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下部 79、夜深夜暗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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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夜深夜暗該回家
小飛終究是男生,幹一架沒看得怎麼嚴重,一會兒就跟沒事人似的。盡管,他號稱是我的“扶郎花”。
他一個勁地罵夏夏,罵得好髒。我聽不下去了,說,嘿,她是我哥們!我本來想說“她是我的人”。
小飛默了。他在琢磨,他媽的這事怎麼那麼錯綜?罵了誰都不合適。
小飛說去一地方Party,說澳洲老頭他們都在那裏慶賀首演成功。我說,不去,我又不是你們學院的,去幹嗎?
小飛說:“鬱悶死了,瘋瘋去。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想了下說,不過我得早回家,這幾天我媽在,盯死我了。
小飛說:“不會太晚,大家都累了。”
到了那地方,我看就巴掌大的酒吧,聚了不少人,多半是小飛的同學。一幫帥哥。有幾個我認識,比如,凱。還有一些原先就在酒吧泡夜的客人,湊一塊玩了,不分生熟。
澳洲老頭握著啤酒擠過來,和小飛碰了貼臉禮,問他怎麼遲到那麼久?小飛拍著他肚子說:“都喝那麼圓啦?”老頭快活地笑起來。
小飛向他引薦我,老頭立刻就明白了,說:“Oh,Mobilephoneman(哦,手機裏的那個)。”開始我有點心虛,以為他知道我和小飛的事,那可是絕對隱私哦,之後,老頭主動跟我握了下手:“一起玩吧,能喝嗎?”我才釋然,跟著我就笑了。我覺得老頭挺好的,溫和風趣,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癖好,就是一個發福的老外而已。老頭的手是隻厚厚的熊掌。
地方太狹小了,悶熱,充滿酒氣和煙味,那麼多男孩擠一塊,汗氣蒸騰,我覺得暈乎乎的。凱過來跟我寒暄,我們一起喝著酒……我們沒多說話,酒吧裏鬧,說話費勁。
那時候,我的微信劇烈一震,打開看,居然是一張現場的照片,嚇一跳。照片裏小飛勾著我脖子正跟我說話,由於湊得緊,看起來很親昵,還能看到凱的側麵,在鏡頭前擋著,很大頭的樣子。我立刻明白這是張從現場傳出去又傳回來的照片,故意惡心我。傳回來的人是夏夏。
我連忙走出酒吧,打夏夏的手機,我說,你什麼意思?
電話裏夏夏不語。
我又問,誰發給你的,賤不賤啊,分明挑事嘛!
夏夏說:“你幹嘛老跟我們學校的人混在一起,他們Party有你什麼事?”見我答不上話,夏夏又說,“小鈞我知道你喜歡熱鬧,閑不住,晚上沒處去你上我這兒來呀。你該去的地方是我這兒,不是什麼夜店酒吧!你明白不明白?”
我囁嚅了一陣,委屈地說,你還能老在家候著我?完了,我又說,酒吧裏鬧,說話得湊著耳朵根嚷,看上去跟抱著脖子似的。誰都一樣,沒別的。發你照片的那人也太來事了吧……什麼人嘛。
夏夏沒聽我說完就掐了電話。她沒有劈頭蓋臉數落我,本來我挺心存感激的,這麼一來,敢跟我撂電話,我反倒不買賬了。我脫口說,牛!
我說牛也沒人聽見,自己跟自己較勁罷了。聯想到夏夏跟小飛說“下蛆”“不要臉”什麼,不知為什麼,我心裏挺對立的,這像女孩說的話嗎?
酒吧外麵冷風席席,小飛出來問我一個人在外麵幹嗎?我說,你管得真寬啊!你們他媽的怎麼都愛管人閑事?
小飛驚愕地說:“你又發什麼神經,雙子座!”他老說雙子座身體裏就跟住著兩個人似的,老打架,難伺候。
我說,裏頭太悶,受不了,我回家了。
小飛沉著臉說:“我剛心裏舒坦一點,你別給我添堵!”
我說,你他媽不開心我就得哄著,你開心了我就不能不開心是不是?
小飛尖銳地嚷:“我不開心都是因為你啊!沒你我會受這份氣?!”
我說,別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我不摻乎你們的破事兒!!
小飛說:“你這鳥人怎麼這樣?認識你我感覺每天都在被人薅頭發!”他想了一下說,“你們一個個都說不摻乎,你們不摻乎,是我一個人犯賤?!”
之後,我們誰都不說話,別著。小飛一個勁弄手機,好一會兒才說:“你等等,我跟你一起走。”
小飛轉身進去後,不多會就出來,拉開車門坐我身邊,我賭氣不發動車,他躁狗似的嚷:“你他媽踩油門啊!”
