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碰到顏妍的那天晚上已經過去了四天。
    陸一南看中的大G已經停進車庫，雅馬哈摩托車仍在漂洋過海的路上，至於駕校那邊他去過兩次便沒有再去，因為摩托車考試對他來說早已是十拿九穩。
    這天，顏默開著新車帶他和花鰱去了一趟醫院，看望了仍在醫院躺著的陳大釗，陸一南在來的路上買了不少的補品，畢竟是自己那個凶悍的媽惹下的禍，他這個做兒子的就算不能給她擦屁股，也應該多少做點樣子。
    他們的陳大隊長看起來休養得還不錯，陸一南記得他頭一回來醫院看陳大釗的時候，身殘誌堅的隊長要吸兩口氧氣才能說完一句話，現在再看，養得油光水滑的，最主要的是，陳大釗的頭發較之前來講，堪稱茂盛。
    “你是磕什麼靈丹妙藥了嗎？”陸一南給陳大釗削了個蘋果，“我怎麼感覺你住院的狀態比以前還要好”
    陳大釗啃了一口蘋果，蘋果的汁水濺到了眼裏，他抬手揉了片刻，道：“磕個屁靈丹妙藥，我是吃棗藥丸了”
    陸一南被他逗笑了，哈哈個不停。
    “市局那邊有什麼消息嗎”顏默自進到這間病房就一直站在陸一南身邊，陳大釗讓他坐下說話，他隻是搖頭，莫名給人一種隨時要走的感覺。
    陳大釗乍一聽到顏默問起這個，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陸一南，而後者則是裝作聽不懂似得回視著他。
    “沒有”而最終，他也隻能說出這兩個字。
    這之後，顏默倒沒有再問什麼。直到陸一南說肚子不舒服要去廁所，陳大釗目光緊緊追隨著陸一南開門走遠，這才又將目光慢慢對準了顏默。
    “你什麼情況，你當初不是說不想再摻合進來了嗎？為什麼又要當著陸一南的麵問我？”陳大釗不解地望著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人，語氣裏或多或少的加了一些責備，“顏默，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顏默看起來異常平靜，平靜地有些不近人情。
    他說：“爺爺很快就會回到海州市”
    顏默這句話，於陳大釗來說，簡直就是六月晴空的旱雷，震得他瞠目結舌。
    顏老爺子要回海州市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將再次被那人支配，意味著那些即將被他擯棄的種種又要在眼前重演，更意味著陸一南的身世將在不久的未來暴露於世。
    “你……”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阻止這些即將發生的事情？
    陳大釗光是想想就快崩潰了……
    陸一南回到病房時，病房裏的兩個人就像發生了一些什麼似的，顏默依舊是像一棵蒼鬆一樣杵在原地，隻是他手裏的蘋果和水果刀十分具有違和感，還有陳大釗，短短十幾分鍾，仿佛變了一個人，頹廢得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
    “你是要吃蘋果嗎？我給你削”陸一南抽出顏默手裏的刀，十分技巧地給他削出一個心型蘋果出來，還用刀尖在蘋果上刻了個南字，最後笑眯眯地遞給顏默，“給，這是專屬於你的蘋果”
    顏默定定地看著陸一南手裏的蘋果，唇角輕輕往上翹了一下。
    陳大釗自我感覺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陸一南為了削出一個心型蘋果幾乎把蘋果肉削沒了，顏默感覺自己還沒吃幾口就剩核了，於是他又從水果籃裏摸出一個塞到陸一南手裏，“再給我削一個”
    陳大釗忍不住道：“你倆能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不？”
    “陳隊長，你別怪我多嘴，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是個光棍？”陸一南笑著問他，“你該不會是個不婚主義者吧”
    陳大釗無語凝噎。
    陸一南握著水果刀看他，頓了頓，又問：“難道說，你也是？”
    陳大釗懵了一下，“我也是什麼？”
    陸一南轉頭看顏默，顏默回他一個淺笑，然後他不作聲了。
    “不是，你剛剛那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我也是什麼？”陳大釗依舊不解。
    陸一南搖頭，忙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挺不容易的，為了海州市人民犧牲挺大的”
    陳大釗成功被他帶偏了話題，歎息一聲，“誰說不是呢，沒幹這行之前我好歹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自從幹了這行，我這頭發日漸稀疏，眼看就能出家當和尚了，連剃度都省了”
    這時，顏默很不客氣地道出真相：“你脫發是因為遺傳”
    陸一南抿嘴憋笑。
    “遺傳隻占據了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是沒日沒夜的加班”陳大釗據理力爭，瞪著眼睛為自己的頭發做辯護，“我掉的不是頭發，是服務”
