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上部  61、東四十條的夜晚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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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東四十條的夜晚
    我告訴小飛,凡凡有下落了,我打算去看他。開始,小飛並沒什麼反應,不愛聽似的。過了一陣,他突然問我:“他現在在幹嗎?”
    澡堂子遞毛巾吧,我估摸。
    小飛說:“靠!落巢的鳳凰不如雞。”
    我有心沒肺地調侃道,不如鴨吧。
    於是小飛問:“他不幹老本行啦?”
    我說,想幹也幹不了啊。
    這句話觸動了小飛的某根神經,他太聰敏了,追著問:“得病啦?”
    這是一層紙,既然捅破了,我隻好疑疑惑惑地說,好像是……聽電話裏的口氣,總感到不對勁。沒確準。
    默了一會兒,小飛毫無來由地對我下令:“不準去噢你!”
    我還沒弄明白,懵裏懵懂地說,去哪?
    小飛啟口就罵髒話:“讓你別去就別去,你他媽的跟我裝逼啊?使勁裝!”
    我火苗子一下子就被點著了:你神經啊!?我跳起來喊,又犯毛病了是不?嘴那麼髒,改不了了?
    小飛黑著臉說:“不罵你犯賤!”這話太傷人了,我甩手就要走。
    那天,我正在小飛那兒玩,亂哄哄的小屋,到處都是東西,尤其是衣服,到處堆,跟倒賣服裝的倉庫沒什麼兩樣。我動靜一大,便感覺滿屋子雜物都在往下掉,天花板都掉渣。本來說好要去宵夜的,一時竟話不投機。
    “你敢去!?”小飛嗖地跳到門前,堵我,虎實實看住我。
    他個子小,靈活,總有出其不意的舉動。
    我其實一把就能撂倒他,排除障礙,但正因為他個子小,又瘦,我不敢輕易動手,怕傷到他。個子大的人總有這樣的麻煩,沒覺得下手怎麼重,就讓人哇哇亂叫,隨時要掛似的。小時候家裏人也老提醒我少使蠻勁,要不傷了人還不知道是哪隻手傷的。一般我都很小心。
    我克製地說,閃開。
    我說“閃開”的時候表情非常嚴厲,口氣也不由分說,一點沒鬧著玩的意思。小飛竟然沒動,說明他不怵,不鳥我。我接著說,別傷了和氣,你自覺噢!
    “消停!今兒你哪兒也別想去!”小飛說。看起來存心和我擰上了。
    我是個悶瓜,越是和我擰越不鳥你,於是,抓住小飛的肩膀,嗡嗡地說,你閃不閃啊?
    小飛不買賬,低頭就咬我,咬在手上,我哇地跳起來:真咬啊?我是個多嬌慣的人,挨這麼一下,立馬瘋了。
    我對著門又踹又砸,還不解氣,把枕頭被子什麼都掄起來,一邊吼道,我受你管?你有什麼權利限製我自由?我就是要去,怎麼啦?!
    對著張牙舞爪的我,小飛試圖來阻止,而這簡直是想把彈簧按扁嘍,越按越彈,越按蹦得越歡。拉扯中,小飛被我戳到眼睛,他慘叫一聲,捂住眼。這下,我傻了……
    我趕緊問小飛你有沒有事?小飛猛甩開我:“媽×!”他哭喪著大喊,“這樣的人再不能碰了你不懂嗎?你今天要敢去,我就敢殺了你!留下你個傻逼幹嗎?!禍害世界?”
    我心中最柔軟處被觸痛了,小飛的害怕是真的,而我急於去看凡凡的心思也是真的,兩真摞一起就成兩難了。我突然感到渾身一點勁也沒有,一屁股坐地上……
    小飛一個勁要掰開我捂住臉的手,不讓我哭,掰得我好疼。當我抬起頭時,看到小飛被我砸到的那隻眼睛紅紅的,還不住地淌著眼淚,我很慌,同時也恨得想掐碎他。
    小飛淚眼汪汪地衝我說:“真的不可以去了,咬咬牙,忍住了。你已經把自己擱進去了,別再讓他禍害你。你要不好說,我替你去說……”
    我沒覺得自己在哭,眼淚鼻涕卻糊成了一把。我說,是我害了他們,要不是我,他們店開得好好的,有錢賺,有地方睡。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在桑拿房給人遞毛巾擦身子,算什麼事兒啊……那樣的小弟我見過。麻雀都有個窩,他們忒慘了,都是我給攪和的……我對得起誰啊我,不當麵去道個歉,我的心每天每天,每時每刻都是緊的,半夜醒來,都想扇自己……
    我祈求道,小飛,你讓我去吧,就一小會兒,我保證跟他離得遠遠的,手都不碰一碰……
    小飛說:“既然知道了,還去,你太混蛋了。我如果讓你去,我就跟你一樣混蛋。”
    我說,不是沒確準嗎?說不定壓根就是我們多疑呢?
