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賀珍珠躺在小公寓的床上，輾轉睡不著，閑極無聊按床邊的服務鈴玩。
    下午五爺給她打過電話，問她訂婚的事宜，又問心情如何，又說要陸管家明天來看她。賀珍珠覺得怪，電話裏聽人聲又覺得不真切，於是支支吾吾隻是應付。
    他什麼意思呢？這時候關心她又已經晚了，早些時候她就說清楚了，他就是不接她的話。
    外麵進來一個女仆，她還以為是這裏留著的老媽子，仔細辨認卻是孔雀台的留留。
    “賀小姐。”
    “怎麼是你？”賀珍珠打哈欠。
    “孔雀台說是要賣掉，五爺把那裏的人都打發了，剩我一個。”留留回答，“本來處理完賣房子的事我也要走，後來通知我說賀小姐這邊缺個人，我就來了。”
    賀珍珠笑道：“你這名字起得好。”
    留留一聽，也笑起來。
    賀珍珠又問：“你喜歡我嗎？”
    留留一愣：“賀小姐是主人。”
    “所以也談不上喜不喜歡？”
    賀珍珠看著她，幽幽道：“我身邊本來有很多人，都去了。你覺得你能做到幾時？你說真心話。”
    留留不接話，卻說：“賀小姐，剛聽說的，周家老爺走了。”
    “去哪兒了？”賀珍珠漫不經心的，剛問出口，觸及留留的眼神，立刻會意，“死了？”
    “突發的腦溢血。”留留道，“我們都在這裏說呢，周家還沒辦喜事，倒先辦了喪事。”
    賀珍珠聽出她有所暗示，便問：“你想說什麼？五爺做的？”
    留留笑道：“是突發疾病，五爺還算不到這一步。隻是賀小姐在家裏這個脾氣，也都是跟五爺鬧的，五爺這時候讓我來伺候，是給賀小姐做陪嫁了。我心裏想，小姐嫁了人，也許就好了，畢竟五爺那時候就也真成了您父親了。”
    賀珍珠如遭轟雷，留留細心把臥室的門帶上，剛回轉身就被賀珍珠跳起來按住肩揉在床沿坐著。
    賀珍珠小聲又迫切：“這你不可以告訴人，你恐怕早告訴他了？”
    留留安慰她：“我不告訴，這是賀小姐讓我說的真話。”
    賀珍珠如釋重負，又若有所失，連一個女仆都能看出她的心，五爺又何嚐看不出來？
    留留看她樣子，又怕她喜怒無常的發起火來，正要站起來出去躲躲，卻瞧見賀珍珠蹲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在哭。
    “賀小姐……”
    留留跪在她身邊，攬過去擁住她的身子，輕聲說：“什麼人不比五爺強呢，賀小姐心裏都知道。賀小姐怨五爺困著您，這一嫁過去，到底跟現在不一樣了，就自由了。從前是沒得選，將來卻是要好好謀劃了。”
    賀珍珠剛開始以為留留是誤打誤撞，聽到“沒得選”這句才知道原來這女仆聰明過人，這許多話她在心裏是想了一遍又一遍，今天被人點透才覺神誌清明，從前愛與恨的，都是在圍著五爺打轉，那是因為五爺拿捏住了她。
    “你不可以告訴人，”賀珍珠再次提醒，“橫豎我是要嫁人了。”
    “我知道的，賀小姐。”留留道，“來日方長，周家不是個好去處，他們老爺死了，必然以為是賀小姐這事情害的，將來想必要想盡辦法阻礙這門婚事。訂婚還有一個月，等到結婚那至少還有一年了，中間能出多少亂子誰也不知道，說不準哪天五爺就變卦了。但他們卻是很好的墊腳石，賀小姐踩著他們，去找更好的人，旁人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吧。”
    賀珍珠這倒有些不解了，拉著她問：“什麼叫做五爺變卦，你覺得五爺對我……有嗎？”
    留留笑道：“五爺喜怒不形於色，我也隻跟他在電話裏說過幾句，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隻一點，無論他有沒有，都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賀珍珠想了一會兒，說：“今天的事情你千萬千萬、千萬千萬不可以告訴人，我心裏是認你了，日後隻得你這一個心腹。不過有件事，外頭那些老媽子是慣愛吃醋的，見我厚待你，免不得要在後頭挑剔你。這也沒關係，等我們去周家，一切都好了。”
    留留覺得這事情有些奇怪，賀小姐雖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這裏竟然免不了也是很謹慎。
    “你要幫我。”賀珍珠眼神懇切。
    留留點點頭退出去，賀珍珠在裏麵狡黠一笑，一揚手掀了床頭的茶盅子。
    兩個老媽媽聽見響動連忙來問，留留故作委屈：“賀小姐大晚上的要喝茶，我說茶能提神，怕她一直睡不著，她就砸了杯子怨人。”
    那兩個對視一笑，向留留說：“這不妨事，賀小姐就是這麼個脾氣。原來她在這裏上小學和中學，可把我們兩個支使得團團亂轉呢，半夜起來讓現拿豆子磨咖啡的也常有。幸而我們都是老人，笑一笑也就過了，怕你們年輕人忍不住這一口氣。”
    留留歎氣：“忍不住又能怎麼辦呢，鬧起來大家都受氣，我們那孔雀台就因為鬧起來了，人就全打發了，房子都賣了。有了這個教訓，我忍不住也隻能忍，以後求兩位媽媽多擔待就是了。”
    “那是自然。”二人把留留看作同病相憐，熱絡地拉著她的手說話。
    賀珍珠躺在床上細想想剛才那番話，原來她對五爺的愛意隻是因為自己無處可去，她怕極了，所以像藤蔓一定要纏住一棵樹一樣，她得生生世世依戀著他，他恐怕也很樂意，說不定還很願意看見她在訂婚典禮上痛哭流涕後悔嫁人，跪在他麵前發誓要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的樣子。他欲擒故縱，不可謂不惡毒。主導者一直是他，鑄造枷鎖的也是他，被愛上了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要她嫁人去。那就嫁，隻要能離開他，嫁誰不是嫁？
    留留說，要踏著周順琛找更好的人，這個人必須是能和五爺分庭抗禮的人，否則他一旦反悔，這人就得恭恭敬敬又將她送上。她的時間不多，要在他反悔之前找到這個人。
    這個人在哪裏呢？賀珍珠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