車開過兩條街,小飛要我停下,我問幹嗎?小飛說他演出前就沒吃,餓得胃直冒酸水,必須找點吃的。他下車後,轉身惡狠狠衝我說:“你他媽吃不吃?!”這一晚,“他媽的“三個字被無數次使用,充滿著炸藥味。
我停完車才發現這地方叫“北方狼”,看門麵有點像夜總會。這是吃宵夜的地方嗎?有得吃嗎?我深疑,但沒問,蔫頭耷腦跟著往裏走。
這麼多年過去,其實這地方我早不記得,這個晚上的事也不在我記憶中,湊巧,最近去深圳,朋友約我們在在海港城32層喝咖啡,我無意中往窗外一望——本來打算欣賞一下深港交界處的那條河流,還有號稱超過三十萬一平的豪樓,可打入眼簾的竟是一家叫木棉的酒店,樓宇間耀眼的霓虹燈赫然顯出“北方狼”三個字,哦謔,舊有的記憶立馬變得鮮活,曆曆在目。我不知道“北方狼”是什麼時候從北京遷往深圳的,也許是生意火了,另設連鎖,再不就是欺世盜名。深圳的偶然一瞥,勾起了我的回憶,讓我的故事又生生地添出原本不在計劃中的一個章節。
“北方狼”果然不是麵館之類宵夜地,我隨小飛進去後,就意識到他在誑我。當我在那裏見到了Jerkin——寶麗的那個客房服務生時,我相信我中套了。剛才小飛一個勁玩手機,沒準就是跟Jerkin聯絡。
Jerkin一身時尚打扮,完全不似原先服務生的模樣,活脫一個闊少。和他在一起還有一個北方男。我之所以很快認定那人是北方男,是因為他剃了個錚亮的光頭,還有就是他的坐相。他一條腿蜷在胸前,光腳丫肆無忌憚地踩在軟椅上。據我的經驗,北方男人才習慣這麼坐,才不把京城虛頭八腦的禮節放眼裏。果不其然,他真是東北人,Jerkin跟我們介紹時說:“沈鵬。鵬哥。鞍山那疙瘩的。”
T型台上在演搖滾,伴著走秀不像走秀,舞蹈不是舞蹈的表演。男生。這種表演在小飛眼裏根本不值得看,沈鵬和Jerkin卻看得津津有味。沈鵬還半張著嘴,仿佛有哈喇子要流下來。小飛忙著找吃的,他對著酒水單看了半天,能充饑的也就是土豆條、爆米花什麼,於是就要了份土豆條。Jerkin熱情地派煙,又要了一打啤酒。鵬哥的煙抽得很凶,一支接一支,就著啤酒。
沈鵬一直沒跟我搭訕,隻是在碰酒的時候,對我說:“兄弟,認識就是有緣,往後一起玩了。”我沒吭聲。
安靜了片刻,T台上開始輪換節目,換上一個小男生,十七、八歲的模樣,穿一條皮短褲,圍著一張椅子,做一些無精打采的娘炮動作。小飛把一根土豆條銜嘴裏,朝T台看了一眼,說:“靠!薅光毛的雞啊。”Jerkin說:“小瞧人,這號小崽子狠著呢。”
小男生開始坐一張預設的椅子上,分岔開兩腿,做自摸狀,他腿細細的,胳膊也細細白白,像沒有發育完全,毫無男生的性感可言,看上去也沒受過什麼職業訓練,一味搔首弄姿而已。沈鵬卻使勁給他鼓掌,還扯開嗓子叫好。Jerkin也跟著起哄,但他的聲音顯然沒有東北爺們雄渾有勁。
我暗中觀察沈鵬,其實眼眉長得蠻秀的,嘴是那種鳥喙型,就是上嘴唇尖嘟嘟的。原本,長這種嘴型的人看上去蠻天真的,屬於乳臭未幹奶味十足的那種,但不知為什麼,沈鵬給人的感覺特別粗俗野性,和清秀的五官不搭。
台上的小男生演完,夾著幾束花下了。那些花可以提成,一束一個價,是這一晚辛苦的酬勞。沈鵬招服務生過來,耳語了幾句……
一會兒,小男生走到我們桌子跟前,還穿著方才表演的那身,臉上和瘦瘦的胸口有一些汗珠。我立刻明白是沈鵬招過來陪酒的。
小男生怯怯地站著,沈鵬情緒高漲地招呼他坐自己身邊,一連說了好幾個“來來來”,還主動問他喝什麼?小男生妖嬈地回答:“將就啤酒吧。”沈鵬立馬遞了瓶打開的啤酒給他,熱情地說:“敞開喝。一臉汗。哥都心疼你了。”
小男生坐我對麵,他悠悠地架起一條腿,身子斜歪著,坐半拉屁股,眼睛瞅著我說:“哇,幾位哥哥都超帥。”Jerkin罵了句髒話說:“別他媽放電,這幾位哥都是迫擊炮,到時候你別懊悔,連叫爹媽都沒處叫。”
