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警戒所
    我知道Levi有嗑很偶然。那時候，Levi常約我出去玩，一起還有他的一些狐朋狗友。通常，他們玩“沙蟹”，我喝酒；他們“把妹”，我“通關”，和他們玩不到一塊兒去。他們喜歡的那些女生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他的朋友笑話我，說我“蠢萌蠢萌”的，Levi就跟他們急，說，我這個朋友是名校的高材生，有家教，有涵養，你們誰要看不慣他就給我滾！
    有一回，他們又叫了兩個小妖精陪他們在酒吧玩骰子，Levi見我無精打采，多半天都沒有一絲笑意，便說，給你來點“麥角”怎麼樣？一會兒就有精神了。起初我還沒明白那是什麼，後來才知道，那種叫“麥角”的東西也叫“LSD”，雖然是合成劑，但致幻效果很厲害，而且LSD有一個要命的作用，就是“閃回”，就是藥性過後，不知什麼時候又突然閃現出先前曾經有過的幻覺，人很難控製。
    我明白後，警告Levi，說你別胡來，小心我翻臉！Levi見我真的拉下臉，再不敢跟我提那事。
    也就是那天，我知道Levi和他周圍所謂的朋友都在服用LSD，怪不得他們通宵達旦依然精神百倍。Levi說，沒事的，那東西不像Heroin，不上癮，偶爾一次根本沒事。話雖這麼說，可我留心眼了，以後盡可能不和他們一起玩，實在碰巧又湊一道，所有啟過封的飲料一概不喝。
    一天，Levi說要帶我去一個新地方玩，那是在牛車水附近的Rairua，我還記得店名叫TOWERCLUB。其實那地方我去過，是個“G吧”，雖然很高檔，但沒啥意思。當Levi帶我走近那地方時，我暗自一驚，但很快裝作沒事的樣子，說：“你還玩這個啊？”
    Levi賊笑著說：“我們都有玩啊，什麼新鮮玩什麼……拍妹拍多了也就沒勁了，這裏的少爺都是百裏挑一真槍實彈的。”
    很快，TOWER有人認出了我，寒暄說，帥哥你好久沒來了。我掩飾地說你認錯人了吧？對方居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蛋痛！我的臉頓時燙起來，要不是酒吧裏暗，肯定能看出我臉色異常。Levi就當沒聽見，等事情過去後，才摟住我肩膀說：“他們都會玩這套路，釣仔，太低級了。”
    我知道Levi心裏不可能不明白。
    TOWER沒有瓶裝水賣，我就出去在街口買了瓶可樂回來，其實，在街口自動販賣機前我就想走的，老覺得這地方我不該再來，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回TOWER了，想定，等喝完這瓶可樂就走人。
    他們開始跳舞時，我接了個電話，因為酒吧裏吵，我走到門外去接聽，剛和電話裏的人說了兩句話，突然想到我留在吧台上的那瓶可樂，我趕緊回身進去——
    我不是在乎那瓶花不了幾個錢的可樂，就是重新回到酒吧，我也不會再喝已經啟過封的可樂了，我就是想知道，Levi他們背後會對我做些什麼。
    我這麼快進來，應該沒有什麼事，事實上那瓶可樂也確實在老地方，沒有挪過窩的樣子，但我看見瓶中滿是汽泡——我明白了！我拿起可樂瓶向還在跳舞的Levi砸過去。人們尖叫起來——瓶子沒有砸到任何人，隻是在地板上炸開了。我沒走多遠，Levi的電話就進來了，他質問我發什麼瘋？
    我說，我說過，你胡來我就翻臉！
    他說他沒動過那瓶可樂。
    我說，你當我是二百五啊？
    他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了，瞞不了，就說：“就放了半顆，絕對沒事的。下半夜會很好玩，都是你沒玩過的。回來吧，保證不給你下藥了。”見我不吃這一套，又凶巴巴地說，“你什麼都不懂，發什麼肝火？是想讓你好好玩啊，那麼不識抬舉？小題大做！給我回來！！”
