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日頭肉眼難辨的偏移了些，玄普身上的“佛光”也隨之消失，但這已經足夠了。
    享受完了百姓敬畏的參拜後，玄普收起臉上別樣的表情，重新變回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閉著眼睛一派虔誠。
    殿內光線重新明亮起來，百姓也慢慢的抬起了頭。
    為首那對夫婦萬分激動“這位師傅，玄普大師其實是下凡的來拯救世人於水火的菩薩對嗎？”
    “阿彌陀佛，我等凡人如何敢窺探天機，隻是不論是與不是，玄普大師都會普渡眾生，救爾等脫離苦海，施主安心便可。”被問及的和尚一臉淡淡的說出早就背好的說辭。
    “天機麼？夫君，既然是老天爺的安排，那玄普大師肯定就是菩薩下凡了！方才那佛光可不就是上天給我們啟示麼！”喚作阿鴛的婦人緊緊攥著那男子的衣袖，激動到麵色潮紅。
    周圍聞言的百姓立馬開始討論起來，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就傳到了山腳下，於是剛停止的磕頭又開起來頭，高呼聲不斷傳來。
    此時，玄普睜開了眼，他站起來慢條斯理的走到百姓麵前站定也不做任何解釋，隻當發生的一切異相都是平常事一般，雙目中貪婪一閃而過隱藏在厚而腫的眼皮中，十分痛心的說“適才貧僧得佛祖啟示，方知為何上天會震怒不已在大羲降下災禍。”
    他搖搖頭，卻巧妙的停住，很為難一般不再繼續說。
    “大師啊，這到底是和原因，您倒是告訴我們呐！”人群中有人見許久也沒有下文急忙出聲詢問。
    “這……”
    另一位中年男子把玄普臉上的表情看的很是清楚“大師，這有何為難的麼？您就說吧，佛祖有何指示啊，難道是我們縣有做過什麼天理不容的混賬事嗎？”
    “是啊是啊，那狗皇帝早已不管我們的死活了，隻有您能救咱們鄰水縣了，若是……”不知是誰聲音高聲喊出這句明明大逆不道但沒有任何百姓覺得不妥的話，隻那話將完未完，然而所有聽到的人都知道話中的意思。
    人群便開始有些騷動。
    這正和他意。玄普仰頭看向空中，神色悲憫的唱了一聲佛號，保證一般的說“無量壽佛！我佛慈悲，貧僧萬萬不敢也不會置天下蒼生不顧的！隻是那惹怒上蒼的權勢極大，又不似貧道隻身一人，急難對付，因此這大羲的百姓貧道並無把握可以保全所有。”
    百姓聞言紛紛互相觀望，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個意思：自己是不是被保全的那一個。
    “不過諸位放心，現今已經請到了尊者坐鎮，隻要那有權有勢的不再繼續傷天害理，鄰水縣便不會再出異端。”察覺眾人的神色，玄普緩緩說出內含深意的話來。
    百姓卻並沒有立馬聽懂其中隱藏的那層意思，隻知道鄰水縣的他們有菩薩坐鎮，是會被菩薩保佑的，這裏是安全的。甚至還反過來寬慰玄普“大師，您太過於菩薩心腸了，您想想畢竟您隻有一個人，不能保全全天下也是在情理之中，何必過於自責呢，人都有各自的造化不是，能遇到您，便是我們鄰水縣的造化。”
    玄普極力控製著想要抽動的嘴角，原來他們說的對，這群愚蠢的百姓不僅無知，還自私自利，不過沒關係，他們要的就是這種蠢的，隻要聽話就行。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對蒼生貧僧自當盡力而為才是。”玄普謙遜到。
    站在一旁的年輕和尚此時走過來附在玄普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麼，他點點頭便站至對方同一側，那和尚清了清嗓子，隻聽沉悶悠遠鍾聲傳來，他大聲宣布“尊者已至，請諸位施主依次上前進香。”然後便帶頭開始吟誦佛經，一時間周圍僧人齊聲跟隨，梵音杳杳飄蕩在入雲的高崖上，若不是宮殿太過華貴，倒真有幾分深山寶刹的味道。
    而另一邊看戲的少年們卻是心情複雜有口難辨有苦難言。
    權勢極大，再大打得過皇帝？不是隻身一人，皇帝有千軍萬馬，國師背後有師門，這不就是明裏暗裏指著在位者說“就是他和他的走狗們惹火了老天爺，天下都要遭殃了，隻是現在這裏有我在，隻要狗皇帝不繼續惹事你們鄰水縣就能活命”麼？
    而他們，一方麵可以代表著羲國的權貴，另一方麵又可以代表權貴的走狗，不管罵哪一個，他們都在其中。
    隻是還好，就這樣很意外不費功夫的得到了以為很難才能打聽到的消息：這謠言的源頭，正是高人玄普大師！
    “我很好奇，我們到底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上天要懲罰整個羲國？”崇蘊疑惑到，玄普的說詞半遮半掩，這做的事怎麼天理不容了都還沒有說出來，這百姓就信了？
