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過後，眾人在東南西北的鑼鼓號角聲中趕到了校場，有的因為起得太匆匆，發冠都帶歪了。
    “都到齊了？”高台上一位身著銀亮盔甲頭戴暗色革製頭盔蓄有短髯的雄壯大漢高聲問到，聲音嚴肅粗獷，幹脆有力。
    “回大人，已到齊！”站在學子隊伍一旁的阿東上前一步高聲回到。
    “衣冠散亂，雙眼朦朧，精神不振，若是在戰場，你們已經被敵人斬於刀下！站直了！”大漢冷眼掃過麵前稚子孩童，卻像對待軍中士兵一樣毫不留情怒喝到。
    眾人嚇得一個激靈，不由自主地屏息站好。
    他又靜了片刻，繼續說道：“我乃皇城禁軍三營副統領汪直，今後，便是你們的武課師傅。本官知道你們都大有來頭不把我這個小小的禁軍副統領放在眼裏。但是，本官得皇上親諭，必對爾等一視同仁，在這裏你們就是我的兵，必須聽我的話，懂了麼？”
    “懂了~”
    “大聲點，像個爺們！”將近一百人，老子放個屁都比這點聲音響。
    “懂了！”
    一旁擔心某些皇子不聽話而來的伯夷忍不住想翻白眼。這汪直是真的耿直，說話從不過腦子，除了人壯實氣力大武功高沒什麼優點。不過他會選汪直也正是看中了對方不會曲意逢迎這一點，要知道想巴結這群孩子的可數不勝數。隻是這群娃還這麼幼小，當真要如你們禁軍營的糙爺們一般對待？
    他已經開始擔心會不會被教成另一群糙爺們了！他可愛的小師弟哎，板著臉已經讓他很心痛了，再變成滿身肌肉說話粗魯的大漢。。。。。。
    “很好，先說與你們認識一下。這幾位，是從江湖中邀請來的武林高手，他們刀槍劍戟，鉤錘爪鞭子十八般武藝各有精通。每日武課前半，由我操練，後半則有你們自己向各位師傅學武。武器功法自行選擇，不可隻憑喜好，要適用幾身才是智選。”汪直指著身後一排身材壯碩、肌肉虯結的武林高手說到。
    “見過各位師傅”眾學子揖禮到。
    “客氣！”大漢們抱拳回禮，聲如洪鍾響徹校場。
    眾人心頭震驚，習武居然能有這般強大。想到自家請的武師，都是教一點沒用的拳腳功夫，估計自保都難，若是自家也能練到此境地，那也不枉辛苦了。
    汪直很是滿意，不過是一群沒有接觸過江湖的小孩子，當然不知道武師豈能比得了江湖中風刀血劍裏來去之人？
    “好了，檢查一下你們的褲腰帶勒緊了沒，可別半途掉下來。”他麵色不顯，心裏卻很是滿意這他們各異的麵色，也不枉自己拿著國師給的武林秘籍辛辛苦苦尋找來這麼多身材健美又武功高強之人，氣勢果然非常人能比啊。
    其實孩子們的道童服裝很是簡單便捷，就算練武大起大落的動作也毫不影響。
    於是眾人苦逼的半日頌經半日武的求學生活就這樣進行著。
    轉眼將要半月，今天如同往常一般錢罐一行結束了晚上約定的練武，正打算回寢房頌晚課經三遍，趙崢卻拉著段雁陵說有點事待會再回去，錢罐他們也沒多想，勾勾搭搭往回走。
    等到了沒人的角落，趙崢看著對方問到“書呆子，你怎麼了？”
    “無事，我們回去吧。”
    “不可能，你鐵定心裏有事。雖然你剛才沒漏，但你心裏有事的時候眼神就不能集中”他觀察這個“丞相家的小公子”多年，錯不了。
    段雁陵聞言有一瞬間的怔忪，抬眼看他。隔壁的傻胖子已經沒以前那麼胖了，顯得比以前高些，雖然表情還是那麼呆，但似乎人沒有表麵那麼傻啊。
    “你何時觀察我的？”
    “我，我，我老爹不是經常讓我向你學習嘛，我就偷偷趴到牆上看你每天在做什麼啊。。。。。。”而且一看就是好幾年，看成了習慣，現在也經常上課偷偷看。
    “趙將軍隻是找個由頭訓你罷了。你趙家世代為將與我父寒門出生不同，你長大後定是要馳騁沙場保家衛國的，學我一個文弱書生作甚，隻會握筆寫字，連自己的母親都。。。。。。”
    段雁陵睜著毫無焦距的眼睛，麵上表情看不出悲喜，但眼淚卻連成了線不斷滴入衣襟，洇濕一大片。
    “喂喂喂，你，你別哭啊。是不是你母親又。。。。。。”以往每次，隻要看他注意力不集中不久便會得知丞相夫人病又加重了。如今，難道真到了那一步？
    “昨日下學後，我偷偷跑回去看望母親，雖知曉她時日無多，卻沒想會如此之快。我聽到母親對父親說若她去了也不要告知與我，讓我能在這裏安心學習。可你知道麼，我父親居然答應了！難怪自我入學之後父親就不許我常回家，明明離得這麼近都不許我回去看望母親。他們都在騙我，都想瞞著我，讓我做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段雁陵痛苦地控訴，近乎低吼。他握著趙崢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掐得對方臉都扭曲了還生生忍著。
    “趙小胖，你說我該怎麼辦？當初我來，就是想學了法術替我娘治病，可如今我連這個希望都沒有了，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麼？為什麼我要不聽話偷跑回去，為什麼我要聽到他們的對話，為什麼，嗚嗚。。。。。。”
    可以不叫我趙小胖麼，阿寶也行啊。趙崢想，但還是動作輕柔地把對方摟進懷裏，讓他靠在自己胸前，一隻手給他掐著一隻手在背上輕拍。
