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命運曆劫英雄喋血（五）
    6上界悲喜慈愛神祇
    在大羿幻身被射死的那一刻，北鬥星君便知道了這個結果，隨即向天帝作了彙報。當然，究竟他知不知道這個死去的大羿，是真是假，恐怕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天帝不由得哈哈狂笑，揮手讓北鬥星君及其他諸神都退出靈宵寶殿。現在這裏是他一個人的世界，他可以在這裏悲泣痛哭，在這裏開懷大笑，甚至在這裏撒潑胡鬧！隻見他從座前的玉案上抓起一壼仙釀瓊漿，一口飲盡，然後狠狠地將玉壼擲在地上，任玉壼的碎片爆炸般地射向四方，撞得淩霄寶殿內的金鼎玉爐叮當做響。他轉身麵向那瑞雲繚繞、仙鶴嬉戲、佛光普照的仙界靈台、上上世界，眼裏似乎噙著淚水，而心裏卻唱出一首父愛的歌：
    喜訊遲來兮傳九子，爾在何方兮父不知
    下界凡夫兮有魂魄，黃土高壘兮白骨堆
    膝前承歡兮無身影，宇內廣闊兮可問誰
    三界之內稱天尊，五行之外作佛神
    盡享物極與樂至，枉作乾坤永壽人
    喜則喜兮樂為樂，悲則悲兮萬古灰
    下界猶可享天倫，上界傷心何忍摧
    逝則逝矣不可回，新仇舊恨一並歸
    下界猶可享天倫，上界傷心何忍摧
    逝則逝矣不可回，新仇舊恨一並歸
    天帝的嘴唇在輕微地蠕動，但寶殿裏沒有一點聲音在回響。他的腦海裏不時浮現兒女幼小時的模樣，在那歡樂的時刻，突然被一個叫大羿的凡人，奪去了所愛。他恨得咬牙切齒、暴跳如雷，卻又礙於自己天帝的身份不敢聲張。現在有了這個消息，他頓感痛快淋漓：你這人間自負的英雄，憑著自己那點人力的雕蟲小技，竟敢射殺朕之九子！現在，你那光輝的形象，英雄的一生，就這樣淒慘地畫上了句號。
    雖然天帝已經完全相信北鬥星君的忠誠和辦事能力，但他還是在等著自己的女兒來向他彙報，以此來兩相印證這件事。當然他也並不是要印證這件事的準確性，而是想從不同人的彙報中，得到兩次不同的報複後的快意！
    然而，北鬥星君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派遣一名天地聯絡官入地府，到閻羅那裏去核對剛剛死去的大羿的身份。反正在悲與喜交織中的天帝，此刻是真的疏忽了。
    與此同時，太上老君召回了大羿的幻身，將他暫鎖於手中的拂塵之內。哪知這一深鎖，相對於人世間，便過去了上千年：
    這一世靈魂的雪藏，
    人間又流逝了千年的滄桑。
    讓無情之人苟活了幾回，
    讓有愛之人痛哭了幾場。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
    清風一樣徜徉，
    江河一樣流淌，
    將天地間的恨遺忘，
    把宇宙中的愛傳揚。
    隻有在漫長的等待中，
    經受過剔骨般的輪回和淒傷，
    才會懂得，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來到你身旁。
    北鬥星君暫時也沒有得到天帝的新的指示，也樂得暫時的清閑。他知道，等天帝從喜極與悲極中醒悟過來的時候，又是他忙碌的時候了。
    7人神異界遑論好壞
    上界的大喜沒有了結，下界的大悲還在繼續。
    當逄蒙衝上懸崖，這時，嫦娥已自淚流滿麵，不知是為兩個幻身的悲慘人生而泣，還是為人神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而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撤去籠在大羿身上的幻像，再狠心一把，將壞事做絕，做得更徹底！所以，當逄蒙衝上懸崖，看到被自己一箭穿心的，竟然是自己慈愛的師父的時候，逄蒙慘絕地喚了一聲“師父”，便雙膝跪地，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閃現出一幕幕與師父生活的場景：射殺“年”獸獨自回來的師父，雖然傷痕累累、疲憊不堪，但仍然英氣十足，令人景仰，他與師弟師們下定決心，一定要勤學苦練，練就一身本領，為民除害，為民請命。再往前，又想起自從拜師之後，他與師兄弟姐妹們在師父的教導下勤學苦練，成就了一身的本領，成為了部落乃至部落聯盟裏受人尊敬的勇士，特別是自己，深受師父隆恩，無論是在箭術上還是在生活上，給予自己無盡的付出和關懷；那一年，十日為害，師父毅然不顧眾人的勸阻，報著“舍得一身剮，除害救大夏”的決心，高大偉岸的身姿，就站立在東海邊最高的山頭上，拈弓發箭，箭無虛發，為民出頭，為民除害，為世人歌頌，不知道沾了師父多少的光彩，得到了世人多少的仰慕；更想到自己幼年亡母，少年失父，大夏族人養育自己，英雄師父培養自己，今天，竟然用師父教導的箭技射殺了師父！這是天理難容之事呀！怎麼會發生在我逄蒙的身上！蒼天何其不公，天地於我何其不容！想到此處，他木然地從箭囊中拔了一支長箭，用盡力氣刺向了自己的心窩……