    錢罐點點頭表示讚同“那老和尚說的話漏洞百出，這誰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不該天打雷劈那一個人麼？再不行把他一家都給劈了唄，皇帝下罪不都喜歡誅九族麼……”
    渡拉了拉他的袖子表示抗議。
    “那個，阿渡，不是，我不是說你啊。”
    周楚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不說話。
    錢罐立馬舉起雙手求饒“也不是說你！我隻是舉個例子，我的意思冤有頭債有主……那我們現在幹嘛？總不可能等他們都上完香吧？”
    “你覺得這香今天能上完？我們去周圍看看，晚上再來探寺廟。”周楚環顧四周，祈安寺的位置環境得天獨厚，若是對方想在這裏做點什麼，那必然是很方便且不易被發現的。
    夜半，少年們隱去周身氣息潛入正殿，他們第一件大事便是確認那尊站佛是否如猜測那般是用純金打造而成。
    “噠噠~”錢罐曲起食指在佛像上到處敲來敲去，發出低沉的撞擊聲，“這聲響是純金的麼？”
    崇蘊在一旁笑他“看你剛才那麼熟練的樣子，還以為是個老手，結果敲敲打打半天居然是裝的！”
    “那我長這麼大，隻當初在劉員外府上見過金子，可我從沒摸過啊！”錢罐撓撓頭辯駁到，他又不似有錢人家的少爺，從小就和這些黃白之物打交道，還有什麼玉器奇石的，怎麼能知道真假。
    渡握了握錢罐的手，“沒關係阿生，我也沒見過。”
    看到兩人的小動作周楚心裏五味雜陳，這野小子到底是有多好的運氣，能得打小堂兄的青睞。他撇開心裏那點酸溜溜的感覺打趣到，“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麼？真金不怕火煉，想知道真假，你放火燒一燒不就行了。”
    錢罐瞪大眼睛，“用火？在這裏？待會把那些和尚驚動了怎麼辦？”而且他這火是可以焚盡世間的鳳凰火啊，這一燒真的假的不都燒沒了麼。“還有別的辦法麼？”
    “有啊，真金是可以輕易留下劃痕的，但你們已非凡人，你覺得在什麼上麵不能輕易留下劃痕呢？所以還是用火燒吧。你有了鳳凰神力就忘了自己是火屬性修士了麼？況且，這些和尚都是普通人，我們在這下一個結界他們如何也發現不了異樣的。”周楚早就偷偷檢查過了，佛像卻是是純金打造，但內中並非實心，而周圍也並無魔氣，看樣子並沒有出現之前猜測的最壞的結果，也因此，他才有心思來逗錢罐玩。
    “好像很有道理，那我便試試不用鳳凰神力，阿渡幫我布個結界，”錢罐讚同的點點頭，這樣看來還是火燒比較靠譜，他伸右手放到眾人中間激動的搓搓手指“不過說實在的，我這還是第一次呢，有些緊張。就燒這佛像的手指吧，讓他手指翹得那麼高。來看好了……”
    隻見手上運氣，口中飛速低聲念起口訣，然後——“轟”的一聲，一大團火衝天而起，燎過他額前，焦味四溢。
    “哇，頭發頭發！”他嚇得吱哇亂叫趕緊收手，把火滅掉。
    而周圍本就退得遠的眾人心裏暗自慶幸：還好，還好知道玩火不好沒湊熱鬧，還好一直知道錢罐不靠譜早早留心了。
    錢罐摸著腦門上碎發被燎沒了後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發根萬分心疼，他頭發本就不如同門師兄弟的濃密，如今這前麵擋腦門的還沒了，豈不是越發醜了。
    而這時，還有沒良心的周楚來諷刺他“咱們是燒這隻纖細的金手，不是燒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你到底行不行啊？”
    錢罐怒了：“姓周的，你不是人！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來啊！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沒看我腦門都燎禿了麼？”
    姓周的微眯了一雙狐狸眼打量他幾眼，紅唇輕啟，用殘酷的事實繼續無情的刺激他“我們一行就你額前留發，早梳上去能有這事？怪誰？——嘶，你們有沒有覺得他腦門燎了之後看著順眼些了？”
    錢罐聞言懷疑的摸摸自己腦門，真的好看些了麼？那豈不是歪打正著了？正當他想開口問渡的時候，周楚又加了一句“不過再順眼也還是醜，嗯。”
    “……”錢罐沉默了，半晌，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阿渡，我真長得有那麼醜麼？”
    渡安慰道“阿生，阿楚從小在佳麗三千的皇宮長大，見過的美人無數，眼光自然是與我們不同的。我覺得阿生很好看啊，身姿挺拔、聰明伶俐、詼諧有趣還特別仗義。”他絞盡腦汁隻想到這些。從背影來看吧，還是翩翩公子一個，隻是若論麵貌，就過於普通了，所以多誇點其他的吧。
    “哦……”錢罐的最後一絲希望被小仙童掐滅，反正自己長得，也就身姿挺拔這個程度了。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