    他話音未落，陸一南從椅子上坐起來，一邊叫好，一邊為陳大釗鼓掌，他手裏還有水果刀，顏默擔心的要命，忙拉著他的手把刀抽了出來。
    “小心點”
    “哎呀，沒事，我留意著呢”陸一南接過顏默遞來的濕巾，擦了會手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顏默，我媽讓我回家一趟，今晚可能不和你回去了”
    顏默眉頭緊蹙。
    陸清秋自回到海州市便沒有主動要求陸一南回家，為什麼現在忽然讓他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顏默說。
    陸一南點頭，“好”
    拜別陳大釗，離開醫院後，顏默驅車送陸一南回娘家，路上買了一些水果和菜，結果到家一看，陸清秋根本不在家，兩人在客廳坐了好長時間也沒有等到陸清秋，一直到顏默走了有半個小時，陸清秋才回來。
    她一回來，看到陸一南躺在沙發上睡覺，於是故意沒有換鞋，穿著細高跟走在大理石上，像個噪音製造者。
    陸一南從沙發上坐起來，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一邊打哈欠一邊問她：“你去哪了，現在才回來”
    陸清秋見他醒了，踢掉高跟鞋坐在他一旁，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陸一南盯著她半晌，目光緩緩從她的臉上滑到她毫無血色的腳丫子上，睡到迷糊的少年陡然生起氣，指著喝水的女人訓斥道：“一大把年紀了能不能有點兒數？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這都十一月了，光著腳走路，你說你咋這麼能呢？”
    陸清秋放下杯子，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後者頃刻閉嘴，老老實實地去玄關處給他老媽取拖鞋。
    “我上去洗澡”陸清秋說，“你去煮飯”
    陸一南掃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問：“媽，你想吃什麼菜”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媽倒真的叫住了陸清秋。
    陸清秋轉身看他，頓了頓，道：“你看著炒吧”
    她說完，扭頭上了二樓。
    陸一南走進廚房，看著桌子上的食材發了一會呆，這都是他和顏默買的，他們把食材提進廚房的時候，廚房裏什麼都沒有，就連冰箱也是空的，陸清秋活像一個隻需要喝西北風就能維持生命的怪女人。
    二十分鍾後，他媽換了一身衣服下樓，陸一南把炒好的菜端上餐桌沒有三秒鍾，陸清秋拿起筷子先幹了一盤青椒炒雞蛋。
    陸一南：“你慢點吃行嗎？鍋裏還有個硬菜了”
    陸清秋掀了一下眼皮，問：“有米飯嗎？”
    “大晚上吃什麼米飯，我給你熬了點小米粥”陸一南給陸清秋盛了一碗粥，然後坐在她對麵，“叫我回家有什麼事嗎？想我了？”
    話音剛落，上一秒還在瘋狂席卷飯菜的女人下一秒沉了眉目，陸清秋放下碗筷，垂著眼睫沉默了一會，冷聲道：“一南，陪媽去美國吧”
    陸一南一愣。
    陸清秋又說：“我後悔了，我當初不該留你在海州市上學，不該同意你和顏默在一起”
    陸一南：“……媽，發生什麼事了？”
    他長這麼大，這是頭一回聽到陸清秋對他說”她後悔了”，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或者是有什麼嚴重的事情尚未發生，但在不久的未來一定會發生。
    “你別問了”陸清秋搖頭，“明天早上跟我離開海州市，學校那邊你不用管，我會給你安排好”
    “那顏默呢？我走了，顏默怎麼辦？”
    陸清秋仿佛聽到了什麼難以理解的話，皺著眉看他，“你離了他會死嗎？他離了你會死嗎？陸一南，你思想能不能別這麼幼稚可笑？”
    幼稚可笑嗎？
    哪裏幼稚可笑了？
    那可是他男朋友啊！
    “我不走，這太突然了，你都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戀愛談得好好的，你一句話就想讓我分手？”
    陸清秋聽完他這一番話，越發不解了，“分手而已，能要了你的命嗎？你喜歡男人的話，天下有千千萬萬的美男等著你挑選”
    “可他們不是顏默！”陸一南有些上火，他終於能理解那些電視劇裏被父母強行拆散的情侶的感受，“你有什麼直接和我說，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再如何瞞我，天下也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生氣，陸清秋同樣好不到哪裏去，他們雖然不是親生母子，但脾性卻十分相似，都是一言不合就想動手的主，陸清秋見他不聽勸，抬手一巴掌就甩過去。
    然而她忘記了，現在的陸一南早就不是曾經那個愛哭鬼，他現在非但會躲，還會還手……

    作者閑話：

    下一章是加長的《顧念篇》，就是以第一人稱敘述顧念和卡洛琳的相知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