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命運曆劫 英雄喋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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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命運曆劫英雄喋血(四)
5人間悲喜情非得已
當大羿將這不死神藥得來的前因後果,一一向純狐詳盡道來的時候,他隻是事無巨細忘情地訴說,語氣平和。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裏,就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無非就是因為機緣,得到了上仙的幫助,才建立了這先射殺“年”獸、後擊落九日的不世之功。所以,他並不完全認為這些功勞,自己可以有什麼以之為傲的地方,反倒認為,還應該更加虔誠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用上天賜予他的神箭,為黎民百姓做更多有益的事情,才是他所應該考慮的。
所以,對於西王母贈送靈藥一事,他既感欣慰——有人、神記得,又感惶恐——不敢貪天之功!對於如何處置這顆靈丹妙藥,他其實並沒有做好自己的打算。這有點不象他的性格。想當初,命拚“年”獸,力射九日,哪裏有這麼的優柔寡斷、猶豫不決?這不過就是一粒藥丸嘛,拿起來放到嘴裏,一口水,一仰頭,就吞下肚子,就成了世人都無法企及卻景仰膜拜的神仙長老,過著與天地齊壽的神仙日子,不再喝那孟婆湯、走那奈何橋,經曆那萬般的刑罰,被貶投胎於下界的賤禽與卑獸,受那千刀萬剮,火燒油炸……
但是,這說者無意,而聽者有心!想那純狐不明不白地來到人世間,代替嫦娥度卻那北鬥星君為天帝泄憤而設下的定劫。可她自己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茫然不知的。所以,她突兀地出現在那片植樹林,懵懂地被桂花酒灌醉,又差點兒被野豬所襲,最後不知怎麼的,就跟眼前這個被人們稱作大英雄的大羿成了婚。在這雖然不太熟悉的天地間,竟然要跟麵前的這個男子廝守一世。我是誰?不是叫純狐嗎?純狐是誰?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又是誰?我從哪裏來?這一切的問題,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旋著,在她喉嚨裏塞著,卻又無法與人說起!縱是追隨著有大英雄稱號的大羿過上這一輩子,又能有多大的意義?
當她看到大羿莊重地拿出一個精致的錦盒,還以為是大羿給他準備的什麼金銀首飾。心想,要送我首飾也應該在今天之前送呀,好讓我今天裝扮得美麗動人、豔驚四座,這個時候才拿出來,真是個不懂風月之人。
後來,聽到大羿說道是西王母娘娘贈送的不死靈藥,一下子瞪大了雙眼。腦袋裏的聰明,全都用上了。開始計劃怎麼樣把它弄到手,自己一人獨吞成仙,這樣,就好去尋找自己所疑惑的問題的答案,說不定還真能找到自己的家鄉,找到自己的爹娘和姐妹,看到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在這裏度過一生,即使不做這神仙了,也是值得的。
作風豪爽為人耿直的大羿,哪裏有去揣度女人這些心思的細致。但見到純狐瞪大著雙眼,一付思忖入迷的樣子,越發覺得十分可愛。不是有人說,如果把發呆這件事,做到極致,那就叫深沉!對,純狐這個時候,外表就象被這長生不老藥給震驚了,但其內心的神經活動,卻已是繞著蓋亞地星不知轉了多少圈了!
“你怎麼了,純狐?”大羿見純狐一臉茫然心不在焉的樣子,急切地問道。
“純狐,純狐,你怎麼了?”大羿見純狐還是沒有反應,便加大了聲音,同時伸出粗大的手掌去撫摸純狐的額頭。
“啊!什麼?你,你在叫我嗎?”純狐一下子驚醒了過來,胡亂地應道。
“你怎麼了?不高興了嗎?”
