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他的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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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鴻
楔子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啟程
卻忽然忘了
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
不複回來的夏日
無論如何地追索
年輕的你
隻如雲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麵容極淺極淡
逐漸隱沒在
日落後的群嵐
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
含著淚
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
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席慕容《青春》
許多年後,再次翻開這首塵封已久的詩,蘇清揚的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一抹苦笑。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也都啟程”。
嗬,裴斯遠,原來我們自以為堅不可摧的“愛”,於命運麵前,竟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和我,裴斯遠和蘇清揚,其實,早已沒有了未來。
01他的驚愕
2000年盛夏,中國奧運健兒在悉尼創下史無前例的輝煌,中國的奧運史從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這一年,對裴斯遠與蘇清揚,亦為轉折。他們毫無預警地闖入彼此的生命。自此,兩段本無糾葛的軌跡,在未來漫長的人生旅途中,逐漸地磨合、靠近、相交、重疊……
彼時,他十七,她十六,同是甫升高中的新鮮人。
新學校是他們所在的這座小城內唯一的一所省屬重點高中,有一個極詩意的名字,“夕寒”。
“客中愁損催寒夕,夕寒催損愁中客。”
初見校門上方金燦燦的“夕寒”二字,裴斯遠和蘇清揚同時輕吟出納蘭容若的詞。可惜,當時的他們,一人站此端,一人立彼端,中間相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於是,兩兩錯過。
也許,那一次,他們遺失的,並非一次偶遇,而是未來幸福的可能。
他們的正式相識,是因為那首《青春》。
初中生涯的最後一個假期,蘇清揚迷上了席慕容,一個淡雅剔透的塵世小女子。
“塵世小女子?”辰曦乍聞如此形容,滿麵地正義凜然,“蘇清揚,你純屬褻瀆偶像!”
蘇清揚挑挑眉,斜睨向她,臉上分明寫著4個大字——對牛彈琴。
辰曦直至眼角魚尾紋叢生時,才恍然明白:“如何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如斯浪漫感性女子,縱使外表光鮮無比,骨子裏也終還是一個為俗世愛情所累的平凡小婦人。誠如席慕容。誠如,蘇清揚。
入校一個月之後,在全校開學典禮上,蘇清揚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窘。
她的新班級高一(2)班,是相當冰冷的一個群體。清揚麵對著冷漠的老師,疏離的同窗,常會有置身於冰窟的錯覺。所幸,她素來喜靜,一個人窩在象牙塔裏,倒也怡然自得。
直到,那雙熟悉的紅色坡跟涼鞋“得得”地徐徐走近,蘇清揚仿佛預感到了自己的象牙塔即將崩塌。
果不其然,眨眼間,“得得”聲倏然終止,在蘇清揚麵前。
“恩,蘇清揚,一會兒你上吧!“
“紅涼鞋”,即班主任小唐老師,拍拍清揚的肩,笑容明媚。蘇清揚敏銳地察覺到身為語文老師的她用的是感歎句,而非疑問句。其意不言而喻,是讓蘇清揚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麵對全校2500雙眼睛發言,於區區5分鍾後。
小唐老師話音剛落,周圍的驚歎聲不約而同地響起,無數道形形色色的視線齊刷刷地朝她席卷而來。
蘇清揚垂首沉思,但悲哀的是,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力回絕。作為班長,她理當身先士卒;更何況,她可能對著小唐老師寫滿希冀的眼睛說“不”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於是,幾秒之後,她點頭應允。
“得得”聲再次響起,這次好象愉悅輕快了些。
蘇清揚遙望著她綽約的背影,幽幽地歎出聲。
“加油,蘇清揚!”冷不丁地,耳邊飄過一句細弱如絲的鼓勵聲。蘇清揚詫異地瞟向聲源,映入瞳中的是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哦,是尹靈語,她的初中校友兼新同學。蘇清揚印象中與她一直保持著淡若水的交情,見麵也僅是微笑著擦肩而過。所以,即便在新班級中撞見這張唯一熟悉的麵孔,蘇清揚也沒有激蕩出“他鄉遇故知”的澎湃心潮。她的關切似乎突如其來了些,但也彌顯珍貴,清揚頓覺心窩裏暖烘烘的。
“謝謝”,她莞爾,對上那雙澄澈善良的眼睛,輕言。
“下麵有請高一(2)班的代表發言!”
