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鳥  第四章 絕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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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傷身,第二天賀珍珠又睡到中午才起,喝了一杯溫牛奶,腦袋還是昏沉沉的,也吃不下旁的東西。孔雀台找了個三十來歲的日本按摩師洋子來,仔細吩咐了這位賀小姐脾氣古怪,少說話多做事。
    洋子進來以後先點上玫瑰熏香,把賀珍珠扶到一張藍色貝殼椅上,對著鏡子輕柔按壓她太陽穴和後腦周圍,恰恰都是醒來後隱隱作痛的點,果然手到病除,半刻鍾後精神就恢複了不少。
    打聽得洋子在外頭做過不少家族的活計,賀珍珠隨口問:“近來香港這些姐姐妹妹的圈子裏麵,都在流行什麼?”
    洋子笑道:“說來好笑呢,是流行結婚。”
    “結婚?”
    洋子列出好幾個人名來:“近來最大的新聞就是香港小姐李賽博結婚。再有,四月七日是彭四小姐的婚期,六月章家姊妹兩個都出閣,姊姊在二十七日,妹妹在十九日。到七月……”
    “哪個張小姐?”賀珍珠頓覺此地人物陌生,“張成歡?我可不記得她有個姊妹。”
    洋子笑道:“是章小姐,章阿芳和章阿南兩位小姐。”
    賀珍珠嚇了一跳:“章阿南比我小一歲半!”
    洋子侃侃道:“誰知道呢,章家做塑膠生意,章二小姐的未婚夫家裏做油漆生意,他兩個倒是好得很,旁人都說‘如膠似漆’。”
    賀珍珠失笑:“她不到十五歲,做什麼跟男人‘如膠似漆’了?”
    洋子笑道:“也有家裏向來如此的,大家族最愛四五世同堂;也有說世道亂,於是匆忙去訂了婚,漸漸就成了潮流。淺水灣的一個梁小姐,去年年底訂的婚,十二歲,恰巧丈夫大她十二歲,我們都笑。”
    賀珍珠也道:“是嗬,過幾年就‘綠樹成蔭子滿枝’,香港人太愛熱鬧了。我這幾天也見了不少朋友,講起來也都是世家,源遠流長,然都是十吋的地麵,一百來樁事,到底是地方太小了。”
    洋子順勢問:“賀小姐將來是要在英國的吧?”
    賀珍珠一怔,她從沒想過這個。
    洋子見她語塞,自然而然換了個話題:“若說再念書,倒也念得,將來做女博士。”
    賀珍珠淡淡道:“恐怕畢業後照鏡子,已經生了老年斑。”她這話倒不錯,念書是在念的,成績總也不大好,並非人人在英國遊學都是劍橋牛津的,更何況五爺似乎不怎麼理會這等事,家裏有個女博士對他的事業也無甚助益。
    洋子笑道:“賀小姐莫非也要結婚了?”
    “我?”她搖搖頭,“並無人選。”
    “這倒不用賀小姐憂心的,五爺他心中必定早有人選。”洋子眯著眼,“勢必是港島難得的青年才俊……”
    最後一句“賀小姐有福氣”還未說出口,鏡子裏的賀珍珠已經黑了臉。洋子畢竟終年周旋在生意場,隻聽說這位賀小姐性格古怪,然而從未見識過,如今見她臉色知道不對頭,便馬上住了口,停下手上的動作,低頭立在一邊。
    果然隻聽得賀珍珠哼了一聲,剛放鬆的身體也立刻僵硬起來,冷冷道:“我跟你打聽事情,你偏打聽起我來,慣會多嘴多舌,我怕了你們。”
    這一句把孔雀台上上下下的人都批了,洋子心內暗暗叫苦,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又怕多說多錯不敢爭辯,隻好賠笑道:“賀小姐要聽什麼新鮮事,我在外頭走動多了,總有您愛聽的。”
    賀珍珠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轉了轉眼睛,問道:“外頭怎麼說我?”
    “賀小姐?”洋子一愣,“賀小姐秀外慧中,又是五爺宅子裏的女兒,外頭自然都是好話兒。我怕說多了,賀小姐倒覺得假了。”
    洋子很擅長應對這種場麵,奉承話說得半露不露,對方反而相信更深。
    賀珍珠的神色卻出乎了她的意料,聽到“秀外慧中”,臉上滿是嘲諷之色;聽到“女兒”,忽然眼睛睜大:“女兒?”
    洋子不知道自己說得對還是不對,不是女兒?
    賀珍珠冷笑道:“我姓賀,這裏的人也都叫我‘賀小姐’,不叫我‘小姐’,我不是他的女兒。外頭的話你恐怕聽的不是這些。”
    洋子啞然,不多時就被賀珍珠驅出來。
    晚間,賀珍珠開始執行自己的“絕食”計劃,鎖了門,外頭怎麼敲打都不聽。房間裏有個小冰箱,裏頭隻有一些冷水,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可以喝兩口。奇怪的是一旦她打定了主意絕食,胃裏倒是鼓鼓囊囊的,恐怕她從生理上就很適應自己是個自虐狂的本質。
    外頭覺得是洋子說錯了話,像審訊犯人似的讓她將與賀小姐的對話和盤托出,洋子記得散亂,其他人更是摸不著頭腦。
    不吃不喝到次日,孔雀台的女仆找張醫生來打鎮定和營養針,依然沒有催開門,隻聽得賀珍珠在裏頭大喊“不”,中氣十足。張醫生神色有些為難:賀小姐看起來精神很好,吃藥打針反而傷身體,再說她向來是嬌氣的,打熬不住自然會找東西吃的,隻是礙於自尊心不好開口罷了。女仆們聽了點頭稱是,於是流水一樣的飯菜送到屋子外頭,隻盼她開一開門,冷了又原封不動端出去。
    賀小姐從小不吃熱過的飯菜,都做新的,按張醫生的指點多做了些平時愛吃的,又添了幾個新花樣,但賀小姐隻是不開門,也不說話。孔雀台一天下去倒掉的飯菜倒比吃進去的多,身份卑微些的女仆都嘖嘖感歎浪費。
    五爺在電話裏從來隻聽彙報,不會說什麼,有什麼吩咐就派個人來交待。這次聽了倒難得開了金口,卻是:“隨她。”這兩個字也不知是輕是重,女仆們更摸不著頭腦了。
    到第三天早上,孔雀台一幹人等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張醫生也開始準備營養針了。正要先禮後兵,門卻忽然打開,喝了兩天白水,賀珍珠神色沒有半點虛弱,急急告訴人:“快,備車,我要去見楊勝男。”
    “可以,”張醫生欣喜道,“但要先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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