“沒有呀!我,我,我正聽得入迷了耶。”純狐調整了自己的聲調,這時已經恢複了正常。
“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不高興了喲。”
大羿左手拿著裝有不死神藥的盒子,伸出右手去,輕柔地抓起純狐的雙手,然後將錦盒交到純狐的手上,說道:“純狐,你我今日,當著這十五天空中最明亮的圓月,我把這長生不老藥交給你保管,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好吧?”用情專一的男人,往往都是這樣,一旦找到自認為可以締結一生情緣的女子,便恨不能將自己的心掏給了她。大羿擁有射日之奇技和膽量,有為民除暴安良、報打不平的濟世之誌,所以他以自己坦蕩無私的心去結交別人,這本身沒有任何的毛病。怪隻怪這世事難料,人心參差。這人世間,兩情相悅的事真的不少,但是一廂情願的事,也還真的是多。
純狐,作為一個絕色女子,來曆不明。她自有她的心思和想法,特別是麵對這個世界,她心頭的問題沒有解決——當然在這裏,沒有人能夠解決——就是大羿這樣的英雄,也是難以令其歡心地相處一世的。
純狐將信將疑地接過錦盒,心想,他可真的大方。不覺心裏突然湧起了對大羿的一絲愧疚。他這樣坦誠對我,而我卻並沒有和他想到一塊,我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麵對這樣的英雄,我是該愛他的,但是我心中那萬丈疑惑的深淵,又該如何來補填?我不可能就這樣糟糟懂懂地和一個在之前完全陌生的人一起生活一世吧!
她很快便打定了注意。
“真的交給我保管嗎?”她還在試探著詢問。
“是呀!怎麼,不相信我呀!”大羿半開玩笑半帶認真地說道。
“不是,不是,夫君,為婦把它好生保管即是。”
“你打算怎麼處置這顆神藥呢?”純狐想聽聽大羿的想法。
“本來吧,我想今天晚上,我們倆就分而食之,就算做不了長生不老的神仙,也能延年益壽,與美人長相廝守,亦不失為人生一大幸事呀!”
英雄的想法果然與眾不同,寧舍去長生不老做神仙的機會,也要與心愛的人兒在塵世裏長相廝守,相呴以濕,相濡以沫,這是何等的情愛與胸懷呀。可惜,這兩個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人兒,卻因為那前世的定劫,注定要同床異夢、分道揚鑣!這不能不說是人間憾事,天地悲哀!
“但是,”大羿已有些濃濃的酒意,他停了停繼續說道:“看來今晚不成了。因為飲了這些許的酒,和著這神藥吃下,可能會導致不好的效果。改日待我與堯帝交代事情完畢,你我二人沐浴更衣,遙祭長天,誠拜神仙之後,再行服用些靈藥,若果能延年益壽、返老還童,我必與娘子相扶相攜、白頭到老……”
言未畢,便仆倒在床榻之上,熟睡過去了。
剩下因酒而更加嬌豔無比的純狐,坐在木桌邊,手裏捧著那不死靈藥。她打一開始便不相信這個故事是真的。這世上真有神靈,真有送靈丹妙藥的上仙來到人間?為什麼不送給我一顆,讓我也得道成仙,好讓我先知先覺,找到我的親人,與他們團聚,縱使一生不嫁,也是幸福的。可她這個時候又寧願相信這個故事是真的。如果的確是真實的,那麼她的願望不就能成真的了嗎?這真是天賜良機呀!可為什麼隻送一顆呢?難道神仙也不知道或者不敢肯定大羿能夠找到他心愛的人,或者就是找到心愛的人,也不能和他心愛的人一道成仙?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上天注定,命運安排?
想到這裏,憑著酒性,她學著大羿說的樣子,把錦盒放在桌子上,雙手放在盒子上,嘴裏念道“不死神藥,終得其所。今贈英雄,必對善果”。隻見盒子輕輕彈開,裏麵真如大羿所講訴的一樣,有一顆金黃色的藥丸。她也顧不了那麼多,此時,透過茅屋上破碎的洞,抬頭就能看見那皎潔的明月。明月時時圓,親人何日聚!想到這裏,她準備把藥丸放到了嘴裏,可轉過頭去看了看酣睡於床的大羿,卻又心生愧疚地把藥丸拿了出來。一時心神不定,難以決斷。這時,呼呼大睡的大羿於睡夢中說道:“純狐,吞下吧!吞下吧!”純狐以為大羿醒來發現了她的心計,一時慌張,直接將藥丸放入口中,端起桌上盛滿桂花酒的陶碗,仰頭吞下了藥丸。
大羿繼續酣睡著,原來是虛驚一場。可是,這唯一的一顆藥丸,竟然被自己於慌亂間吞食下去,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真要成為那背信棄義的小人,為世人唾罵?
