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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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葉市最繁華的市中心區某處,七座百米高的摩天大樓呈“V”字形排列著,銀藍色的反光玻璃阻隔著其內一切機密的要事,使得這些看似宏偉的建築,像監獄一樣密不透風。巍峨高聳的鐵門與安有電網的圍牆圈起一塊幾萬平方米的土地,來往的道路縱橫交錯,四通八達,然所有的折回過後,能進入這片把手眾多,戒備森嚴的地方,卻隻有一條路。
今夜有些不同,一輛不屬於這裏的出租車在值班人員的檢查後緩緩駛進來,停在了草坪邊。隨後,車門打開,有幾人走了出來。
通往主大廳的這條小徑周圍沒有鋪草地,僅是種著幾排柳樹,低低垂著枝椏,迎風而舞。因為離清晨還有一個多小時,所以四下的光線稀少且人影單薄,他們踏上大理石台階,在自動門開啟後走了進去。
大廳充滿了壓抑的空曠感,從地板到掛著錐形水晶燈的天花板足有十幾米高,八根冰冷的玉石柱子支撐著整個拱形的空間。正前方,大屏幕上顯示著幾個閃爍的字體,說明了這裏是什麼地方——異端懸賞局。
右側一端的電梯突然到了地點,“叮咚”一聲過後,門向左右拉開,幾個抱著文件的工作人員說笑著走出來。
然其中一位聽到大廳裏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時抬了頭,看到不遠處走來的人,不由頓住了腳步,懷裏的東西跟著“嘩啦”掉下來。最前麵的三人他認識,是局裏特派的蠱師,最有資質的前輩伯一川、聞洛與燕少行,可跟在後麵的那個銀發男子,卻是讓人想也想不到的人物。
“西、西恒部長?!”這個見到悠先生的人幾乎因過度驚訝而傻掉,調子拖到最後直接跨入高音區,使另幾人在仰眸之際也嚇得掉了一地文件檔案。
大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沒敢出聲攔住他問個究竟,就這麼怔怔目送著,讓那幾人如風般從身邊而過。
“他們好像見鬼了一樣,嘴巴都合不上了。”哈蘇揪著它老大的耳朵扭頭,滿含同情之意。“好可憐哦,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扛住。”
聞洛垂眸一笑,抬手按下電梯開關“悠,你該打聲招呼再來的,這幾天大家忙著處理入侵事件,已經有些神經緊張,你這麼突然冒出來實在是不適合啊。”
恢複了人形的西恒悠麵對這番調侃不以為然,若不是形勢所逼情況所迫,他是絕不會回到這個麻煩的地方。踏進電梯廂,他按下頂層數字,兩手環胸沉默。
升降繩穩穩把他們帶到了頂樓,再次敞開的門扉讓出一條鋪著紅毛毯的路。沿蒼白到一色不染的長廊深行,一扇需要刷卡的防盜鋼化玻璃門攔住了匆匆的腳步。燕少行掏出一張磁卡刷過,確認無誤後,玻璃門關卡彈開。
“好了,我們就送你到這裏,局長本人應該還在裏麵,就不打擾你們會談了。”三個蠱師同時止步,知道門內不屬於他們工作的範圍,便讓出了道,示意悠先生進去。
西恒悠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頷首。
……
一路走到長廊盡頭,朱紅色的木雕大門敞著,裏頭是間鋪著地毯的空蕩大廳室。他立在門邊整了整衣領,隨後抬手敲門,衝背坐在落地懸窗前的人說道“局長……”
輪椅緩緩轉過來,那個留著一頭齊耳短發,笑容明媚的年輕女子正是異端懸賞局現任局長——司無若。
“我剛才還在想,何時才能見到你這個大忙人。”漂亮的淺褐色眸子即使背著光,仍閃動著溫和而睿智的光芒,使得這張白皙如玉脂的麵龐,透出可親近卻不可褻瀆的神采。“西恒部長!”