噼裏啪啦的掌聲驟起。蘇清揚深吸口氣,掛上自信的笑容,神色自若地直起身。
開學典禮是露天舉行的,套用校長的美其名,叫做“最原生態的典禮”。可是,隨著太陽漸漸西移,“原生態”的弊端暴露無遺。
秋日的正午似乎還殘餘著酷夏的餘味,炙熱難熬,典禮場上的埋怨聲一波一波地迭起。
裴斯遠邊伸手拭去額間密布的汗,邊慍怒地瞪著一旁同樣汗水淋漓的死黨。
“嘿嘿,大哥,好兄弟,你就幫哥們兒一把,就一回……”
薑明亮雙掌合十,表情極盡諂媚。
“你已經有過三回了!”裴斯遠沉聲截斷他的睜眼瞎話。
薑同學不好意思地笑笑,左臉邊甚至還飛上了一多可疑的紅雲。
該死的披著羊皮的狼!裴斯遠暗暗詛罵。他沒有忽略薑明亮眸底狡黠的光亮。對這個打小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發小,他自認有蛔蟲式的了解。
不出所料,薑同學奸笑兩聲後,貌似不經意地丟下一句話。然後頗滿意地看到裴老大的臉色由晴轉陰。
裴斯遠右耳聽到的是一句威脅:“我猜,老班還不知道你老爸是誰吧?”那是他的軟肋!薑明亮當然明白,於是卑鄙地借此威脅。
“算你狠!”裴斯遠挫敗地按按眉心,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間逼出一句,“最後一回,絕對!”
陰謀得逞,薑同學的狂笑幾乎漫到眼角。
裴斯遠盯著他的笑,唯歎交友不慎。“
“是班長……”
“這回肯定要糗大了,SWEETY工作不到位,剛剛才通知。”
“啊,那就要臨場發揮?”
“放心,班長厲害著呢……”
“就是,一進校就當班長,啥好事都攬盡了,絕對是個狠角兒……”
“聽說她老爸是名作家,老媽繼承了幾千萬的遺產……”
“難怪哦……”
憤懣間,左手邊鄰班幾個女生的竊竊私語吸引了裴斯遠的注意力。他以人格作保,絕不是他刻意偷聽,實在是,那群麻雀的嘈雜聲和環繞在她們周遭的醋酸味兒,太過張揚了。
又是一個“財閥二世”吧?他不經意地瞄瞄台上的那個模糊身影,斂眉冷笑。
豪門子弟為進“夕寒”不惜一擲千金的現象,他早就司空見慣得幾欲麻木了。不過,麻雀們的唧唧喳喳還是讓他對接下來的精彩表演充滿了陌生的期待。
“大家好!我是一(2)班的代表,很榮幸……”
不卑不亢的清亮聲線,裴斯遠乍聞,微微一怔。某些說不出來的熟悉感調皮地竄到他的腦中。可等他張手想抓住的時候,卻又如泥鰍般溜走了。
“恩,我想……”“嘶嘶……”
突然,一陣刺耳的雜音遮蓋了她的話。前排的女生連忙張皇地捂住耳朵,男生們的臉上也分明呈現出難忍之色。
裴斯遠的眉頭糾結著,他舉目張望,身高的優勢使他輕而易舉地看清楚了造成噪音的源頭。台前的她正手忙腳亂地不迭地摁著麥克風的按扭。可那些雜音卻仿佛是執意要跟她拗上了,怎麼也不肯停歇下來。
笨蛋!裴斯遠低咒一聲,卻不明白自己的怒氣從何而生。他隻是下意識地很想一窺她的廬山真麵目,可是念頭才起,就被她垂下的長劉海扼殺在了搖籃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低低的,,隱隱含著哭腔的道歉伴著“嘶嘶”聲穿透了裴斯遠的耳膜。他的腦海中,因為她的道歉,有一張低垂著的,布滿紅暈的女孩的麵孔,一閃而過。裴斯遠的心莫名地開始跌宕起伏,眼睛再也無法從前麵的她身上移開。
幾分鍾後,教務主任解決了擾人的噪音,他臨走前,還不忘嚴厲地剜了蘇清揚一眼。
蘇清揚撇撇嘴,抬手大力地擦去鼻尖上滲出的汗珠。辰曦昨晚還煞有介事地卜算說今天是她的幸運日。可顯然,辰曦完全就一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姑且不論別的,就教務主任剛剛的眼神,擺明了她今天會成為眾矢之的。
她咬咬下唇,琢磨著收場的上上計。台下的裴斯遠凝視著她,發現自己的好奇心已經超乎尋常。也許是因為腦中轉瞬即逝的影象吧?他思忖。
“抱歉給大家造成了不便。我想中斷剛剛的發言,送一首詩給各位。懇請大家忘卻我的無心之失,記住這首席慕容的《青春》。”
她的聲音再度響起時,清亮如昔。隻是,裴斯遠隱約地捕捉到了一絲顫音。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都已啟程……”
就擁有兩年演講專業培訓的裴斯遠而言,她的聲音過於低婉,缺乏震撼力。可不得不說,她貴在真誠。真誠婉轉的語氣輕易地感染了原本焦躁不安的人群,包括裴斯遠。
她啟齒的刹那,薑明亮詫異地發現一貫冷靜自持的死黨臉上浮現出震驚,茫然,欣喜,驚愕……的複雜神色。
那首詩,原來是叫《青春》……
裴斯遠突然挺直背,竭力眺望著台前那抹明明滅滅的影子,深褐色的眸子卻又仿佛霎時失去了焦點,驚愕的眼神漸漸地呆滯……
他和她,依然維持著一前一後,永無交集的初始狀態嗎?
他渾然未覺,指尖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