小男生被糙糙地堵了一回,不吱聲,兀自從桌上取了支煙叼嘴裏。Jerkin驚訝地說:“哦草,自拉動啊?”小男生說:“哥,隻是顆煙吔,又沒拉動你別的什麼。”Jerkin領教了小男生的犀利,帶幾分狠地說:“抽吧,抽吧,隻管抽!抽死你。”沈鵬大概覺得眼前什麼事兒都好玩,大聲地笑著,慫恿著。
我打量著,心想,沒準真被Jerkin說對,小男生真是個狠主,嬌小羸弱的外表隻是他的偽裝,宰客連血帶肉血滋拉呼的。
那會兒,小飛一直在我身邊磨嘰,仿佛受過傷的心特別需要撫慰。他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兩眼死死盯住我側麵,長時間凝神看,嘴裏小聲嘀咕:“側顏殺……”我很好奇他怎麼老也看不膩。他曾經說我哪個角度都好看,有一次,他突然一驚一乍地說:“我發現你牙好整齊吔!”當我說小時候我曾經上過牙套,那滋味好難受時,他立馬奪走我手上的煙,不許我再抽,說把一口好牙熏黃了,太可惜。他老喜歡說:“笑一個,看看牙口。”逢到這種時候,我就特膩味他,說,你神經不神經,買馬呐?他調笑說:“你這匹種馬我可買不起。就像看看你一口好看的牙。”我極不理解,除了牙醫,這世上還有喜歡看牙的人。我不知道這種心理是不是就是“愛屋及烏”?
小飛玩當著Jerkin他們幾個,開始吻我的耳朵,說是吻,其實是舔,舌頭在我耳朵皮上亂轉,還包括耳朵根後頭。雖然好癢,耳朵被他舔得濕漉漉得,特別膩歪,但我知道,此刻他心裏的不快正在慢慢平複,便不忍心打斷他,隨他弄得我滿耳朵都是口水。偶爾看一眼沈鵬他們仨,聊得正歡,漸入佳境。
小男生看我瞅他們,狐媚地拋了個眼色,對我說:“小哥哥,我發現你好高冷。”我說,怎麼就高冷啦?小男生說:“你朋友對你那麼好,你都沒一點反應。”我沒好氣地說,喝你的,沒你的事兒!
很多時候,我對小男生的性別很恍惚,他不僅長得特別袖珍,一笑一顰,拿煙拿酒瓶的手勢都像個女生,說話聲柔柔的,許多用詞都和小女生一個德行。尤其當沈鵬手在他大腿上來回走時,光看那一截,細膩潔白,不長一絲腿毛,沒有一條筋肉,哪會想到這是男生的腿。隔著桌子,我禁不住問,你幾歲了?
該死,我幹嗎要知道這?
小男生說:“哥幾歲?”
我說,我問你呢小子!
他說:“不見得會比你小。”
小飛鐵定是要跟我站隊的,凶巴巴說:“問你你就說,繞什麼彎子。”
小男生說:“二十五。”
哦靠,真比我還大,還大不少,怎麼看都不像。長這麼嫩,妖不妖?Jerkin要他拿身份證出來看,小男孩執拗地說:“騙你幹嗎?我們這兒都興把自己往小裏說,我還是頭一回承認自己二十五。”
我說,那你逮誰都叫哥?小男生給了我一眼,好像我這話說得特傻似的。
那會兒沈鵬大概上廁所去了,反正沒在場,回來聽我們說小男生實際年齡有二十五了,他一手攬住他脖子,一手卡住他下巴,情緒高昂地說:“誑我們吧?毛還沒長齊呢,能有二十五?鬼信!”小男生服帖地陷在沈鵬懷裏,笑著說:“誰說的,你知道?”沈鵬說:“嘴還挺硬。我怎麼不知道,我一看就看出來。要不服,驗驗?到底是不是在扯蛋?”
我意識到這局麵是我給挑起的,正中沈鵬下懷,他好像特來勁。這不好。於是,我對小飛說,我想回家了。小飛不讓,說:“幹嗎?回家有人喂奶你喝?真想喝奶,我給你買啊。”我說,你別他媽唾沫星子亂噴。小飛說:“別像娘兒們似的,既然出來了,就玩個痛快。”
玩痛快?什麼是玩痛快?我還惦記著我媽盯著我早回呢。我還擔心夏夏說來電就來電,開門見山直統統就盤問我,“在哪兒呢?”“和誰一起?”我不能老說謊,說謊話就不會痛快。我似乎是注定不可能像他們一樣痛快的。
誰都看得出來,這注定是一個混亂的夜晚,而我必須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