慢步走到她身前三米處,悠先生眉毛皺了皺,神情忽然露出了幾分愧疚“很抱歉……這三年的離開是我的失職。”
對於他做出的舉動,司無若綻開了了然的笑容,語氣仍舊柔和如春風“沒有人會怪你,西恒,包括我。有關上一屆審核賽的事情,我清楚你的苦楚,所以請不要道歉,該道歉的人不是你。”
“不。”他沒有起身,暗暗沉了眸色“這是我的失誤,局長,我並不奢望再回來,隻是想最後再為局裏做些什麼。”
輕輕一歎,她把輪椅轉了過去,從透明玻璃窗看向外麵的世界“你還真是讓我為難,本打算你複職後能幫我辦些要事……”聰慧的眸子偷偷瞟了一眼身畔,那個銀發男子聞言後果然僵住了。他不是不想回來,隻是顧慮太多了,不知該如何擺脫蒙在心裏的陰影,可她了解他,了解他的軟肋在何處,所以無需多言,隻要戳破其中的一點,她就讓他明白了一切。“西恒,你太小心翼翼了……”
他垂下的神色複雜一瞬,隨之輕歎著直起身。
“在這裏靜養的幾天裏,我想通了許多問題。”司無若莞爾道“上一屆的審核賽和這一次遇到了同樣的麻煩,而我們卻隻能在一邊等待,做好彌補漏洞的準備。可為什麼隻有我們在等呢?為什麼不能及時阻止這一切?”
“因為他們快我們一步。”西恒悠道。
她閉了閉眼“這隻是其中一部分,我們會困入坐以待斃的處境,是因為沒有時機與真正該解決這些風波的人。”話一頓,又道“你應該清楚,事端隱藏的再深,發生之前總會有預見……”
預見嗎?他暗思,若眼下明了的是初始的預見,那麼他們也許還有機會。“局長,我今日前來其實是為了一些重要情報與您商討……”沉沉吐出字句,他見她在聽,便繼續說下去“我發現了《亡靈錄》的下落……”
“四十一年前,諦淵偷走了四把鑰匙中的誅滅之書,結果被其吞噬,這本書從此便下落不明,然而我在昨日前往莊園時,卻見到了一個名叫詩佳的女孩在操控書中的力量,開啟了被損壞的甬道。我想,鑰匙之所以多年無音訊,可能是在北方石柱破損後遺落到了另一個次空。”穩下語調,局長仍沒有說話,悠先生道“我不了解那個女孩的身份,但是……鬼翼的頭領璃胤似乎利用了她,複活了……”
司無若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常態“說吧,把你知道的與猜測的統統告訴我。”
“璃胤組建了新的組織,不過我估計並不建在我們這裏,而是在另一個次空——浮仕之度,而現在的鬼翼也不再叫鬼翼,而是逆十字團!此外,似乎這個組織又有不少新人加入,而且在暗中一直關注著異端懸賞局。近幾日的網絡被入侵事件,就是他們所為,目的的話,除了四把鑰匙外,還多了一個……”
“局長記得邱沐嗎?三年前被璃胤利用的那個參賽者,據我所知,這個人擁有著念力型抗體,而他的抗體很可能就是導致他和諦淵下場不同的原因,而且在莊園,我們也救下了這樣一個特殊體質的少女,且逆十字團的人對此的反應也較為異常,所以我想,璃胤大概在尋找這種人群進行某種研究,以此來徹底控製四把鑰匙。”
“這樣啊……”許久,她翁動了嘴唇“璃胤回來了……魔鬼的翅膀,如今竟變成了叛逆的十字。”望著窗外灰蒙蒙的蒼幕,她的心情跟著天一樣混沌“我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他啊,不是輕易就放棄的人,更不會甘心死亡來阻止他的腳步。”
西恒悠上前一步,看到了她眼中的難過“局長已經看出什麼疑點了麼?”
“這幾日的假案件幾乎害死了半數新生與低星級的蠱師,然這其中有一些人卻失蹤了,調查部部長後來給我送來他們的資料,卻發現他們每一個都是特殊體質的人。”司無若喟然“那時我就已經猜到是誰所為了,隻是當時有些不敢相信,他是如何突破死亡這道難關,出現在涅槃之度。”
“誅滅之書的力量是無法讓人在真正意義上複生的,此時的璃胤應該還是一具有意識的死屍,他想要活過來,就必須倚靠複活之書《不死錄》,如果我們防備及時的話,應該可以先下手為強,但是……要怎麼行動也是個難題。”
“是啊,要怎麼行動呢?”麵對這樣一個有著無數種答案的問題,她的神情迷惘一瞬“鬼翼也好,逆十字團也罷,他們想做的無非是顛覆自己的影子,可是影子畢竟是影子,再強大,見了光也會消失。”
訝然一下,他馬上明白局長在說什麼“您的意思是說,懸賞局需要光的存在麼?”
