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畫廊  18、“愛丁堡”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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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愛丁堡”
    荷莉最終還是拗不過馬丁,節目草草錄製完畢。
    臨離開電視台時,荷莉豁達地對我說:“還不錯,本來應該更好。”荷莉一心認為馬丁攪黃了她的節目。臨了她拍拍我腮幫,表示歡迎我再次上她的節目,還說,再不要馬丁摻合了。
    馬丁餘怒未消,說,她盡幹這個!可惡!
    我鬧不清孰是孰非,可心想,這事值得這麼動氣嗎?到底和Domi超尺度出鏡不一樣,一個年輕人就是在電視前露了露肌肉又能怎麼樣?這事我特別想不通,不過,這話我不敢說。
    回去的時候,我婉轉地表達過這層意思,我說:“其實,也沒什麼,秀場常有啊。老天爺既然給了你一副好身材,展示一下也沒什麼不好……別人說,好東西要學會與人分享。”
    馬丁當即打斷我:“誰說的?!”聲音之大,超乎尋常。
    我正開著車,不由一頓。意外減速,讓我和馬丁都趔趄了一下,我說:“Domi。”
    “Domi什麼東西,”馬丁怒顏再現。“他有什麼權力和我談分享?!”
    一看馬丁火冒三丈的樣子,我趕緊打住,什麼也不敢說了,可總覺得馬丁的情緒不對。其實,我也感到Domi的話不怎麼對味——我怎麼就成了“東西”了?
    當天晚上,馬丁對我動粗了——這和他激烈的情緒一直無法平複有關。
    我把滿臉不高興的馬丁送回他居住的愛丁堡公寓。本來不必,沒這套講究,可那天馬丁不是不高興嘛。我想我做得好一點,馬丁的氣也許就消了。
    因為單身,馬丁一直住在一棟叫“愛丁堡”的商務公寓裏,他需要那裏的24小時“管家式”服務,一切和住酒店一樣方便。其實,馬丁一天中大多數時間是在畫廊,有時甚至也不回公寓,就睡在畫廊,公寓隻不過是他單身生活的名譽棲息地,有了它,心理上不覺得自己“無家可歸”,別人也不會把他看作“晃蕩仔”“流浪漢”。於是,那一切就在“愛丁堡”公寓發生了——
    我把馬丁送上樓,一路他都沉著臉。進了房間,正打算跟他道別,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突然抽搐起來,緊逼幾步,用手肘大力地橫卡住我的脖子,把我一下子頂到牆上。
    他臉色煞白地衝我吼:“你這麼喜歡出風頭?!以為自己靚仔?太自戀了吧……”他蠻橫地撕開我的襯衣,那雙一向柔軟無骨的手突然顯得堅硬如杵,他不由分說地撕扯著我,把我弄得好痛——“你脫啊,為什麼不在我麵前脫?要脫到電視上去?脫到大庭廣眾,脫給幾千幾萬個人看?你要賣弄風騷,就在我麵前啊,我讓你騷個夠……”他用汙穢的語言辱罵我,有些詞都是我們男生最忌諱的,攤上一句比打臉都痛。
    他咆哮著,手臂更是用勁頂住,讓我幾乎窒息。在這種被動狀況下,馬丁的另一隻手開始攻擊我肚子,我整個人不得不苟起來……我想不明白,他一旦發起狠來,怎麼有攻擊人肚子的壞毛病?後來才意識到,我完全誤解了……在我苟起身子的時候,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馬丁則不顧一切抓撓,還捏痛了我——也許他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勁,有多失態。後來我發現,他手背上有好幾條血印,都是我褲腰上的鐵扣子刮的,那會兒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
    我覺得他真是瘋了——牆的對麵是一麵大鏡子,我靠在牆上,看到鏡子裏如同廝打的情狀簡直就是瘋狂,我為此而感到羞恥,不忍看自己襯衣掛在肩膀下麵一副七零八落飽受欺淩的樣子。我不知道馬丁是被我氣瘋了,還是本來就是個瘋子?他張口罵我的那些話,讓人無法相信是出自他之口。後來,當一切都平息了以後,我看著他那張白淨斯文的臉,說話慢條斯理,完全和那副暴力的嘴臉對不上號,以為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憑我高出他一頭的身架子,我完全可以不受這樣的羞辱,我一用力就可以推他老遠,掙一掙準能撂倒他,但那會兒我不想這麼做,他是一個長者,一個文弱之人,社會地位顯赫,輕易不露本相,一旦失去矜持,一定有其理由。這個理由就是忍無可忍。我這麼身強力壯,稍為動靜大一點就會弄傷他。弄傷他不是關鍵,關鍵恐怕是會傷到他的心和兩人之間的和氣。
    我任憑他發狂,憋足了氣,還提醒自己“Tony,Tong,你千萬忍著!你已經是大人了,大人就要學會忍受委屈。”我想這一切很快會過去——什麼事也沒有。
    ……馬丁的狂暴勁過去後,我得以脫身,那會兒我委屈得一下子趴到床上。我想我是哭了,但沒有聲息,沒有眼淚,真正的心的哭泣……我到底犯了什麼錯?我這麼大了,還因為犯錯要受到長輩的責罰?我的錯真是那麼不可饒恕,以至於要挨揍嗎?最讓我想不通的是,我是你誰啊?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契約關係,連口頭的都沒有,憑什麼我的行為要受到幹涉?
