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陸一南餓醒了。
    他揣著某人放在床頭櫃上的二百塊錢從賓館走出來，心說那狗東西雖然是隻鐵公雞，但到底摳到極點時還會掉點兒鏽。
    嗬，二百塊錢。
    這可能是顧北咬著牙從錢包裏抽出來的。
    而對於怎麼使用這二百塊錢，陸一南有點兒犯愁，他現在很餓，但這二百塊錢如果買了吃的，就沒錢坐車。
    最後，經過反複斟酌，陸一南餓著肚子打了個車，沒有回顏默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陸清秋確實有很長時間沒回家了，門口的信箱塞滿了郵件，家裏的桌椅上落滿了灰塵，那個像脫韁野馬一樣的女人，似乎真心不是個娶回家相夫教子的好人選。
    “是吧，爸”
    陸一南擦了擦櫃台上的黑白照片，灰塵下，穿著製服帶著警帽的年輕男人對他露出了笑容。
    “也不知道你當年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娶陸清秋那匹野馬”陸一南一邊擦一邊和相框裏的人嘮嗑，“現在可好，你被埋進土裏，你的老婆卻在別的國家勾搭一群洋鬼子……是不是很想破土而出？要不我今晚去把你挖出來吧？你去意大利揍那個女人一頓，也幫我出出氣”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通，一直到相框被他擦得鋥亮才住了嘴，他偏過頭，順著身旁的樓梯往上看，嘴角飛快地往上扯了一下。
    陸清秋的臥室在頂樓，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還是在害怕什麼，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間，卻要在房門上裝一個指紋鎖和警報器。
    陸一南每一次來到頂樓，都要對著陸清秋那個堪比銀行金庫的保險門頭疼許久，不知道的還以為房裏藏了幾個億呢。
    “唉……”陸一南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指紋膜按在了指紋鎖上，隻聽清脆的一聲響後，房門打開了。
    屢試不爽啊，陸一南推開了門，抱著沾沾自喜的心態輕車熟路地走到了陸清秋的床頭櫃前，拉開櫃子後，徹底傻眼了。
    櫃子裏沒有想象的一遝遝鈔票，隻有一張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信，紙張泛黃，字跡潦草且有褪色的痕跡。
    ”臭小子，想偷老娘的錢？做夢吧你！”
    陸一南：“……”
    可以，他還真是小看陸清秋了。
    陸一南鎮定自如地退出了陸清秋的房間，臨走前還把那封信放回了抽屜裏，關上門後，他下了樓，用家裏的座機打了個電話，然後拿著家裏的車庫鑰匙打開了車庫。
    沒半個小時，接他電話的人來了，一上來就嘟嚕嘟嚕背了一段”我業務很熟練”的台詞。
    “請出示身份證，行駛證，車輛登記證……”
    陸一南揮手打住，“行了，哥們，我不是賣車”
    “你不賣車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陸一南拿出一串鑰匙，從中間挑了一隻粉色的，輕輕按了一下按鈕，身後那輛粉色的龐然大物亮了一下眼睛。
    “把這輛車拆了，我要賣零件”
    “……”
    ……
    顏默不知道自己站在小區門口有多長時間了，可能有八個小時，也有可能是十個小時，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穿得那一套，根本沒來得及換掉。
    小區的保安無數次走到他身旁，問他為什麼要站在門口不進去，他都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在小區門口等那個人回來，可能是因為愧疚，也可能是為了感同身受。
    昨天，陸一南應該也是這樣眼巴巴地等著他的吧。
    他忘記了他們約好的事情，大清早沒了人影，手機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機，陸一南怕是要恨死他了。
    花鰱的飯碗裏倒了很多的貓糧，對方的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陸一南會回來的，哪怕不是因為他而回來，也會因為貓回來。
    就是這個不知道何時才會得到證實的猜測，支撐著顏默站在這裏，及至那人在正午的時候搭了一輛出租車出現在小區門口。
    陸一南還沒下車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風口處的顏默，穿著一身略顯單薄的衣服，靜靜地駐足在門口，正目不轉睛地透過玻璃窗看著他。
    那樣的眼神是似曾相識的，因為昨天他自己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遠方，期待著對方的身影能夠出現。
    嗬。
    陸一南冷笑一聲，打開了車門。
    不出所料，他一露麵，那人就快步走了過來。
    “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而不是你去哪了？
    對於這句意料之外的開場白，陸一南覺得有必要推敲一下。
    他抬腳往小區裏走，顏默跟在他的身後，見他沒有說話，便也沒有多言。
    兩個人回到別墅，花鰱沒有在門口等他，可能是在二樓的陽台曬太陽，陸一南徑直走進客房，他帶來的東西不多，正好能裝滿一隻行李箱，陸一南裝好了東西，又去二樓把貓抱了下來，拉起行李箱就往門外走，動作利索，頭都不抬一下。