輕輕一笑,司無若抬頭“你真的非常了解我,西恒,看來你也意識到涅槃之度最缺乏的是什麼了。”水波般的目光流瀉,她道“這個世界一開始就是扭曲的,連接的時空,肆虐的蠱蟲,毫無規則的社會與人對靈體無限膨脹的欲望才是導致悲劇的起因。我們生活的這個次空已經脫韁,需要的不是改變,而是……”伸出一隻手,她的指尖觸到了那麵明亮的阻礙“是核心!”
核心?他微怔,思忖此言的用意。
“支撐著涅槃之度發展的是異端懸賞局,所以我時常在想,我們是否有能力擔此重任。”司無若道“四十一年前,身為懸賞局上級幹部的執行長諦淵偷走了《亡靈錄》,致使時空甬道破損,大量蠱蟲湧入異世界。多年之後,同時上級幹部的議員長璃胤,暗地裏私自組建鬼翼,利用新生邱沐殺害了全部參賽者。而如今,局裏看似平和的表麵下,其實隱藏著許多成員的野心,他們正試圖以自己的欲望主宰這裏,繼續走上那兩人的舊路。”
西恒悠聞言沉默。沒錯,在所有人局外人眼中,這七座聳立的大樓是最神聖的庇佑所,隻有這塊土地不會受到蠱蟲的侵蝕,然而藏起來的假象總會穿一層漂亮的外衣,不知情的人又怎麼會清楚內部暗含的是否如他們所想的那般美好呢?
“上一屆的審核賽,當得知的幕後凶手是璃胤時我異常震驚,起初無法相信他竟是那整場災難的主導人,更不能理解他這麼做的原因。璃胤隱藏的實在是太好了,一張溫良的臉騙過了所有信任他的人,連我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有能力動搖涅槃之度的。”她道“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每一次作亂的人都來自懸賞局內部?這些本該以除蠱救人為使命的人,到底出於何種目的拋棄了自己該有的職責?”
“我不停這麼問自己,直到很久才找到答案。”深沉的眸子一亮,司無若說道“無規則的世界,散亂的人心,無休無止的私欲,分裂了這個本在支撐主體的地方。那些手握權限的人不再甘心隻占有一個巔峰,想要爬的更高,將更多的領地踩在腳下,於是他們的貪婪就成了懸賞局裏一根紮深在骨髓中的刺。我看得到,卻不能動手拔除,怕任何一個輕舉妄動就讓這根刺因為預知到危險,而破壞了局中的整個重心。”
“所以……”終於聽出局長的想法,西恒悠輕聲問“您需要一股新勢力協助您拔除‘刺’,且能夠幫助懸賞局立穩腳跟對麼?這就是您所指的核心吧?”
陰鬱的表情散開,她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也隻有和你交談,會讓我有種找到知己的感覺。”輕歎一下,又道“沒錯,我想為懸賞局注入一股新的活力,成為主導核心,這樣也可以控製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那麼您有人選麼?”
司無若垂眸“似乎有……”攤開右手,在她的掌心裏有一個多邊的圓形圖案,正中央有一道淺淺的刀口。她微微用力,那口子便緩緩撐開,但令人意料不到的是,包在裏麵的竟是一個純黑色的瞳孔,詭異地閃動著“但神明之眸模糊了圖像,我看不清未來。每次尋找答案的時候,僅能看到一片洶湧的大火,一個朦朧的背影,那個人抽刀揮斷了我的夢境……”
若她手中的眼睛真的預兆到什麼,西恒悠是不會有異議的,因為她的神明之眸從來不會出錯。局長之所以能對一些事情及早明了,完全是依靠於她與生俱來的奇特靈體,這種以手心詛咒來通過夢境看穿今後的能力,是連十一位領主也不具有的,所以她的話才能成為異端懸賞局的權威“您猜不出他是誰麼?”