    “書呆子，那日你沒有一起去山神廟，所以你不知道三斤得事情。老乞丐為了能讓她有個去處，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你爹娘瞞著你，也有他們的苦心。你先聽我說完，”
    手臂上力道忽然加大，他連忙製止，趙崢心裏苦啊，怕是青了一大片吧，這書呆子怎麼和女孩子似的。
    “為何國師突然會開授學院，還是得皇上諭旨？為何國師的師傅又突然出山親授法術？這裏麵的不尋常我想你比我思量得更多。丞相是讀聖賢書之人，百行孝為先，可如今他寧願讓你不孝也要留在授學院，為了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伯夷先生說過的，若要修道悟道不能有過深的紅塵俗念，半月之期將至，我們隻剩半月時間了。”
    言罷，他也沉默了下來，周圍一時間變得寂靜。夜已經有些深了，天上無雲，半月照的周圍明明暗暗看不真切，段雁陵不知是不是哭累了，也漸漸隻剩抽泣聲。他知道對方心裏比他明白多了，但身在其中難免看不破，或許過段時間就好了吧。
    過了好久，久到趙崢以為對方睡著了時，悶悶的聲音自胸前傳來：
    “誰說趙將軍家生了個傻兒子的，真該讓他們看看就知道什麼叫傳言不可信了。”
    段雁陵坐直了身體，伸手理理自己微皺的衣服和略散的頭發，有些臉紅，但好在月亮並不明朗，不會被對方看見。
    “我才不傻呢，我隻是懶得和那些人一般計較”看到那群阿諛奉承的臉就煩，像他爹那樣好脾氣的應付起來多麻煩，每次都看他爹偷偷揉臉說笑的僵了都。還是自己聰明，做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不用給誰好臉色看多省事。
    “是啊，你家是從祖上打下來的地位，當之無愧的國之棟梁。大羲國一半的江山由你趙家守護，皇上也要對你爺爺尊敬三分，你何須與別人計較什麼。不過你也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連我都被你騙了去。”段雁陵打趣道。
    “嘿嘿，也沒有啦。以前是真的不知道，後來我祖母給我講的嘛，怕我被人給騙了。”以前是真傻，後來就是裝傻了。
    “我是不信的，你一肚子的壞水”
    “是真的，我要早聰明點也不會吃這麼胖了啊”早知道這世間對胖子如此過分，說什麼也不聽祖母的說吃什麼就吃什麼。
    “噗嗤”段雁陵忍不住笑出聲，兩隻哭得紅腫的眼睛微眯，眸子在月光映照之下如曜石一般閃亮。“你也知道你自己胖啊，我估計全京城的人都好奇你祖母每天都給你吃了些什麼。”
    “你別笑話我。。。。。。”趙崢忸怩道，他現在頓頓清粥小菜已經瘦了好些了！不過小書呆笑起來真好看，像花兒一樣，比那個假兮兮的蘇濟好看多了！
    “沒有笑話，依如今這速度，再過半月你就能比之前瘦一半，挺好的。對了，你以後長大了要做什麼？”
    “跟我爺爺阿爹一樣帶兵打仗，不過我阿爹每次回來都說現在沒仗打，他說不打仗挺好的。”不打仗就不會死人，也不會有流民。
    “是啊，不打仗挺好的。可自古以來，和平都不會很長久，沒打仗隻是現在我們強大，他國不敢來犯，可許多弱小的國家如今也一樣連年戰爭。”可當出現更強大的對手，就是戰火肆掠的生靈塗炭之時。
    “那如果有一個國家強大到能一統天下了呢？”趙崢問到。
    “一統天下？若是我大羲被一統，你願降還是願與亡？”段雁陵反問過去。
    “寧做刀下魂，不為亡國奴！”
    “這便是答案。一統天下若如此容易，也不會分崩離析至今，高祖皇帝文武奇才尚且不能辦到，誰會是。那個第一人？”
    “那這天下就這樣分離下去嗎？”
    “不知。。。。。。”
    “好吧。那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若是朝堂需要，我便同父親一樣走仕途；若邊疆需要，我想如平遠王一般駐守邊關；若是百姓需要，我也可像江湖遊俠一般做個無名者。”其實他也有偷偷看遊俠話本，十分神往那種俠肝義膽行遍四方的生活。
    “你的願望可真多，那你以後你要想去邊關，一定要來找我啊，我罩你！”趙崢拍拍胸脯說。不是他看不起書呆子，三斤都比他像個江湖中人，畢竟目前除了柳大力就她一個人拿的動那麼大一對流星錘。
    段雁陵看著對方認真的眼神，並沒有回答，隻說“走吧，外麵都已無人了，再晚些被東南西北師傅抓到就不好了。”
    “怕什麼，我們又不是出去幽會女子了，又沒晚歸。。。。。。”不對，好像也可以幽會男子，比如蘇濟天天晚上都卡著點回來。。。。。。
    “別囉嗦，還有晚課三遍沒做完！”
    “哦，你腿麻不麻啊？”
    “麻！”沒看到我走路都走不穩麼？
    “我也麻，嘿嘿。”
    晚上趙崢以怕他難過偷偷抹淚為由，硬拉著段雁陵和他擠一張床。第二日午休時，暗戳戳跑去和錢罐一行商量後，搬到了段雁陵房裏那張空床上。
    據同屋知情人士柳某和江某透露，趙阿寶天天找各種理由往段雁陵床上爬，十有八九是沒成功的。

    作者閑話：

    趙阿寶：你們真當我傻麼！
    眾人：難道你不傻麼？
    趙阿寶：我隻是以前傻
    眾人：不還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