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白盯著手機已經十三分鍾，屏幕上一個歪戴帽子的男人，身上穿著破洞牛仔外套，裏麵一件桃紅色T恤，坐在不知是什麼的車裏，從內飾看這車肯定不便宜。
    嗬，還是這麼愛炫耀。
    照片裏的人看起來最多二十四五歲，臉上的笑容帶著些散漫，一雙眼透過屏幕也在凝視著抽煙沉默的餘白。
    掐了煙，拿起杯子將還剩三分之一的白酒一口幹了。“啪”的一聲放下酒杯，點了下屏幕。
    界麵退回去，指尖直接點下“發消息”。
    打了幾個字，刪掉。
    又打了幾個字，刪掉。
    餘白搖搖頭，發了條語音，想了想又撤回了。
    最後打了五個點兒，點了發送鍵。
    沒有回複。
    第二天一早，睜眼摸出手機，依舊沒有回複。
    餘白默不作聲收拾東西上班去了。
    午休時又看了看手機，那裏依舊隻有自己發的幾個點。
    到了第三天，餘白明顯有些沉不住氣，一天都在頻頻打開界麵去看那五個點兒。它們像個分隔符，又像好幾個句號連在一起。
    真的畫句號了嗎？
    那個無時無刻不在粘著我的人，一個電話十分鍾準會出現的人。
    三天沒有理我。
    可能他在忙著什麼吧。
    他又能忙什麼呢？
    他現在在做什麼？以他的性格，在任何行業都能混的不錯吧。
    他還是那麼愛笑麼？還是每天精力充沛麼？他。。。現在也在粘著誰麼？
    餘白手指一頓，這一口煙深深吸進肺腹，胸腔裏湧上一陣灼燒，唇邊留下淡淡苦澀。
    “梁鑫，晚上吃個飯？”
    “我擦。。四年了吧，老白，你丫想起我了？得虧我沒換手機號！”那邊慵懶的聲音，聽起來剛睡醒“哪兒？”
    三個半小時後，梁鑫走進310包間，裏麵的男人聽見拉門聲立刻放下手機，看見自己略一點頭，視線一錯，望向自己身後。
    “別看啦，他不來。”
    男人垂了眼“怎麼了？”
    “不是，你特麼找我就是為了見他是不是？你要早說我就壓根兒不來了，你瞧你丫那樣兒！”
    “沒有。”男人否定得特別不走心，梁鑫知道他什麼德行，也懶得再計較，拿過菜單來邊點菜邊問“你們鬧什麼矛盾了？”
    “不知道。”悶悶的聲音。
    “擦！你找他有事兒？”
    “沒事兒。”
    突然想起什麼，梁鑫說“你不說那就是個酒肉朋友嗎？幹嘛？他欠你錢了？”
    餘白點著桌麵的手指一頓，眯起眼來，嘴裏重複了一句“酒肉朋友。”
    高二時有個女孩子追餘白，餘白看她長得可愛，雖然沒答應，但也沒馬上拒絕，一拉一扯得有點兒小曖昧的意思。但沒想到那女孩的表哥是高三一個大混子，知道這件事兒以後認定餘白是有心耍弄自家表妹，那天放學帶了幾十號人在校門口堵餘白。
    那天事發突然，對方有意給他教訓，根本沒按正常套路約架，直接這麼暗著堵人，而且叫的全是外校的學生，還有幾個社會上的。
    餘白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放學一小時四十分鍾了，平時玩兒的好的幾個朋友都走了，許高光跑來通風報信時，餘白正被生物老師留在實驗室補作業呢。
    戰友是暫時叫不回來了，硬衝出去恐怕也跑不了，對方等了快倆小時都沒走，恐怕是鐵了心的。
    總不能報警吧？
    餘白雖然打架有兩下子，但也不是傻子，這種1VN明顯躺的事情是不會硬上的。於是軟磨硬泡的跑到教務室聲稱自己腳疼，賴著年級主任送自己回家。
    他們那屆的年級主任田磊是返聘回來的，幹了幾年教師出去做生意了，後來不知道是生意沒做成還是覺得沒意思，又跑回來教書，這人書教得一般般，但管人很有一套，看人也有一套，一見這架勢基本就猜到一二，那天正巧是約了女朋友看電影，一看表差不多了，也懶得跟餘白多掰扯，拎上包帶著他往門外走。
    餘白也是出了門才發現自己那群已經回家的朋友都回來了，在門口跟對方正對峙呢，就等主角出現盤盤道兒開幹，等了快倆小時兩撥人早就煩了，看見餘白帶著年級主任出門都是一愣，而對麵的餘白也是一愣，一時間就感動的不行。