“嗯,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是他把火光聚集在自己身邊的,周圍不斷撲來的影子全部被他燃燒的刀斬碎,消失的一幹二淨。我想神明之眸要告訴我的,就暗含在這火焰裏。”
“可是要找出這個隻有這背影可辨的人,如同大海裏撈針一般。”
“我知道,所以才沒有忙無目的的去尋找,或許緣分到了的時候,那個人自然會出現。”合上手心,司無若輕歎“眼下我們不能再等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這個觀點他認同。
“我已經暗中派人去拜訪北介,希望能夠及早找到十一位領主,此外……除你之外的四獸族後裔我也下達了邀請函,請他們來局裏協助我們。”
西恒悠一驚,想不到她下手這麼快“您……是想把大家聚在一起麼?”
“對,我會盡全力解決內部問題,同時也要為涅槃之度的安全提早做準備,是時候該輪到我們做出反擊了,這次絕對不能再給璃胤他們卷土重來的機會!”堅定自己的決策,司無若回頭又是一笑“西恒,你來的非常及時,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他欠身,自然不能把這當成感謝“我一定會全力協助您。”
莞爾一下,司無若點頭“嗯,不過現在還有幾件事需要你去做。”
“請您吩咐。”
“回顧問部後寫一份續職報告,在明天上午九點的大會前發送到每一位上級幹部手裏,順便幫我通知伯一川他們,把莊園事件的線索整理成文,盡早交給我。”
西恒悠一怔“續職報告?”
“對,要讓你回到局裏繼續任職,首先得先堵住眾多幹部們的嘴,讓他們少找一些麻煩,這樣也能幫我掩蓋一下私心。”
三年的離別,三年的空白,悠先生清楚自己這一舉動給很多人造成了困擾,然現在卻又得到局長的理解與支撐,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您,不必為了我如此操心。”
她輕笑“那是因為我信任你,西恒。”
垂下頭掩住眸子裏的複雜,他隻得避過這個話題“續職報告我很快就會上交,但是……明城一時半會兒恐怕沒辦法送上文件。”
“為何?”司無若看向他,問道。
“他本人現在正在醫院照看兩個新生,暫時脫不開身。”
“新生?”
“是的,其中一個新生來自浮仕之度,與笑無非、邱沐有著很深的關聯,另一個……是個有抗體的少女,曾是逆十字團的目標。”
眸光一蕩,她訝然。
“那個被笑無非擔保的新生救了我們幾個,為此身受重傷,剛剛才脫離了危險。因為擔心他與那個少女的安全,我特意讓明城留下的。”
司無若手指托腮,纖長濃密的睫毛垂下,投給臉頰一片陰影“既然他倆與曾經的鬼翼組織交過手,也有著特殊的背景身份,就不能放在醫院那種隨時可能遭遇危險的地方。西恒,你一會兒派幾人去看護他們,一但那個受傷的人清醒了,就悄悄送到局裏來。”
悠先生猶豫一下,但覺得這是保護他們最好的辦法,便道“是。”
……
“清晨就要來了,我們把剩下的問題留在大會上討論吧……”迷離的目光移向外麵的世界,一輪紅日此刻正跳出山頭,衝開了那陰晦的雲層,灑下如金線般的光輝,擊散了夜晚殘餘的昏暗,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然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門外的暗角裏,有一雙眸子一直盯著其內,竊聽著所有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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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升起又落下,一天轉眼就從蒼幕溜走了。
醫院的特護病房外,醫生和護士來往不斷,將那個奄奄一息的紅發少年從頭到腳用針管紮了個遍,氧氣罩則牢牢扣在他臉上,以防呼吸有進無出。到了快日落黃昏之時,這裏才稍稍安靜了一小會兒。
最受不了無聊的明城在疲憊與饑餓的雙重折磨下,終於決定半抓狂地衝出醫院透透風,以免情緒宣泄造成誤傷。半小時後,他又搖頭晃腦地走了回來,手上拎著一大袋零食和飲料。“抱歉啊,讓你等了那麼久。”抬頭,遠遠就看到那個獨坐在長廊椅子上的少女,他招手跑了過去。
初櫻仰起琥珀色的星眸。兩隻手雖在不安地拽著衣角,可還是努力地笑了笑“沒關係,明城前輩肯陪我,我已經很高興了。”與這個既是學生又是蠱師的人相處了一天,她也較為了解了這個人的性格與脾氣,所以不會為陌生而尷尬。
“呐,薯片、麵包還有橙汁。”一屁股坐下來,大咧咧地明城將食物分成兩份,一股腦地塞進她懷裏“餓了快一天了,吃點東西吧。啊……我已經餓扁了,你們女孩子為了減肥常年少餐,早就練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本事,我可不行,少吃一頓就頭昏眼花手腳發麻,所以……”一邊喋喋不休,他一邊取出罐啤酒打開。
“哎?明城前輩不是在上學嗎?怎麼還喝啤酒?”目光一斜,少女不解。
“歹勢啦。”他擺擺手,不以為然“又沒有老師會突然竄出來扣學分!不過……初櫻你也是學生吧?晚上不回家沒事嗎?”她在這裏守了這麼長時間,麵色有些差,他不由問道。
垂頭輕搖,她回道“家裏隻有我一個人,、留在這裏也沒關係。”
“這麼說你是一個人生活了?那很幸苦啊。”見少女神色暗淡下來,明城實在不好再問其他,便轉移了話題“你很擔心那個紅頭發的人,他是你男朋友嗎?”