    其他的弟子和蜂擁而至的族人，也舉著火把來到了懸崖邊，他們都睜大了雙眼，如同逄蒙那已經撕裂正流著鮮血的雙眼一樣，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人們敬愛的射日英雄，身插長箭，如同雕塑般地將雙手伸向長空，睜大的眼睛裏，眼珠都快掉下來了，嘴張著，好象永遠也不願閉合一樣地張著。逄蒙雙膝跪地，左手抓著師父的右腿，右手抓著一支長箭，而這支箭已經穿透了自己的胸口，露在後背的箭頭上，正滴著殷紅的鮮血。
    包括大羿的弟子在內的所有族人，有誰見過這樣淒慘的場麵。震驚之餘，盡皆拜倒，匍匐於地，一邊呼天搶地地呼喊著大羿的名字，一邊叫嚷著為大羿報仇。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大羿和逄蒙的屍體抬回炎黃部落，並派人四下裏尋找純狐。人們十分奇怪：這新婚之夜，新郎被人射死在山崖上，新娘子卻不知動向？待大家將大羿的屍體抬進他和純狐的新房的時候，聞此噩耗趕來察看的堯帝在大舜的陪同下，進入了大羿的房間。眾人參見了堯帝之後，堯帝來到大羿的屍體旁邊，仔細地查看插在大羿身上的箭，在箭杆靠近羽毛的地方，刻有一個蒙字。人們競相猜測：逄蒙的箭怎麼會射在大羿的身上？堯帝又來到屋外逄蒙的屍體旁邊，仔細查看了逄蒙的箭傷。隻見堯帝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此真乃我炎黃一族千百年來最大之不幸呀！”
    眾人不解，便簇擁著堯帝來到大羿的房間。這時，又有人從大羿的木桌上的錦盒下找到一張寫在獸皮紙上的字條，當即把錦盒和紙條傳到了堯帝的手裏。堯帝坐定，展開紙條。隻見上麵寫道：
    旌表英雄功業卓，昆侖王母贈靈藥。
    一人得道作神仙，未若白首兩相約。
    豈料遇人終不淑，盜取靈藥人成各。
    廣寒宮裏千秋夜，嫦娥永日守寂寞。
    堯帝示意大家安靜之後，說道：“綜合各方麵的信息來看，這位純狐姑娘是天上的天帝之女——嫦娥下凡變化而成。前不久，我聽說有一位老婦人到部落來找大羿送藥，原來是昆侖山上的西王母敬佩大羿是個為民除害的大英雄，便親自從上界送下靈丹妙藥給大羿。不料這個消息被嫦娥探得，於是就化身純狐來盜取仙藥。”堯帝拿起錦盒，說道：“這就是那個裝仙藥的盒子。”
    “可是，大羿回來的時候，逄蒙將仙藥交給了他，他為什麼沒有吃下成仙呢？”眾人不解地問道，希望德高望重又足智多謀的堯帝能夠明察秋毫，為大家揭開所有的謎底。
    “大羿是一位世間難得的大英雄。所有的大英雄，都有博大的胸懷和遠大的誌向。大羿的人生目標不是想成為神仙，而是用他的神箭之技為天下蒼生伸張正義、主持公道。在個人幸福方麵，希望有朝一日能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廝守到老，勝過自己獨自成仙。所以他沒有吞下仙藥成仙，而是在等待生活中出現一位能令自己動心的女人。巧的是，沒過多久，嫦娥化身的純狐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這麼一位敢做敢當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過不了這美人關，他徹底地愛上了這位美豔絕倫的女子。”
    “那大羿究竟是怎麼死的？純狐，哦，嫦娥呢？”
    “且聽老朽慢慢道來。”堯帝停了停，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道：“其實這一切都是嫦娥導演的一出悲劇。嫦娥接近大羿，其實就是為了盜取西王母贈給大羿的靈藥。”
    “可是，既然嫦娥本身就是天帝的女兒，那自然就是神仙了。那這仙藥對她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呀？”內中有頭腦聰明的族人這樣問道。
    “問得好呀！老朽開始也想不明白，後來結合到大羿身上所中之箭確為逄蒙之箭這些事實，老朽忽然茅塞頓開。”
    堯帝已經是耄耋老人了。他得停一停，捋一捋自己的思路，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一夜之間，他失去了曾經為傲的大英雄，而且是被自己最鍾愛的弟子親手射殺，這對於炎黃一族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對英雄大羿的一世聲名，也是有所汙辱的。這個事故中，死去了兩位好漢，失蹤了一位絕代佳人。不明真相的世人，那悠悠之眾口，該是如何地詆毀。部落的聲譽和自己的得失倒在其次，那頂天立地、亙古難得的好漢，在生難得其人，縱死不忘其名，這樣才對得起他的傾世豪情、一身剛正!