    小飛說:“憑直覺,十有八九。幹這行的,跑不了這結局。”
    …………
    我埋著腦袋傷心了半天,小飛終於同意我去了,條件是,他必須一塊去,看著我。我沒理由拒絕。
    我原先跟凡凡約好在“寶麗”見。為什麼選“寶麗”,我自己都說不清。北京的路我說不出幾條,冷丁要我說一個見麵地點,腦子裏蹦出來隻有去過幾次還算熟絡的“寶麗”。
    去的路上小飛還在糗我,說我都大男人了,怎麼好意思說哭就哭。我說,哪有啊?小飛說:“賴!後悔沒把你那臭德行用手機拍下來。”我說,沒拍就說明不是事實。小飛說:“最討厭男生哭,尤其是大個子。見到大個子男生哭,恨不得——”他做了個要踹我的樣子,被我躲掉了。我說,你要敢踹我,我就敢當街把你剝光。
    我們一路打著鬧著,仿佛忘記去幹什麼。
    我和小飛剛在“寶麗”大堂右側的咖啡廳坐定,就發現凱在那兒。你們一定記得凱,小飛的同學,跟我打聽腳上那雙鞋哪兒買的那位。後來,我還在麥子店看過他表演,那次,幾乎把他的身體看了個遍。
    小飛一眼掃到到凱,當即說:“靠!”隨即衝我眨了眨眼睛。
    我也說,靠!北京真小。
    凱像是在等人。看上去穿得特周正。格子休閑西服,黑色鉛筆褲,嫩黃的T恤,脖子裏還掛了枚合金戒指,挺大的那種。凱看見我們就打算過來寒暄。趁他還沒走到跟前時,小飛趕緊壓低聲音對我說:“千萬別問他在等誰。”我說,怎麼會。小飛說:“你這”二”哥,沒準。”
    說話間,凱已經踱到我們跟前,友善地問:“哥們,說什麼呢?”小飛說:“說這哥們呢,二!”凱淡然一笑,主動說他在等一個朋友。小飛說:“我們也是。”
    我看見凱渾圓的大腿被鉛筆褲包得特別緊實,曲線畢露。而我以往對凱的印象還是挺爺們的,至少在小飛他們娘的居多的舞蹈圈子裏,屬於比較爺們的一類。
    凱和我搭訕的當口,小飛接了個手機,完了火急火燎地要我跟他離開“寶麗”。出了門,我才知道那個電話根本就是假的。小飛說:“哥們,你行!選這麼個破地方。撞上了不?”
    我說,我怎麼知道。
    小飛說:“趕緊轉移吧。”
    事後,小飛告訴我,凱經常在北京各大賓館泡。我問,泡什麼?泡是什麼意思?小飛反問我:“你說呢?”我說,款姨嗎?有空。小飛說:“嘿嘿。有什麼泡什麼。”我說,真能泡上?小飛說:“要不我們學院門口哪來那麼多豪車。凱經常有不同的車來接,今兒寶馬,明兒大奔,我們都知道。”我說,這樣啊……小飛說:“我們能不轉移陣地嗎?幹擾大了。”我說,原以為你們校門口的車都是接妹子的呢。小飛說:“切,這叫開發。優質資源不充分開發利用,敢情是浪費。”我說,道理也對哦。
    我們出了“寶麗”,凡凡就到了,電話裏問我在什麼地方?我說,我正在“寶麗”門口呢,東四十條這邊。小飛讓我過街去見凡凡,他說:“我在這裏等你。”我說,離遠點。小飛說:“別太久了。天氣冷。”
    我過街的時候,凡凡看見了我,衝我揮手。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點激動,反正我很激動。我怕一上來兩人就抱——情緒使然,那是很有可能的,於是,離他三步遠的時候,我就自覺停下了。
    我伸出右手……我不知道伸出手是不是為了阻擋凡凡進一步靠前。看起來效果好像是。因為我的手心衝前打開著。凡凡見狀,沒敢再往前,在原地不動,幾分深情幾分幽怨地看著我。我想,街對麵的小飛一定看到了這場景。
    沒影響你上班吧?我說。上來第一句話問這,我自己都沒想到。是不是特蠢?
    凡凡說:“不會啊。”他莞爾一笑,笑容稍縱即逝。
    也許是注意到我膚色的變化,凡凡的眼神流露出幾分訝異。我說,黑得不認識了吧?
    凡凡說:“沒有。老遠看見你一副肩膀,晃啊晃,那麼寬,與眾不同,就知道是你。”
    他說話聲音很小,情緒暗暗的,即便在路燈底下也能看出來。但衣著還是那樣鮮亮,似乎愛美的本性一時改不了,就是做了落巢的鳳凰,也愛惜凋蔽的羽毛。
    我急著要凡凡把我去上海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告訴我。
    凡凡簡單地說了說魚頭老肥怎麼可惡,怎麼沒完沒了地跟“南悅坊”的兄弟過不去,還串通了城管和小區的聯防,有沒有給好處就隻有鬼知道了。完了凡凡說:“早晚是這樣,進店的第一天,我們哥們就有這準備。雖然看上我們挺樂嗬,每天鬥鬥地主什麼,其實一直提心吊膽……最後那天,看見門被貼上封條,好幾個兄弟都哭了,我都不敢多看一眼。後來,接連幾天都做惡夢,都是被追殺的事……還有被抓進了派出所,是拷上銬子的那種。”凡凡歇了口氣說,“不怨你。誰都不怨。”
    我說,現在的活兒還幹得下去嗎?
    凡凡說:“壓根沒打算幹下去……”他點了支煙,問我要不要?我要了一支,這樣我們自然就走近了。“也就是過渡吧,桑拿房小弟那幾個錢根本就是賤賣青春。”
    我說,你是不是有事不好對我說。
    凡凡苦笑一下:“看出我有事啊?別問了,我的事再不會對你說。”
    我說,為什麼?
    凡凡說:“跟你沒關係。”
    我說,別這樣,好歹朋友一場。
    凡凡躊躇了片刻,說:“我染上了。靠!眼下什麼事都不能做。等好了,我還是要去找地方,重操舊業。也許去南邊,那邊我們生路多一點。”
    我一凜。在我的有限的常識範圍內,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多嚴重,反正總是和不潔有關,是老天的懲戒也沒準。後來還是小飛告訴我,這當然是懲戒,也是很嚴厲的警告了,你要不接受,一意孤行,走著瞧,再狠狠敲你!直到取你的性命。
    當時,我聽了凡凡的話,打心眼裏為他著急,說,要緊嗎?
    “應該沒什麼大事,總要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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