“咦?”本在思索什麼的初櫻詫異回頭,紅著臉連忙否認“不、不是的,我……我和他是昨天才剛認識。”
“剛認識?”明城有些不可思議,明明她之前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相戀之人的生離死別。“你那麼在意他,完全不像呢。”
少女抿了抿下唇,濃密的睫毛低垂,漂亮的好似鳥的豐羽。“因、因為……龍子鳴救了我,所以我們——其實也沒什麼!”
她吞吞吐吐的模樣讓明城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不禁玩心大起,嬉皮笑臉道“那就是說,他喜歡你咯?看不出來啊,那個打扮像個小混混的家夥,竟然是個純情種!”
“怎、怎麼可能?!”初櫻被他下的結論嚇了一跳,站起來“我和龍子鳴隻是朋友……”
“呐呐呐,你不知道現在流行一見鍾情嗎?要不然他幹嘛拚命救你?”覺得這個少女害羞起來很可愛,明城像個雞婆一樣八卦道“別那麼不好意思嘛,喜歡就是喜歡,大不了你不同意就是了。”
“才、才不是!”
“那你是同意了?”
“沒有!我沒那個意思……明城前輩,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嗎?”
“我沒開玩笑。”他起身上前,拎著書包把她逼到了死角“我隻是很認真的給你建議啊。”
……
兩人在走廊說鬧之際,卻並沒有注意到病房裏的人在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睛。
……
視線一片朦朧,但大腦已經逐漸清醒過來。帶著呼吸罩的龍子鳴抽動了一下手指,覺得全身好像被什麼壓著般沉重萬分。目光一移,繞過蒼白的天花板,一旁的點滴液,左側的血壓心跳測量儀與房門,最終落到了正前方巨大的玻璃上,然後他就看到了初櫻。他想叫她,但嗓子有點發幹,難以扯動,隻得私自摘下呼吸器,大口吸了吸真正的氧氣。
“我……還活著啊。”抬起一隻手臂看了看,確定自己尚在人間的龍子鳴沒心沒肺地笑了一下,扶著床沿坐起來,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嘶——”捂住腹部被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的地方,他咧著嘴角急喘幾下,這才發現渾身上下都在隱隱作痛。
他想下地找初櫻問清楚一些事情,紮在四肢的針管卻礙了事。也不管自己的小命剩多少,二話不說他就把這些東西拔了個一幹二淨。下床往病房外走去,然他眼睛抬動時,卻看到了被人逼到牆角裏的少女滿臉慌張地咬著下唇,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
“別不好意思嘛,談戀愛不就是約個小會,拉個小手,再親個小嘴的事麼,用得著難堪嗎?”明城無賴地衝她嬉鬧,根本沒注意到病人已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以至於被人抓住肩膀時,還毫無防備的扭頭問了一句“幹嘛啊,沒看見我——”
“你他媽的想對她做什麼?!”將那人一把抓住,龍子鳴咬牙切齒地怒吼一聲,拳頭惡狠狠地招呼過去。
襲擊來的太突然,明城根本來不及躲就趴倒在地。捂著腫起來的臉頰,他愣神幾秒,馬上明白自己被人打了。“你幹什麼?!”怒不可遏地瞪向上方人,看到的卻是幾分鍾前還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紅發少年。
並不清楚這個穿校服的男生與初櫻之間發生了什麼糾葛,但龍子鳴知道,他們若真有什麼問題,也一定是這個家夥在找茬!俯身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他忍著傷口的扯痛,準備再次砸去一拳,然下手時,後方的少女抓住了他的衣角。
“請等一等。”
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兩個要幹架的人停手,將目光齊齊投過去。
初櫻垂著頭,纖瘦的雙肩抖動著,發出低低的啜泣聲,直到把龍子鳴的衣服抓皺了才揚起淚水潸然的眸子。“你……”她嘴巴抖了抖,大滴大滴地透明水珠濺在地板上。
