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畫廊 31、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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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兩難
京京在他年輕的媽媽麵前出我洋相,讓我“懷恨”在心,下一次遊泳,我沒少拿京京這渾小子往深水裏扔,把他都扔懵了,苦著臉“叔叔叔叔”一個勁叫。
洗澡的時候,我把他關另一個隔斷裏,罰他自己洗。說以後再別想和我一起洗澡了。這會兒,京京才似乎明白這事是打哪兒引發的了,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好傷心好傷心。我怕她媽媽聽見,趕緊哄他,威脅他不讓他哭,但沒有用,他發泄地抱著我的腿繼續嚎啕,臨了還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哦靠!輪到我大叫了。
為了安撫他,我讓他騎在我肩上淋水,托住他滿更衣室“乘飛機”,用了好多辦法才把這事平息了。當我背著京京從更衣室出來時,他媽媽看著兒子滿臉的笑,根本想不到剛才在更衣室發生了一場肉搏大戰。眼睛雖然還有些紅,但以為是讓肥皂水刺激的。
“你們倆在裏頭那麼久,玩瘋了?”京京媽媽說。我衝京京瞪眼睛,不讓他說出真相。
京京媽是個聰敏人,不再提那天吃飯的事,她要是為兒子跟我道歉什麼,那才叫我下不了台呢。幸虧沒有。
那段日子,我們經常在泳館見麵,遊完泳一起去吃飯,一家三口似的。其實,旁人並沒有誤會我是京京的父親,連餐館的服務生都說:“小弟弟,你點的東西都是你愛吃的,你也讓媽媽和舅舅點一個呀。”可見,他們一看就知道我不可能是京京的父親。
還有一回,在一起遊泳的一位先生衝我:“你不是他父親吧?”我說:“不是。”他說:“我就說不是,自己父親哪有這麼狠的。那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什麼人?應該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但不知為什麼到我嘴裏回答起來卻有點難,我意識到這一點後,心裏不由一激靈。
這是一個不好的開端,說明這層關係不太明朗,雖然它隻是在心的最底層隱隱約約發生著。
後來事情變得越發複雜起來,還是在餐館,一回,我和京京母子正吃著飯,突然接到貓兒的一個電話:“你在哪裏?”
我和貓兒很久不聯絡了,她突然電話我,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說:“在丹戎巴戈。”
“在幹嗎?”貓兒繼續問。
我說:“正吃飯呢,有事嗎?”
“一個人嗎?”
我遲疑了一下:“不是啊,和我一同學。”我覺得這樣說,比較可信。
“你同學這麼大年齡啦?都有孩子了?”
我一驚。聽得出貓兒的語氣帶著譏嘲,我頓時意識到她很可能就在附近,而且看到了我和京京母子在一起。我回身睃巡,果然在餐館一側的柱子後麵看見了貓兒。沙雕!她正盯著我呢,耳朵貼著手機。
“你拍拖啦?恭喜你啊——”貓兒繼續以那種嘲諷口氣說,“拍拖也沒關係啊,幹嘛要說和同學在一起?說謊好玩嗎?”
我走到離京京母子遠一點的地方,說:“你有病啊,我和誰在一起有你什麼事?!”我幾乎看見她的眼神了,雖然隔那麼遠,但貓兒尖刻的眼光還是刺痛了我。
“和我當然沒什麼關係,”貓兒說,“可作為前女友我要提醒你,玩什麼都不要玩火,特別是有婦之夫不可以亂來的……不過,我這裏看過去,那女的長得還行,成熟的女人特別有味是吧?她孩子都那麼大了,不容易……”
我不願意聽她胡謅:“你說完沒有,我掛了。謝謝你提醒。”
貓兒搶著說:“再聽我說一句,我現在才明白,你比較喜歡……”我沒聽她說完就掐了電話,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回到餐桌前,我情緒一下子變得很差,京京媽媽問我怎麼回事?說我好像跟人吵架了。我隨口應付了兩句。
打那以後,我和京京媽媽之間的關係就別扭了,主要是我心裏那層薄薄的紙被捅了個洞。
我開始拷問自己,和京京母親——這個叫孔令宜的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可以肯定地回答自己,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特殊關係。但,今後呢?今後會有什麼發展嗎?觸及到這一點時,我有點心虛,不敢斷然回答。即便斷然說“不可能”,也不是真實的。因為我無法預見未來;因為不能不承認,我內心很願意和他們母子在一起。
我喜歡三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有時我像個大人,和京京媽媽有同代人的交流;有時,我像個孩子,和京京一般大,能玩到一起,釋放著我內心的歡樂。我覺得三個人的這種關係是生活中最美好的組合。