    我趴著,一動不動——儼然一條被撂倒的漢子。
    我不知道怎麼麵對這一切。
    在我人生經驗中,這一切俱是空白。
    僵持了很長時間,馬丁輕輕坐到床沿上,問我:“你睡著了嗎?Tony?這樣的姿勢你不難受?”看來雷陣雨過去了,情緒已經平複。
    我翻過身,敵意地看住他。
    “我弄痛你了嗎?”他柔聲問我,表情真誠甚至是和藹,和剛才判若兩人。“你別說沒有,我一定弄痛你了……我怎麼那麼衝動?我怎麼可以把你給弄痛了……”他伏到我身上,手抖索著撫摸我的麵頰。他的手顫栗得好厲害,臉色比剛才那會兒還要蒼白。他開始親我,特別柔特別輕像鳥啄的那種。然而我還是一動不動,既無惱怒,也無感動,連委屈也沒有了……
    我麻木著,仰天躺著,看著他帶有血印子的手背在眼前忙碌,想到他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馬丁從親吻我的臉頰進而啄我的唇,他的嘴唇好涼,這是我第一次被男人觸碰唇,沒有絲毫感覺。
    “會接吻嗎?”他問我。後來,我曾經在一部電影裏聽到過同樣的一句話,周身一激靈,想世界上的語言真是貧乏,一個要挑戰另一個,手段如出一轍。
    馬丁試圖用滑膩的舌尖撬開了我的唇,他的心好貪,玩轉著深入進來的意念是那樣執著,而我的第一感覺是沒有衝突的關係真好——就像天災人禍之後,人擁抱著平靜,內心特別感恩,特別珍惜,特別懼怕災難重又出現。
    其次,我感覺他的舌是那樣一個奇特的東西,強硬而尖削,像一把用鈍的刀,這是我從沒有感受過的。他的舌因為尖削而靈活,小幅度的撬動帶有神經質——他用簡單而含混的語言啟發我,仿佛不是在進行著什麼,而是為我啟蒙,並且誨人不倦。其實根本不必,對一個滿腹怨氣的人施行任何妖術,都不足以軟化他。他不想違抗,並不意味著接受,隻是沒有想好怎樣違抗而已。
    原來撬動是這麼個魔鬼,靈魂的一側開始鬆動,我麻木的身體有複蘇的跡象,而且一旦複蘇簡直四肢無力,這些都是不自覺的。後來,我明白,世界上的事,隻要你不去自覺地抗拒,就會不知不覺地陷落,這是真理。
    我意識到,我曾經和貓兒的那些吻,根本就是不得要領,是小孩子辦家家的遊戲,純粹是依葫蘆畫瓢瞎模仿。這個聯想很致命,因為第一次獲得真諦乃至靈魂鬆動、嚐到甜頭,竟然是在一個男人那裏,這讓我從深意識裏感覺到,如若身體裏所有的潛能被激發,其實和對方是女是男沒有多大關係。
    我不是沒有抗拒,在整個過程中,我一直企圖逃脫,我避讓著,但一次次被控製住,與其說是控製,不如說被吸引——這事,我反省過,如果不是被吸引,馬丁是拿我沒辦法的。
    身體在複蘇,馬丁從側身控製住我,漸漸把整個重力壓在我身上,他說,你有了……你是一個重感情的孩子。他後來對我說,他最擔心也是最恐懼的就是我毫無感覺,這樣他會死的。但他堅信我不會看著他去死。
    他說,接吻是需要全情投入的——如果你並不打算全情投入,千萬不要去玩火,因為那是一件很神聖、不可褻瀆的事。反之,沒有投入全情也是在這一刻最容易被發覺的,它會暴露你的心,揭發你虛情假意。這些話我一輩子忘不了,成為我的人生經驗之一。
    我疑惑地問:“我投入了嗎?”馬丁反問我:“你說呢?”他說我其實早已經投入了,隻是自己不願意麵對而已。我不知道馬丁是不是在騙我。我覺得馬丁的一切都太妖魔了。
    他開始進一步動作,用那隻帶血印子的手,動作輕而細致,就像一個父親解開嬰孩的繈褓,生怕把嬌嫩的嬰兒弄醒了弄疼了弄哭了。也許是馬丁又一次溫柔的舉動感化了我,也許這一晚我太想讓馬丁原諒我,我顯得平靜異常……
    他還是那樣長時間地和我較勁,享受著霧裏看花的快樂,借以囤積起內心的風暴,就像一個妖魔衝著烏雲聚攏的天空呼風喚雨。
    近在耳邊的喘息就是風暴,它越來越迫近了……
    暴風雨襲擊了“愛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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