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歸兮來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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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蕭醒的晚,睜眼的時候眼下烏黑更重了,他揉了揉額角,心道那酒竟如此醇烈,一碗就將他撂倒,還做了奇奇怪怪的夢。
    他一想到夢裏柳成舟埋下頭啃著他的嘴,不由得臉都綠了。這叫什麼夢?!
    他趕忙坐起,發現這竟然還是柳成舟的房間,想來昨天又醉得不省人事,被人家送過來了。照例床上隻有一個人印子,柳成舟根本沒和他睡一起,他也懶得去想多的,洗了臉換了衣服就先去了天下第一比武台。
    昨晚戌時左右就應當會抓鬮定下今日比賽的對手,然後一早張貼在比武台旁的公告欄上,方便大家查看,顧蕭今日並未見到柳成舟,生怕自己錯過了時辰,洗漱完就匆匆趕來這邊看自己的場次了。
    他的運氣還算好,今日雖然抽到的是第四場,但他走到自己位置的時候,第三場才剛剛開始。
    柳成舟依然沒個人影,顧蕭也見怪不怪了,倒是宋瑾臉湊了過來,頗有些擔憂之色。
    顧蕭問:“怎麼了?”
    “二師兄…今日跟你對戰的是天字一號榜上第九的宗念。”
    顧蕭恍然,他當時隻粗粗掃了一眼場次,並未留意對手是誰,如今經由宋瑾一說,他才有些頭大起來。
    其中最特別的是,宗念是個女人。
    武林大會並沒有規定隻能男子參與,饒是如此,女子也是鳳毛麟角,這宗念躋身天字一號榜第九,自然是根據去年武林大會的名次以及平日裏的表現綜合對比得來,著實是一個十分強勁的對手了,但她在江湖上嶄露頭角打下名號並不是因為上一屆武林大會,而是因為三年前……
    一直以來,魔教為了擴充領土,活動頻繁,幾乎過一段時間就會派人南下。宗念師承含儀教,這個小教派的名聲自然不如岐山教與玲瓏教來的響亮,但在江湖上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宗門,修的是雙兵。
    當年她不過才二八年華,手持歸兮來兮劍,身形靈動,憑借一人之力重創血重樓星月長老,躋身當代新秀佼佼者之列。
    柳成舟此時恰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隻是今日,他主動與顧蕭保持著略微疏遠距離,顧蕭想起那個夢也免不了一陣別扭,柳成舟這般,無疑是跟顧蕭的想法不謀而合。
    柳成舟沒頭沒尾道:“歸兮來兮劍一長一短,退可守,進可攻,三年過去了她的實力定然有所提高,你……”
    顧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偏頭看了柳成舟一眼,發現他嘴唇血色寡淡,有點病態的灰白,不由好奇道:“你怎麼了?受了傷?”
    “無妨。你現在先記住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顧蕭不由得心頭一熱,對方明顯是特地過來提點他的。
    “上次切磋,我看你似乎已經快要領悟第五式,”柳成舟伸手撫了撫冰涼的唇,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攫取到的那片柔軟,目光一時有些渙散,顧蕭見他停頓,也沒催促,隻用烏黑的眸子盯著他,柳成舟回過神,別開臉逃避顧蕭的視線,繼續道,“困龍一式,意在凝練內息,借由劍氣投下彌天羅網,內息渾厚則層疊不盡,傾軋四海,越到困境之時,爆發出的威力也就越大。我將應雪劍暫借於你,應當能多添一份助力。”
    顧蕭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柳成舟卻已經將應雪劍遞到了顧蕭手裏,名劍向來有靈,它似察覺到主人的意圖,有些不滿地從劍鞘中滑出一截劍身,發出嗡鳴,柳成舟曲指輕彈劍身,應雪劍穩穩入鞘,柳成舟看了顧蕭一眼,顧蕭有些不確定地伸手握住了劍柄,應雪劍抖動得愈加厲害,顧蕭幾乎要握不住了,柳成舟伸手抓住了顧蕭的手,應雪劍也安靜了下來,任由顧蕭握在手裏。顧蕭看著柳成舟無甚表情的臉,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問。
    “你不是為了武林盟主之位嗎?為什麼幫我。”
    柳成舟蒼白的唇抿得更緊,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但很快,那張冷冰冰的臉將一切都掩飾起來,聲音也冷冷的,“我幫你隻是不想你丟青雲派的臉,我贏你簡直輕而易舉。”