    “各位有所不知。老朽曾有幸得聖人告知，那天上為害百姓的十日，便是天庭中最高統治者——天帝的十個兒子！”
    “啊！原來是這樣！”眾人異口同聲地驚歎道。想來有這樣的隱情，那人人都把這個事情想通了：天帝有十子一女，十子為害，大羿射殺九子，天帝及其女生恨，誓必除之。其女嫦娥變身純狐來到人間，先盜取西王母送給大羿的不死靈藥，再製造一些假象，令弟子逄蒙錯殺師父，而後自殺！在大家看來，整個事件再清晰不過了。好狠的心，好毒的計！看來，天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愛恨情仇。有了恨，也是睚眥必報的主。
    當然，這些猜測和說法，有的是正確的，有的有誤解。凡人嘛，總有些為事的局限，總有些自作的聰明。所以這後世的民間傳說中，不就有了演繹出來的各種版本的故事流傳。
    不必去分說，何須去辯論。好在真相永遠隻有一個。你道這清平世間何以如此？自盤古王開天辟地以來，天地人神，各行其事，各司其責，在各自的能力、職責範圍內，為之做出了不朽的貢獻。有的貢獻在明處，如大羿射日，贏得永世傳揚。有的貢獻卻在暗處。這“暗處”二字，最是難得。這暗處之貢獻，有的為人所知，但知之甚少，有的為神所曉，但神不可告。有的在當世得名，後世傳頌，有的在後世解秘正名，方為人知。而有的則極有可能永遠也不為人所知，不為人所道。而最為可惜的是，有的本來是貢獻，但是其在表麵上看來，卻極有可能是破壞甚或是禍亂。這樣，永遠被釘在那詛咒的石柱上，受盡責罵與討伐！可是，貢獻者之所以為貢獻者，其於貢獻之初，他們隻想到去做出貢獻，未曾想過今後的一切——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包括那些我們並不知其名其事的英雄！
    堯帝見自己道出了十日真相之後，眾人的理解力，就算是一般的智力水準，也能知其中緣由。便任由眾人討論紛說，自己起身辭別，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部落外的東海邊。
    數年前，因為大羿射殺了年獸，清除了炎黃部落東進的障礙，整個部落用了兩年的時間，才陸續遷居到生存條件更加理想的東山腳下的海邊平地，從此種地養殖捕魚多種途徑的收獲，保證了部落的壯大發展，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部落的聲望越來越高。人們除了歌頌大羿的功德之外，也稱讚堯帝慧眼識珠，外族也羨慕炎黃一族天賜英雄。
    可是這一切恍如雲煙，成了昨日。失去英雄的痛苦，部落聲譽的受損，想到自己期頤之年，卻遭到如此的打擊，堯帝頓感萬分失落。他緩抬雙眼，從這裏，他能看見大羿當年射日時站立的位置，腦海裏還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英勇情景。他搖了搖頭，數聲歎息。也許他正在責備自己當時既然已經看出了純狐非一般人間女子，為何沒有阻止他們的結合！不，他應該不是在這樣想。象他那樣的智者，應該知道天地之間，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為者，縱使你能改變一時一事，但有些事，它終究會發生。如果真的是上天要來刻意對付一個人，那人豈能不落敗的。所以，他想到的應該就是這世事的無奈，人力的卑微與渺小！不，他那樣的智者，不應該想到這些，縱然是想到這些事，也不可能令他搖頭歎息。他當知，這天地間自有其運行的規律，自有其運動的痕跡，他不會戚戚於無濟於事的妄想，他應該知道順其自然的無為。那他為什麼如此這般，讓一位慈祥智慧的老人，令人看來心碎？他應該在為大羿的命運歎息。想當年拈弓搭箭，義無反顧般的決絕，那高大齊天的形象，那與星月同輝的功績，那萬古傳揚的美名……這一切，是多麼令人欣慰和自豪呀！身為部落首領的他，那份驕傲，那份榮譽，是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述的。這一切的景象，仿佛在昨日，而轉瞬之間，一切都變了：英雄仆地，聲名受汙，所有榮耀，頃刻坍塌。多麼痛苦的感悟，多麼不真實的回憶！他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仆倒在地。憑最後的意念，他在海邊的沙地上，寫下了繼承者的名字“舜”。
    大夏炎黃一族接連遭遇的不幸，給整個部落聯盟的打擊，這裏自不說。就連太上老君和嫦娥也始料有所不及。但天地間的事，有所為，也有所不為，而不是有沒有能力去作為。
    後來，部落長老根據堯帝最後留下的“舜”字，以及大舜早就名聲在外的一貫上佳品德和能力，推舉他作為堯帝的接班人，繼續領導炎黃一族，開創未來的美好生活。
    大舜接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毀掉了架在東山與原先居住地之間的通道，以打消異族趁炎黃部落失去首領和主將的大悲之機，進犯炎黃的念頭。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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