我一度對自己說,我願意和他們在一起,主要是因為京京,他粘著我,他可愛,而我童心未泯。有時,我也說,因為宜姐嫁人前在北京工作,是也是從北京來新加坡的,我和她有老鄉情結,有很多能說到一起的話題,我說到北京的事,她都能懂。但更多的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像貓兒要說而沒說出來的那樣,我比較適合年齡大的女人,特別需要那種關愛式的感情,有“戀母”情結?我和貓兒沒吹的那會兒,貓兒就說我,看起來粗線條,一倚到女生懷裏,整個一個被慣壞的大男孩,特別依賴女人的那種。
我腦子亂了,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不去想任何問題。
宜姐對我沒有任何回避,說明她根本沒覺得我們三個經常在一起有什麼不合適。後來,她索性在泳館把京京交給我後,自己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做臉、洗頭、購物什麼。等我們遊完泳出來,如果她做臉還沒結束,我們就在美容院隔壁的麥當勞玩,那裏有專為兒童設置的滑滑梯,蹦蹦床,我們一邊玩一邊等她。有時,她則讓我們跟著她逛商場,她購物,我和京京有什麼看什麼,滿商場胡亂打轉,無聊了,就去商場的電遊室玩電子遊戲,玩一枚硬幣一次的抓釣玩具,直到她購完物大包小包地來找我們。
我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因為在我生活中暫時沒有比這更好的。
那段時間,我去馬丁那兒相對少了,凡是去,就有不愉快的事發生,就像吃飯打嗝一樣,吃飽了非有一個飽嗝不可,一頓不落。每次去,我似乎都很疲勞,仿佛去就是為休息一下。我躺在馬丁的床上,連挪一挪身子都懶,閉上眼睛,不管馬丁在忙什麼,就象睡著了似的。等他忙完,感到累了,我也有點煩了,便站起來——有時我想幹些什麼,有時則什麼也不想幹。這一切幾乎是工業化運作,一套不變的程序。馬丁則越來越習以為常,仿佛生活的常態就應該如此。
馬丁畢竟不年輕了,多半時間,他對我總是那麼遷就,遷就到我都不忍心,感覺讓他太受委屈了。有時,我偉岸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奇怪地想,像他這樣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采取這般讓步的姿態,忍受著我的喜怒無常,是不可以公開的。倘若公開,今後就沒辦法自信地出現在畫廊,也沒法在人前保持那種風度翩翩的君子做派了。而事實上,人就是這樣一個動物,為一個潛在的目的,可以改變尊容,承受一切屈辱,即使像狗一樣俯首也在所不惜。有多少尊貴的人在私密場合沒有過這種不可曝光的、低賤言行和卑微嘴臉呢?有時我也想要多照顧他一點,至少不讓他麵子下不來,馬丁反倒不大願意了。他受不了我裝出來的溫順恭謙,更不相信我會成為一個佛係少年。看著我因為光火而麵紅耳赤滿頭是汗,對於他是一種特別管用的刺激。
馬丁是個精致的人,凡事都講究品格,這和他文化人身份有關。為了讓這些享受生命的一分一秒都顯得有品質,看得出,他每天有許多繁瑣的步序——床必定是幹燥潔白的,床單要漿洗熨燙得沒有一點皺褶;臥室的溫度總是恰到好處;浴室散發著淡淡的香氛,連泡澡的水都是精心配製的,我不知道他在水裏添加了什麼,總之,泡澡後的身子,清香環繞,很久都不會淡去。我還知道,他每天都很仔細地做著這些花時間精力的事。他做這些從不在我麵前,讓我感受到的就是一個非常自然而愜意的環境。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是我真正認識生活的開始,一切與馬丁有關。這種起端,致使我以後對生活的細節非常挑剔,一條不夠幹燥的床單就可能讓我睡不安穩,打消了其他一切念頭;任何一點異味就會使我坐立不安,做什麼事都興味索然,這是個壞習慣,但轉而想,為什麼不呢?與其沒有品質地活一百天,不如高貴地活一天,留下難忘的記憶。
然而,馬丁的一切苦心依然擋不住我接近京京母子,隻有在他們那裏,我才有開心,才有笑臉,才不會一副病懨懨沒精打采的樣子。
一天晚上,已經不早了,我突然接到京京的一個電話,小家夥從來沒給我打過電話,他突然找我,必定有事。
“我媽媽病了,”小家夥在電話裏急切地說。“你快過來幫幫我們吧。”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二話沒說就趕了過去。我沒去過他家,隻知道個大致方位,靠一路手機導航才找到他們母子住的公寓,我進去時看到客廳裏有一大灘嘔吐的汙物,宜姐橫趴在臥室的床上,一股濃烈的酒味讓我明白宜姐一定是喝醉了。
宜姐一直沒有醒,問京京怎麼回事,小家夥也說不明白,隻說晚飯時媽媽獨自出去了,把他留給了家庭教師看管。後來,因為太晚了,家庭教師讓京京上床睡覺,自己就回去了。京京是被客廳裏好大的動靜驚醒的,他起來後看到的一切就是我此刻看到的。
我將宜姐在床上安置好,躺平實了,替她蓋上毯子。喝醉的宜姐死沉死沉的,連我這麼大的個子都感覺要使出全身的勁。
作者閑話:
辛苦編輯,沒辦法。不正常顯示,隻能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