    顏默徹底慌了，一把拉住了他的行李箱。
    “對不起，我……”
    他話還沒說完，陸一南鬆開了行李箱，抱著貓就要走。
    “阿南！”
    陸一南腳下一頓，如同被施了定身術。
    須臾，花鰱從他的懷裏跳了下去，頭也不回地又衝上了二樓，陸一南恨得咬牙切齒，正要再把它逮回來，某人卻拉住他的手，一個用力，他就栽進了對方的懷裏。
    “阿南，別走”
    陸一南靜靜抬起眼：“師兄，請自重”
    請自重這三個字一經說出，陸一南自己都覺得想笑，這仨字不管怎麼想，似乎都不該從他嘴裏說出來。
    違和感十足。
    顏默也是一愣，繼而又輕輕地說：“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說他不是故意的，這句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的辯解使陸一南聽後瞬間變成被點燃了的炮仗。
    其實有些事不說還好，一說就會沒完沒了。
    “你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有意的！”陸一南人還在顏默懷裏，氣焰卻越來越高，“大清早的就玩失蹤，你他媽逗我玩呢！”
    他有些暴躁地推了顏默一下，然而沒推動。
    顏默雙手緊緊箍著他，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陸一南一氣之下，便伸出手去拽他的頭發。
    “放開我，不然你頭發沒了”
    雖然很幼稚，但陸一南沒別的法子。
    顏默雙唇緊閉，目光暗沉，一語不發，大有陸一南此時拔光了他的頭發他都不會鬆手的架勢。
    “怎麼了？昨天玩失蹤，今天玩禁錮？”陸一南倏地笑了，笑容陰鷙，讓人不由得懷疑這人接下來又會說出什麼氣死人的話，“你是想用那55萬威脅我嗎？我跟你說，你甭開口了，我這卡裏有60萬，連本帶利還給你，老子從今天開始不伺候你了”
    一張銀行卡摔在了顏默的脖子上，顏默突然之間瘋了，這種突如其來的瘋狂，也不知道是因為陸一南把卡摔他身上讓他感到受辱了還是陸一南的哪句話刺激到了他。
    他在陸一南反應不及時將人生拉硬拽到了臥室，可憐一向武力值爆滿的陸一南這時候不知道怎麼了，竟然忘記了要反抗。
    直至顏默把他按在床上，拿出了一根頗為眼熟的發帶將他的手綁住，陸一南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你要幹什麼！顏默！”
    顏默的眼神有點瘮人，說是要吃人都不為過。
    陸一南突然覺得自己剛剛有些裝逼裝過頭了，他隻是想鬧顏默一下，嚇唬一下他，沒想到顏默反應會這麼大。
    不知道現在改口還來不來得及。
    “顏默，有話好說……”
    顏默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把他的話複製粘貼了一遍，“有話好說？”
    陸一南咽了一口唾沫，開始啪啪打自己的臉，“我嚇唬你的，我沒想真走，不信你去看我的房間，我內褲都沒裝行李箱”
    蒼天啊！陸一南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這天下還會有比他更沒骨氣的人嗎？
    顏默真的去了客房，陸一南在床上等得捉急，開始研究綁著他手的發帶，研究了半天才發現這不是他送給顏默的那根嗎？
    媽蛋，居然用來綁他！
    不多久，顏默陰著臉走回臥室，還很大方地給他鬆了綁。
    兩個人坐在床上相視無言，甚是尷尬。
    就在陸一南距離走神不遠時，顏默開口了。
    語氣溫柔，帶著一點哀怨。
    “我餓了”
    “……”陸一南繼續啪啪打臉，“你想吃什麼？”
    顏默：“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這話說得很動聽，陸一南表示很受用。
    他下了床，往廚房走，顏默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幫他擇菜洗菜。直到陸一南發現廚房的醬油沒有了，才轉頭對顏默說：“我去買瓶醬油”
    顏默：“我去買”
    陸一南擦了擦手，輕而平和地對他說：“你不會買，我去吧，很快就回來了，你把家裏收拾一下”
    “我去買”倔強青銅選手顏默堅持自己的想法，“你收拾東西”
    他哪裏會買什麼醬油，生抽和老抽估計都分不清，陸一南怎麼可能會讓他去浪費那個時間，於是繃著張臉對他說：“我又不會跑了，你怕什麼東西，我的貓還在你家我能跑嗎？”
    顏默一聽，是這麼回事！
    陸一南成功拿到了買醬油的任務，他出了別墅火速奔到了超市，不光買了醬油還買了一些零食，結果往回走的時候被一個保安攔住了。
    陸一南心裏咯噔一下，暗想這保安該不會是看出他是外來戶，想把他鏟出去吧？這個可笑至極的想法剛形成，那保安就開口把他這個想法槍斃了。
    “你是住在15幢502號嗎？”
    陸一南想了一下，點頭道：“是啊，怎麼了？”
    “那位長頭發的業主是你什麼人啊？”
    陸一南”啊”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保安見他不說話，於是自顧自地說：“小夥子看起來長得不錯，是不是腦子有點那個啥啊？淩晨一點站在門口，一直站到今天中午，問他要做什麼也不說，得虧你今天中午來了，他才跟你回去，不然我都要給他叫輛救護車了”
    陸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