但願這藥丸是假的!純狐這麼想著,竟無絲毫睡意。
這時,那隻可愛的兔子,來到她的身前,它的眼睛好象會說話一般地盯著她。純狐有點搖晃地彎下腰去,伸出雙手將白兔攬入懷中。白兔顯得十分的溫柔,沒有一點要逃離的意思。它依偎在純狐的胸前,立起那標誌性的耳朵,在夜晚看來很是明亮的眼睛,象一對鑲嵌在麵門的紅寶石一樣美麗動人。
純狐懷抱著白兔來到屋外,天上的月光,潔白均勻地灑在地上,灑滿山川河嶽,也肯定會灑在住著親人的他鄉。她真希望這顆藥丸就是成仙藥丸,那樣的話,她做了神仙,便能遍訪親人,重回家鄉。可是,純狐哪裏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親人,就是她沒有親人,所有的人都有家鄉,就是她沒有家鄉。本來剛剛已經有一個親人了,可是馬上就要被她無情地拋棄了。本來剛剛已經有了家鄉,卻又要與她永別了。世事總是這麼陰陽交錯,是非難明!
一會兒她的想法又有些變化:這天上的圓月,異常明亮,照著這個世界的每一個相愛相親的家,裏麵住著相親相愛的人,多麼恬靜的夜晚,多麼平和的人間。其實,能夠在這樣美好的世界與愛人相伴一生,成不成神仙,能不能長生不老,又有什麼重要呢!
純狐正在醉意中徜徉自己的理想,曬著那浩瀚的月光,眼前的山川草木怎麼感覺越來越矮小下沉,怎麼的?哎,肯定是喝醉了。她用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當她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心下大駭:低頭看時,自己的雙腳竟然離開了地麵,自己的身體竟然如微風輕拂的羽毛般地飄浮起來了!她本能地張開雙臂,兔子隻是懸浮在自己的腳邊,她哪裏管得了這麼多。雙手在空中不停地狂舞,好像想抓住什麼似的,用腳下意識地胡亂地踏踩,就好象平日裏站在地上,撒嬌似地亂跺腳一般。但她的一切努力顯然都白費了:她的手,舞動的隻有空氣,攪碎的隻是月光,卻絲毫也沒有把她向地麵降下來的意思,反倒是越飄越高;她的腳,也沒有蹬著地麵,隻是踏著空氣,如同憑淩輕風一樣,隻是使自己的身體冉冉上升。山川河嶽、草木人間,都在她的腳下沉降,她越來越高高在上了……
這樣的情景讓她又驚又怕。驚的是,自己吃下去的竟然真的是神藥!是自己已經成仙了嗎?這樣我就能找到我的父母親人了嗎?她有幾分暗自得意。不過,短暫的驚喜卻被隨之而來的懼怕所替代。怕的成分自然要比驚喜的成分多得多:想不到這大羿不僅是英雄,也是一個真誠可信的人,莫非自己真的就要這樣棄他而去?這越來越高飛的身體,不知要飄向何處,會不會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停下來,甚至突然落下來,摔得半死。想到這裏,害怕的情緒占了上風,她本能地大叫起來:“羿郎,羿郎,快救我,快救我!”一麵更加使勁地手舞足蹈,努力想使自己降下來。也許還在一個勁地後悔自己,好不容易嫁得這麼英雄豪氣的如意郎君,又有了喜愛自己的族人,就算是一時半會找不著親人,還可以慢慢打聽。如果就這樣獨食神藥而去,這會給自己留下怎樣的惡名!說自己忘恩負義、叛夫不忠、盜藥獨仙……哎呀,這麼可怕的後果,這害人不淺的毒酒呀!不想了:羿郎,救我,羿郎,救我!她拚盡了力氣,忘命呼喊。
大羿因為白天陪著前來祝賀的客人,特別是幾十個結盟的部落首領,都一一以酒相陪,喝下了多少,自己已經不記得了。晚上安頓下來的時候,緊繃著的神經便鬆懈下來了,又與心愛的人兒一起,豪飲數碗,縱然他是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那千杯不倒的大豪客,一時竟也昏睡了過去。這會兒,純狐在外拚命地大聲呼救,那在夢裏也熟悉和愛戀的聲音傳到了自己的耳裏,他一下子清醒了許多,立刻雄步出屋,抬眼四望,借著月光,循聲望去,不覺驚嚇得酒也全醒:心愛的人兒,怎麼飄到了半空?突然,他一拍腦門:難道是……不及細想,眼前最要緊的,是怎麼才能把純狐救下來,這該如何是好?
