑去私塾外偷聽偷看,因著聰明,學的比屋裏坐著的還快。
酉伯是夫子的書童。那夫子本是鎮上一個老秀才,當了夫子後擺起譜來要招讀過書的人做書童,有學識的人對此根本不屑一顧況且他開出的工錢又極低根本無人願意這個位置就這樣空著。兩年後,一個不知來處的自稱言酉的年輕人填補了這個空檔,言酉氣度超群談吐不凡,除了年紀倒比老夫子更像夫子。
段父偷學便是被言酉發現的,而他後來的道路,也基本上是言酉為他打開的,二者雖年齡相差甚大,但用亦師亦友亦父來形容他們的關係再合適不過了,也因此,酉伯在丞相府中地位堪比老太爺,段雁陵敬他如親祖父。
酉伯在段雁陵的攙扶下躺進藤椅中,辛苦的大喘了幾口氣,接著說道“權謀手段,你爹也是從教訓裏學來的。皇帝不喜歡太子但又苦於後繼無人,若沒有陳家在背後操控,倒還好說,但陳家是個野心大的,陳家幾朝風光權傾朝野,各個如狼似虎奢侈至極,誰也不知道哪天江山就改了姓,百姓就遭了殃。所以你父親昨日這宮是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不論如何,他得確認皇帝是否還活著。”
段雁陵:“可是酉伯,我與阿寶昨夜才從宮中逃出來,原本太子是打算用我們來威脅趙家和父親的,如今這樣一來,父親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們敢把你父親如何麼?他是一國丞相,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至多是拖延著他罷了。況且傳召進宮用的還是皇帝的名義,你要知道後宮傳出的消息說聖上龍體抱恙已有幾日了,是真是假也隻有這一探才得知了。另外,你呀,太小看你父親了,他自皇帝第一日免了早朝就開始留心眼了。要知道皇帝雖不是明君,但也不昏庸,他信勤能補拙,若非不得己都不會免早朝,而即使不早朝,也一定會傳你父親進宮問話,各方奏折他要了解大概。但那天,皇帝沒有召他,非但如此,還在他差人打聽的時候碰了壁。”
“可是向皇帝的貼身總管打聽的?”那位張總管他可是見過多次了,皇帝的密詔幾乎都是他來傳的,謹小慎微、卑躬屈膝,好像奴到了骨子裏,但低頭的時候又別扭的直著背,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尊嚴,是因為在內宮的地位麼?真真是矛盾極了。
“不是,”酉伯緩緩搖頭,他喘勻了氣認真與對方分析起來,“沒能見到張總管,是總管身邊的小粟子,一開始是敷衍搪塞,再後來便是直言聖上龍體欠安需要休息不能被打擾。可是皇帝前一天還生龍活虎,加之有國師強身健體的良藥,怎麼會一夜之間病倒到不能見人呢?此時太子又頂著不知何處來的聖上口諭開始監國,你父親前思後想再多處打聽便覺得事情蹊蹺,連夜寫了信給趙老將軍請你師傅帶去北疆,恰好趙老將軍多年未歸,可借修養之名率部分精銳回上京,若皇城有變,他們便是救星,若皇帝安好,你父親便去求道聖者給他們個名正言順,按這腳程,他們也快到了吧。”
“父親自己怕也沒料到自己會預料得這麼準吧。”段雁陵奇到,“不過有一點,父親究竟是怎麼憑著皇帝身邊的奴才的三言兩語就想到變天的?”
酉伯:“也不是三言兩語,你父親還有自己的關係網和消息來源,要不怎麼說他比你多吃這麼多年的飯呢?你還小,要學的還多著呢。”
段雁陵略有些擔憂“那邊境三軍動向朝廷不都有眼線在看著麼,太子會不會早就知道了?況且皇城兵力也不少,趙老將軍能從北疆抽走的兵不多吧!”
“即便是見著了,太子又能如何,頒聖者命令趙老將軍回邊境麼?當今皇帝在朝堂已經失去大半江山了,他能信任能依靠的無非就是世代忠將趙家和你父親這個他一手提起來的布衣丞相,即便是對著平遠王,他都留了幾分戒心在。皇帝不會傻到扔了自己的救命稻草,這根稻草也懂這個道理,那麼若麵對了朝裏來的禁止回朝的聖旨,這根稻草會如何想呢?”
“那麼宮變就會被坐實,趙老將軍就更加師出有名,而太子……”
“而太子就會暴露。陳家的勢力在皇城不小,他們也私養了軍隊,屯了武器糧食,怕是連以前那些尊貴的侯爵都自歎弗如。”酉伯拍拍段雁陵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然而孩子,你需明白一點,沒打過仗的見過血的軍隊,就是紙糊的人罷了,也就唬唬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真正的軍隊、軍人,你該去邊疆見識見識,他們麵對敵人的時候,眼裏是有血光的。”
段雁陵目光一閃,想到了隔壁趙崢:軍人,那不正是阿寶最向往的麼,可阿寶隻是想成為軍人守衛邊疆護住家國,他能接受無情的廝殺麼,會變得眸光映血麼?
“如此,那必是不用擔心了。昨日我發現,宮中侍衛大多都已換掉,各個身上帶著江湖草莽的氣息,連禁軍裏都摻雜著,不知那些被換下去的侍衛去了何處,會不會是被挑選出去操練了?”
“操練又能如何,別說短短幾日,便是給他一年時間練成一隻精銳,再訓練有素,到了戰場上沒見過血的都是新兵。第一次殺人的人,並不好受,若你有機會見到你便會發現,手起刀落果斷利索的,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他自己都記不得自己殺過多少人,殺了人手會抖的,新兵無疑了。總之,陳家要從東南調兵肯定是來不及了,上京這點兵力,不夠趙老將軍看的喲!你呀,你父親辦事,你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吧!”
”真的如此簡單麼?”段雁陵疑惑,他心中似乎有一根弦在繃著,直教他心神不寧,仿佛要發生什麼”可我為什麼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搖搖頭把那些異樣的思緒甩到腦後,看著藤椅裏閑適的老者忽然問道“酉伯,其實我父親一直都是您在教對吧?”
見識過邊關殘酷的廝殺,還教出了狡猾又正直的布衣丞相,如今對朝中之事也能娓娓道來,卻又默默無聞幾十年,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作者閑話:
薑還是老的辣!
(悄悄咪咪透露一點,因為文一直很清水我都覺得淡出個鳥來了,就給某某某和某某加了船戲,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