    顧蕭被他這話激得臉上泛起盛怒的薄紅,他哼了口氣,將應雪劍扔了回去,咬牙切齒道:“用不著你瞎操心,我自會贏得這場比試。”
    柳成舟見對方不領自己的情,也沒過多堅持,隻是古怪地笑了笑,顧蕭被他這笑滲得脊背發涼,而此時,第三場比賽塵埃落定。
    顧蕭隻身上台,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宗念上來。
    這是這次武林大會第一個站在擂台上的女子,她容貌姣好,新月般的眉微微上挑著,一雙水靈的眸子清澈地映出顧蕭的臉,小巧的鼻梁下是一張微微嘟起的唇,她笑起來,就像盛放的花朵,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警戒,心情也跟著飄飛起來。更何況她一身精練的勁裝,長發高高束起,背負歸兮來兮兩劍,行動也利落非常,看上去頗有俠女風範,台下不少年輕子弟一時都露出愛慕神情。
    但顧蕭卻沒空遐想太多,隻因比賽已經開始。
    他拔劍出鞘,那廂宗念也抽出雙兵,歸兮劍長,多為迎敵出擊,來兮劍短,多為誘敵反攻,宗念舞著雙劍,收了臉上恬淡的笑容,整個人霎時沉穩內斂得多,就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者,看顧蕭的目光都帶上一縷透徹,周身縈繞著蓬勃的劍氣,似乎隨時準備為主人掃清障礙。顧蕭心頭一震,她今年可不到雙十,竟已有如此造化。
    他忽然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接下應雪劍,能讓柳成舟特地過來提點的對手,必然不是泛泛之輩。
    隻是……
    顧蕭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他曾經也是應雪劍的主人,隻是三年之期一滿,自己技不如人輸給了柳成舟,如今應雪劍,已經十分排斥他這個前主人了。
    顧蕭深吸口氣揮了揮劍,隨著劍光一蕩,將諸多雜念都擯除在外,他現在最要緊的事,是贏得眼前這場比賽!
    他雖然每年的武林大會都會來看樂子,但正兒八經的打擂,卻是頭一遭,說到底,除了青雲派的路子,別派武學可以說是知之甚少,隻能從藏書裏粗粗了解一些,但擂台比武,一招一式稍有差池,便是天翻地覆,哪裏是書裏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這宗念顯然與祁連錦不是一路貨色,他拿不準,隻能以靜製動,待宗念先出手,他再一一將其化解,走一步看一步罷。
    好在宗念沒有讓他等太久,她雙手齊攻,長劍逼至顧蕭眉心,短劍直刺顧蕭側腰,因著雙兵一長一短,宗念隻能半側著身,顧蕭反應也十分迅速,早在歸兮劍襲來之時已經舉劍格擋。宗念這看似簡單的一挑一刺,實則雷霆萬鈞,兩兵相接,內勁相撞,衝得顧蕭虎口發麻,他麵上不顯,手收緊了些,前踏一步,穩住重心,橫劍一抖,斥開雙劍,化了宗念的攻勢。
    宗念本就是試探,沒想到這個遭不少人恥笑的青雲萬年老二竟並非外表看上去那般花哨沒有真本事,吃她七層功力的一劍,竟能泰然化解,她凝神屏息,不再留有餘地,將劍舞到極致,器隨心動,目到之處,利劍必至,而更棘手的是,雖然兩柄武器每次攻擊的方向各不相同,但攻擊卻幾乎同時奏效,就像是配合無間的連環陷阱,歸兮劍封住他去路,逼他至早就準備好的來兮劍處,他勉力格擋,又被兩柄劍新的攻勢打亂陣腳,延綿不絕,生生不息,歸兮來兮劍仿佛有自己的意識,每次交鋒都切準了顧蕭防守最薄弱的位置,給予他痛擊。
    幾十招下來,顧蕭一身白衣被劍氣挑的破爛不堪,隱隱露出裏麵殘破的皮囊。大股的汗水順著他側臉一直往下,滑到胸膛,刺激著還未脫痂的傷口,又痛又癢的感覺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他身上啃噬,他喘著粗氣,宗念的劍太淩厲,他完全處於被動狀態,隻顧得上防守,一時之間想不到破解的辦法。
    台下的人見顧蕭一個大男人被一介女流如此戲耍,不由得開始躁動,不知是誰帶頭起哄道:“真是丟人,怎麼還不認輸!”一句話激起千層浪,立馬就有不少人附和,一齊喊到:“認輸!認輸!認輸!”
    宋瑾握緊了拳頭,站起身,正欲破口大罵,柳成舟卻握著應雪劍遙遙伸過來點了點他肩頭,宋瑾瞬間感覺自己肩上的應雪劍似有千斤重,壓得他腿肚子一軟,跌坐回椅子上,隻聽柳成舟清冷的聲線帶著一絲安撫,平靜道:“坐好,勝負未分,不用計較。”
    宋瑾聽到大師兄這樣說,不由心頭一喜,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雙手合攏做喇叭狀,賣力地與那群人對吼:“二師兄必勝,必勝,必勝!”