“初櫻?”見她淚流滿麵,龍子鳴直接鬆開手,讓明城再次屁股著地。他手足無措地想辦法安慰,卻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為什麼而傷心成這樣。“那、那個,你被他欺負了?我替你教訓他!還是……別哭的好不好?你不說我原因我很難下手唉……”
聽著少年結結巴巴地話語,少女突然“撲哧”一聲破涕為笑,伸手擦掉臉上的濕痕。“果然跟前輩們說的一樣,我如果哭的話,會讓你很困擾呢。”她如釋重負的舒口氣,笑得十分明朗“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
看著她帶淚的笑靨,龍子鳴像是中彈了般僵在原地,一個字也吐不出。
慘遭兩次“迫害”的明城委屈地扁了扁嘴,就算他剛才多嘴多舌了一點,用得著對他揮拳相向嗎?再說了——瞅一眼那個已成煮螃蟹的少年,他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廢話誤打誤撞印證了事實,要不然這個家夥幹嘛跟傻子一樣玩英雄救美啊?!
“嘁,你們倒是郎有情妾有意,就我是個替罪羊!”憤憤起身拍土,他可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一記泄恨的鐵拳敲在少年後腦勺上,他額頭青筋擰起,才不管他是不是病號“有你這麼對待恩人的嗎?!混蛋,好歹我也花了七個小時搶救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恩將仇報!”
被這一擊敲醒,龍子鳴憤然回身之時卻扯開了腹部的刀傷。他呲牙咧嘴地蹲下身,血染濕了紗布。
“活該!”又一拳擊在他腦殼上,明城翻著白眼,衝走廊一端喊道“護士姐姐,麻煩把這個病號給我綁到床上去!”
一旁的初櫻愣了愣,瞧著跑來的幾人,不由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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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子鳴真的是被綁到床上去的,而且還由一群護士醫生強行按倒,任那個寸頭小子“為非作歹”。
將兩手的袖子擼起來,明城一改往日的清爽笑容,帶了幾分猙獰表情地扯緊纏住傷口的繃帶,故意加了些力道讓紅發少年痛叫起來“臭小子,以為自己是隻小強我就會原諒你了嗎?!我這張天下無雙,英俊無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堪稱涅槃之度第一大美男的臉,是你這種穿著打扮嚴重缺乏審美觀的笨蛋可以玷汙的麼?!”
“放、放開我,小心我告你人身攻擊!”如案板上的魚般跳動著,卻無奈手腳被綁,龍子鳴心有餘力不足,這番威脅起不到任何做用。“混蛋,聽到沒有,馬上放開我!”
“放開你?”他眉尖上挑,不知又想到什麼損招,轉身從書包裏掏出一瓶藥水。“好啊,我倒要看看這一針下去,你還有沒有力氣逃走……”撕開一條注射器包裝袋,他抽取了瓶中的液體,對周圍的醫護人員道“你們先下去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因為之前領略過這個男生高超的手術水平,就算他沒有行醫執照,白衣天使們還是乖乖撤離了,把接下來的工作放心交給他。
舉起注射器,明晃晃的針頭噴出一股藥水,明城邪惡地揚揚嘴角,朝他步步走來。
不知為什麼,看到他不善表情的龍子鳴一陣惡寒,想往後縮卻動彈不得,隻得驚道“你、你、你要幹嘛?!”怎麼瞧怎麼覺得這家夥圖謀不軌,他不由生出這裏的殺人醫院的念頭。
“幹什麼?哼哼,要你有今生沒來世!”一針準準紮進他傷口附近,明城二話不說將藥水灌了下去。
幾乎是瞬間失聲般的慘叫,龍子鳴打顫的牙關咬到了舌頭,因疼痛直接扯斷了綁在手上的繃帶,跳坐起來“住——手!!!”
“你是白癡嗎?”照著他腦袋重擊一拳,在對方懵住的一刻拔出了注射器。“是創傷愈合劑啦!真是的,我要謀殺你用得著這麼麻煩嗎?!”