    我拿著手機，上下牙齒直打架，是給氣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暗中給朋友下絆，心裏想，再不會和他有任何瓜葛。我一字一頓地對他說：“好玩你就好好玩，本少爺不陪了，陪不起！”
    以後，他再電話約我，我決不答應和他一起出去了，無論他怎樣花言巧語。
    又一回，深夜兩點多，我都睡好一會兒了，Levi打通我電話，說：“我的保鏢，我現在好危險啊，你趕緊過來吧——別見死不救啊……”我聽出他醉了，也許是嗑藥嗑的，反正是口齒不清，我什麼也沒說，掐了電話。
    直到有消息說，Levi被家人送進了警戒所，我心裏猛然一震。
    告訴我這消息的人說，Levi被強行押解上車的時候好可憐，幾個大漢擰著他，幾乎是拖著把Levi帶過他們家的院子，鞋也掉了，肚子和半拉屁股露著，好慘，好丟人現眼。他們家沒有一個人送他上車，連保姆都不送，在門口看一眼的都沒有，任由警戒所的人把他弄得跟殺豬似的。
    我聽了也就聽了，心想，都是自找。但那人最後的話卻像刀子一樣捅了我一下，他說：“你知道維維上車那會兒叫著誰的名字嗎？”
    “誰？”我問。
    他說：“叫Tony你呢。”
    我很驚訝。
    “維維叫著”Tony，來救救我啊——””那人又說。“維維還叫”Tony你不是我的保鏢嗎？你這保鏢死哪兒去啦？””
    我聽到這話，突然感到眼眶裏一陣熱，憋也憋不住，我趕緊說：“胡說，誰是他保鏢？什麼時候答應過他？！”沒等我說完，我已經感覺到苦澀的眼淚流進了嘴裏。
    傳話的那人詫異地看著我，再沒敢說什麼。
    我決定去警戒所探他。
    …………
    我猶豫了很久才去警戒所看Levi。
    那天，天很熱，因為我不是他直係親屬，進警戒所費了很大周折。見到他時，他正在警戒所的飯廳裏，半個身子就這麼趴在桌子上。人們說他已經這麼很久了。
    我走近他，輕輕叫了聲“維維”——我從不這麼叫他，但這天我情不自禁。
    他抬起頭後，我被他的表情嚇著了，我沒想到他會給我一個笑，仿佛早有準備，而且笑得那麼淒慘，那麼恐怖。我衝動地抱住他的腦袋，說了句不知從哪裏來的話，我說：“你去死——”
    他的頭發有一股難聞的油膩味，原本鬆軟的頭發變得板結而肮髒。人更瘦了，兩頰深陷，眼圈發黑，眼神灰黯而怪誕。他對我說：“裏頭苦死了——帶我出去吧。”
    我對他搖搖頭，說：“再熬一段日子——”
    “再不出去我會死的。”
    他告訴我，他並沒有癮，出去一定不會再嗑了。我答應他跟他家裏人說說，提前讓他出去，他默默接受了。我問他有什麼需要嗎？需要什麼我一定給他辦。他說：“下回來能給我帶幾本畫冊嗎？越黃的越好。”他說他憋死了。我答應試試，如果能帶進去的話，一定給他帶。
    我快走的時候，Levi突然問我：“知道誰把這事對我父母告發的嗎？”
    我搖頭。
    他問：“真不知道？”
    我說我真不知道。
    他又一次露出那種怪笑，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你要堅持說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是馬丁那老東西！”
    我錯愕。震驚。
    如果真是馬丁告發，那麼事情的根子就在於我。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我什麼時候向馬丁泄露過這件事。我反感Levi嗑藥，甚至為這事與他絕交，但絕不會出賣人。Levi的事應該由Levi自己去解決，任何出賣他的人，無論出於什麼動機，都是卑鄙的。
    盡管Levi一再說不怪我，但我不能原諒自己，如果查實真是我泄露了天機……我沒想好該怎麼跟他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