    顧蕭嘴角抽了抽,心裏剛升起來的鬱堵之情,瞬間就被宋瑾打得七零八落,末了,隻能無奈一笑。
    蘭蘭甜甜的聲音適時在他腦海裏響起:“主人,對方雙兵一長一短,所攻之處各不相同,竟能同時而至,可人隻有一心,分神挪用,必大費心力,待耗盡時,可勝。”
    顧蕭怔了怔,這一段話太過凝練,用稚子生嫩的聲音傳達給他,令他著實有些恍惚,但理解到其中含義後,他精神一振,黑眸驟然迸出不服輸的光芒,他提氣輕身,使出青雲派獨門步法,整個人動作敏捷不少,像一條遊魚,在兩股拉鋸的水流中自在遨遊,不沾一物。
    宗念似有所感地皺緊了眉,她兩相夾擊,看似已經占盡了優勢,殊不知顧蕭隻一味地防守化解,看上去狼狽不堪,其實並未受到實質傷害,反而是她自己,凝神與劍相合,分心兩相攻訐,極耗精力。她數次攻擊都讓顧蕭巧妙地滑了開去,不停地壓榨著她越來越薄弱的體力,感受著自己開始急促紊亂的呼吸,她不由得浮上一絲焦慮。
    宗念出劍已不如先前迅猛,顧蕭得了不少喘息的機會,他知道這是宗念過度消耗精神,體力開始衰退的信號,但他並不著急反攻。能上天字一號榜的人,都值得讓顧蕭小心謹慎對待,更何況這女子曾隻身一人便重創魔教星月長老,他這般拖延消耗,對方肯定也會有所察覺,不會讓他牽著鼻子走,他在等,等宗念的後招。
    果然,宗念閉上眼,調勻呼吸,將來兮劍送回劍鞘,雙手執著歸兮劍,她輕吒一聲,靈巧的身形一動,一念入劍,白虹始出,光芒大盛,遮天蔽日,她仿佛與劍融為一體,攻勢如風,將顧蕭整個罩下,雨點一般,錯落又急驟地攻擊著顧蕭全身各處,他避無可避,額上青筋凸起,閉眸斂了生息。
    劍譜他早翻閱了無數次,招式也熟記於心,但唯獨,不能突破。青雲劍在他手裏發出哀鳴,似乎在提醒主人,狂風不止驟雨將至,他皺著眉想著柳成舟的話,凝練內息……凝練內息……他握緊劍柄,埋藏在他經絡裏奔騰的熱息爭先恐後地四散而去,以劍尖為中心,如百川歸海,周身微弱的劍氣悉數被他抓取,又如天光乍泄,蓬勃內勁混著劍氣爆發出驚濤駭浪,與宗念密不透風的劍氣兩相碰撞。他似被卷入颶風裏,每一道劍氣都在蠶食他的內力,他隻能咬牙相抗,宗念的劍離顧蕭的喉嚨隻餘一寸,她臉色煞白,冷汗如雨,亦是強弩之末。
    他不能輸在這裏,柳成舟還在台下看著,那些閑言碎語他可以不管,但唯獨不能讓那雙冷到讓他發寒的眸光看輕了他,若不是因著這一念,他早就屍骨無存了!
    顧蕭猛地睜開眼,漆黑的眸子裏隻餘下星點的光,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贏!星點之光牽出燎原烈火,他大喝一聲,枯竭的丹田之中湧起更為霸道的內息,瞬間衝破經脈的桎梏,呼嘯著噴薄而出。周遭氣流為之一頓,而後似承受不住一般,破空之音乍起,濁流翻卷,將後繼無力的宗念瞬間震了出去。
    “唔……”宗念內息紊亂氣血翻湧,但她要強地將喉頭腥甜咽下,握著歸兮劍勉強撐起上身,半跪在地抱拳道:“是我輸了。”
    台下的人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唯獨宋瑾得意洋洋,衝之前起哄的那幾人做著鬼臉。
    顧蕭收了劍,指尖乃至整個手臂都在微微發抖,他將右手背在身後,伸出左手彎腰去扶宗念,宗念抬頭看著顧蕭臉上頗為溫和的笑容,紅了耳根,她微垂著頭,正欲伸手,餘光中瞥見顧蕭在劍氣衝擊下上身布料幾乎已經全毀,隻有幾塊破布可憐兮兮的掛著卻完全遮擋不住春光,傷痕遍布的胸膛正極速起伏著,汗水緩緩順著肌肉凸出的紋理蜿蜒而下,染上曖昧的水光,宗念臉上不由得更熱,恥意席卷了她,惱怒地拍開了顧蕭的手,落荒而逃。
    顧蕭有些發懵,原以為宗念是位灑脫的女子,切磋交友也是極好的,卻不想今日一場比試就讓自己得罪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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