坐在特護病房軟椅上的初櫻低頭輕笑,想不到這兩人出奇的愛胡鬧。
“嘁,我研究三年才發明出的超強愈合劑,連醫院都沒得賣的絕版貨,給你用真是浪費了!”拋去一個大大的白眼,明城丟掉手裏的東西撇嘴,一想起自己被他揍的事情就火氣難咽。
回過神的龍子鳴眨了幾下眼,感覺傷口的疼痛很快就淡化了,不禁抬頭看了一眼身側的人,想起一句早該問出口的話“你是誰?”
“明城,異端懸賞局特派蠱師,你的救命大恩人。”仇已經報了,也就沒理由繼續整他,於是伸一隻手過去。
明城……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他思索一下,立刻脫口道“你是黃金五人組裏的那個人?!”
“對!”明城點頭,卻見對方傻愣愣地半天沒反應,不由切齒“趕快握手啦,我舉著很累唉!”
在他的催促下,紅發少年這才意思了一下。
“說真的,你真是人嗎?受了那麼重的傷,睡了一天一夜就能能蹦能跳的。還有啊,你失血那麼多,理應該掛掉,結果竟還像蟑螂一樣活著。嘖嘖嘖,我玩醫學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你這種怪物!”這絕對不是他在誇大事實,因為即使是涅槃之度的領主們,在受到如此重傷後,也不可能恢複的這麼快,而且……他頑強的生命力簡直像是雜草,死灰也能複燃,讓人懷疑他絕非人類也是情有可原。
龍子鳴沒顧得上理會他的廢話連篇,而是在回想自己在醫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初櫻,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為何會在這兒?那隻貓呢?還有……我記得我被鏡子裏的那個‘自己’捅了一刀,怎麼……”把不解的目光轉向少女,在之前的印象裏,她是最後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
初櫻緩緩斂下笑意,垂眸輕喟“之後其實還發生了許多事,我慢慢講給你聽吧。”
……
把零星的片段拚湊起來告訴他,初櫻雖有很多地方並未明白,但至少說清了前因後果。
“這麼說,那片莊園已經毀了?”想起那個充滿危機的地方,龍子鳴皺著眉,心底有一股怪異感消不去。例如那些糾纏著黑貓的人,綁走初櫻的目的,以及鏡子中的“自己”,這些突兀的實在很不自然,就像是個刻意安排的陷阱。
“你別管那麼多,好好養傷就行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很可能異端懸賞局會暫停比賽。”明城瞟了瞟他深思的側臉,倚著白牆道。
“暫停比賽?!為什麼?”聽到這一消息,少女也很吃驚。
他聳肩“懸賞局的網絡入侵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蓄意而為,就我們幾個在莊園了解到的信息來看,這一係列的麻煩很可能是當年的鬼翼,如今改名為逆十字團的人所為。”
“什麼?!”龍子鳴瞪大了眼“你說逆十字團?!”他聽過這個名字,但不是在這個地方,而是——
“不用這麼驚訝,還有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一歎“我們估計當年鬼翼的頭目還活著,這次是專程來繼續三年前的事端。”
低頭擰眉,一些曾經經曆的東西在腦海裏浮現。在他還留在浮仕之度時,那幾起有人故意整出的麻煩似乎與這裏發生的種種有著直接關係,此外……他還記得遊戲光盤裏的背景介紹中有提到一個名字,那人正是——“璃胤!”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死了嗎?!”初櫻從椅子上站起,上前道“鬼翼不是已經被解決了麼?”
“璃胤為什麼還活著我們也不確定原因,所以悠才會急著回局裏。”兩手環胸,明城回複“至於那個組織,很抱歉,三年前懸賞局並沒有把它斬草除根。”
聞言,兩人一怔。
他說的是事實,異端懸賞局之所以沒有及時處理鬼翼,完全是因為局裏幾個自大的有權者從中阻攔,才會耽誤了清理他們的時機,致使今日的危機再起。有些情況他不方便透露,隻得把後麵的解釋壓在喉底。
“那隻貓多會兒能回來。”龍子鳴看向這個寸頭男生,沉聲問道。
“不清楚,他在那邊肯定是要忙一陣子的。”撇過嘴角,明城聳肩“你如果有什麼疑難問題先問我好了,隻要是能回答的,我都可以告訴你。”