    架是肯定沒打成的，老田的電影也沒看成，拎著幾個領頭的學生回教務處一頓教育，改造完都九點多了。最後還特意讓雙方離開的時間錯了半個小時，餘白他們就是先走的那撥，因為如果對方先走，恐怕還會在某個地方繼續堵他們。
    薑還是老的辣。
    餘白他們出了校門也沒回家，找了個烤串的擼串去了。
    期間餘白問他們，你們怎麼跑回來了，大家一串才發現是何衛東給大家發了短信通知了這件事兒，所有人都跑回來了，他自己卻沒露麵。
    “擦，慫貨！”梁鑫喝著啤酒罵道。
    餘白笑笑“酒肉朋友，跟兄弟差遠了。喝酒！”
    後來餘白才知道，他說這句話時剛好被後趕來的何衛東聽見，後者從側麵繞回去，悄悄給幾人結了帳，始終沒露麵。
    之後好久都沒露麵。
    “當年丫挺慫的，粘著你還不是為了有個靠山？”這麼多年過去了，梁鑫還在為這件事打抱不平，每每談及何衛東，都是一臉鄙視。
    其實那天晚上他看見衛東在前台結賬了，隻是他沒叫他，也沒告訴餘白。兄弟混的是個義氣，那人一直都給人感覺特別雞賊。
    但也不知怎麼就這麼巧，梁鑫跟何衛東家就住上下樓，這麼多年了想躲都躲不開。上學時有餘白在兩人中間貫穿，還算能說幾句話，後來何衛東出國了，他倆一下就沒什麼聯係了，一直到他回國這麼多年，兩人似乎也沒什麼聯係，三人基本畢業後就再沒一起聚過，梁鑫也就沒再跟何衛東有交集，偶爾在家附近碰上也隻是點個頭，多一句懶得說。
    餘白也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幹脆不多說，嗯了一句把酒幹了。
    “他現在還好嗎？”一瓶下肚，餘白有些上頭，終於還是問出來。
    那邊的人明顯更暈“衛東啊？好，好著呢！丫還跟男的好著呢！惡心！”
    “嗬嗬。。”如果梁鑫沒喝多，一定能看到此刻對麵的男人笑容裏的苦澀。
    “你他媽就是多餘，還給他介紹女朋友！你看丫那德行！也配！”
    一個夏天的晚上，餘白坐在何衛東書桌前用他電腦玩遊戲，何衛東靠在他身後的床上看書。
    QQ發出第四次視頻邀請時，餘白厭煩的退出全屏遊戲，點了接受。
    然後立刻彈出個窗口，是餘白的一個發小兒，錢淼。
    “不是，你掛我三次視頻，嘛呢？！”
    那邊女孩上來就指責，還沒等餘白開口，那邊口氣突然一變，溫婉了不少“東子哥哥也在啊？你在他家呢？”
    “說事兒！”餘白利落的殺掉一人。
    “我失戀了，找你訴苦。”那邊聲音聽不出任何悲傷。
    何衛東一抬眼，就看見餘白那邊已經在攻主城了。“沒空。”男人回答。
    “你仗義點兒行嗎？你們男人都這麼沒心沒肺啊？”
    “靠，大姐，你失戀幹我屁事！你找別人哭去！我又不能解憂！”
    “那怎麼才能解憂你說說！”
    “多喝點兒酒。”餘白拿起杯子，對著鏡頭做了個幹杯的動作“明天就好！”
    “你以為我是你啊！還有別的嗎？”
    餘白頭也沒抬，隨口一說“再談一個！”
    那邊沉默了幾秒，“打字聊！”
    這局剛好結束，那邊窗口打出一行字“你幫我追何衛東行不行？”
    餘白瞟了一眼，回頭衝著看書的人“你喜歡錢淼嗎？”
    “不喜歡。”何衛東想也沒想。
    過了幾秒，餘白剛準備發送“幫不了你。”，那邊的何衛東抬眼問他“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看你一直單身，怕你手廢掉。”餘白一笑。
    “哦。”何衛東合上書，表情認真“確實，單身太久了。”
    這邊的餘白打字“他同意了。”
    點完發送又切回全屏，頭也沒回說道“恭喜你，明早請我吃早飯。”
    “什麼意思？”
    “錢淼，我發小，你女朋友，剛剛。”餘白點了顆煙，選好種族。“不用謝。”
    “臥槽！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