他沒有任何辦法,他隻有擅射的弓箭。想到此,他立即衝進屋,從牆上取下雕弓神箭,大踏步地又衝了出來。他看著手裏自己最心愛的弓與箭,猛然一驚:那可不是什麼高飛的禽鳥,也不是什麼奔跑的野獸,那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是自己的新娘,怎麼可能用箭射向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他猛地將弓與箭擲在地上,撒開兩腿,向著純狐飄飛的方向,迅疾地追了過去。
他見溝便躍,逢山即攀,口裏一直拚命狂呼著純狐的名字。他顧不得地上有沒有路,他也管不著荊棘劃破了他的衣衫,刺破了他的肌膚,渾身流淌著英雄的熱血。眼看著那越來越高飄的人兒,他呼喚的聲音,從開始的幸福,也變得越來越淒厲哀絕。一個在天上飄飛著呼救,一個在地上狂追著呼喚——這是怎樣的一幅慘絕人寰的場景啊!任何陰險惡毒、鐵石心腸的人鬼佛神,都將為這一幕圖景的悲絕淒涼,而五內俱焚、寸斷肝腸!
可是,蒼天浩渺無盡頭,道路崎嶇有斷崖。純狐飄得很高了,高到射箭本領高強的大羿,也隻能看到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般大小。他還想追隨,可是眼前已經是萬丈懸崖,而心愛的人兒卻越飛越高,永遠也不可能追到了。他高舉著強健有力的雙臂抓向天空,悲痛欲絕瘋狂般地呼喚著“純狐,你回來!純狐,你回來!”可是,那飄飛的愛人,早就已經聽不到他哀囀久絕痛斷肝腸的呼喚了。
大羿這淒厲的呼喚聲,早就驚動了族人。弟子們迅速奔過來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們過來的時候,人去屋空,便循著聲音追了過去。逄蒙一聽師父師母那邊出事了,便提上弓箭飛奔出去。他以為是有外族的人來攪擾師父師母的喜事。因為他的能力和技藝均高於其他弟子,且又忠厚誠實,所以甚得大羿的喜愛和教導。他提著弓箭跑在了眾人的前頭,待他循著大羿的呼喚之聲追到懸崖邊時,大羿的聲音已然嘶啞,隻有那高舉著的雙臂高高地如同雕塑般地伸向天空,在已經昏暗的月色下,卻象極了一頭撲食的餓狼……
逄蒙未及細思,他也不知道那就是已經啞然失聲的師父——悲令心死的絕版雕像。他拈弓搭箭,拚盡全身力氣,把心愛的寶箭射向了他以為是正在撲向師父師母的餓狼……
大羿中箭了,但他渾然不知。他還在高舉著雙臂,不知是想抓住高飛的愛人,還是準備迎接她的降落……
逄蒙真不愧師父的教導,射箭的本領與師父相差無幾。這一箭,他自己還不知道,已經永遠地固定了大羿的手勢;這一箭,已經永遠凝固了大羿的愛情;同樣是這一箭,也永遠玷汙了師父和自己永世的英名……
其實,在逄蒙眼裏看到的餓狼,恰是嫦娥設計的一個幻像。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早就有月神嫦娥的設計之中。既然這是太上老君與她設定好的,以大羿和自己的幻身來演繹北鬥星君為大羿量身定製的定劫,那麼就不得不把這件事情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樣,否則,稍有破綻,那專門為天帝傳遞信息的四麵佛可不是好欺騙的。一旦這事被天帝知曉,不但不會令此時的天帝醒悟,反而令場麵無法得到控製,從而增加對射日事件的追查。那樣的話,一切都將暴露無遺,後果是無法想象的。
於是,嫦娥早早地就來到了人間,她看著炎黃族人為大羿和純狐舉辦了成婚典禮,看著人們熱熱鬧鬧喜氣洋洋載歌載舞地歡慶著。她的心,此時也有了不忍。這麼相愛的一對人兒,正是郎才女貌、英雄美人,多麼令世人仰慕呀!就算他們都是幻身,也真是不舍得他們那麼悲切。
可是,人有許多自己無法掌握的命運,而神呢?有時也有自己所不能控製的大局。這一切,既然都正如那注定旋轉的輪盤,那就順著它的齒輪轉動的方向,毫不猶豫地向前轉動,讓那些該過去的事情,盡快地結束,使它進入下一次輪回。
嫦娥噙著眼淚看著這一切照著命運的設定走下去,當純狐吞下靈藥飄起來的時候,她便留下一張紙條壓在那寶盒的下麵,爾後悄無聲息地升上了天空。待大羿絕望地止步於懸崖的時候,她製造了餓狼的幻像麻痹了逄蒙,誘他用箭射向了師父大羿。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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